當天晚上,葉紅杏幾人一直聊天聊到倦極而眠。第二天一早,沒睡多久的杏兒就被院子裡的一陣吵鬧聲給攪得再也睡不着了。
“是接我的人來了。”範小胖一骨碌就從被窩裡鑽了出來,結果他卻忘了自己還沒穿衣裳,光着個小屁股就從被窩裡躥了出來。
“呀!”葉紅英一聲尖叫,跟着葉紅杏也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範小胖立刻兩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小寶貝,哧溜一下子又鑽進了被窩,這次連腦袋都不肯露了。
屋子裡立刻響起了好一陣笑聲,連一向不苟言笑的葉根都不禁莞爾失笑。
“出來,再不出來他們都進來了,到時候你穿衣裳都穿不了了。”葉紅杏見大家笑得範小胖都不敢出來了,趕緊勸道。
果然,範小胖一聽說馬上就會有許多人進屋來找他,趕緊又把腦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仔細地聽了一下院子裡的動靜後,他馬上飛快地穿起衣褲來,那速度,簡直就是風馳電掣嘛!閃電都不見得比他快!
“哎!你們還不快點穿衣裳?等會人們都進了屋,你們可要都被看光光了!”範小胖這次得意非凡起來,他穿上衣裳的自然可以盡情地嘲笑還沒穿好衣裳的人。不過……
“哎呀!”一隻枕頭飛了過來,將範小胖砸的直愣神。
然後葉紅杏和葉紅英姐妹倆都是飛快地穿衣下炕了。站在屋裡地上,兩姐妹一個勁地拿着伸手可及的枕頭往範小胖身上砸着。
枕頭裡放的都是些又輕又軟的東西,砸在身上倒是一點都不疼。範小胖一邊笑着一邊在炕上連翻帶滾的,折騰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雖然被打的很遭殃,可範小胖卻依舊很高興,因爲他一直以來都很盼望着能有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孩子和他一塊像現在這樣暢快淋漓地玩。哪怕,只是兩個小女生而已。
“小胖,接你的人來了。”葉紅杏在打鬧着的時候,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她的聲音有些許的顫抖,帶着濃濃的戀戀不捨。
範小胖一怔,跟着手裡拿着的枕頭就慢慢地掉在了炕上。他輕輕哦了一聲,然後慢慢走到炕沿邊,默不作聲地穿鞋,下炕,然後,他飛快地回過頭來,定定地瞅着杏兒。
葉紅杏也在瞅着他,兩人四目相對,一切都盡在無言中。
“小少爺!小少爺?”院子裡已經響起了呼喊聲。
範小胖的身子猛地一震,飛快地朝外邊看了一眼,再回過頭來看杏兒的時候,他的眼神裡面已經帶上了幾分慌亂。
是的,分別的時候來了,他最最害怕事情。從今天起,他將會再次回到那個宛如牢籠般的家裡,過着被計劃好的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你答應過的,你會回來找我的。”葉紅杏擡起了自己的右手,那裡,她的小指微曲。
範小胖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他往前走了一步,同樣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兩根小指緊緊地勾在了一起,兩個稚嫩的聲音同時哼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然後,範小胖終於擠出了一個非常陽光非常自信的笑:“杏兒,等我!”
“嗯!”葉紅杏重重地點頭,淚珠兒已經是模糊了雙眼。
她自認爲自己是個非常非常堅強的人了,獨自一個人幹了那麼多的事,賺得了人氣和財富。可是現在,她卻猛地發現,原來她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有着豐富情感,喜歡守望,喜歡等着心愛的人兒回來看她的女人。
僅此而已,哪怕她今年纔不過五歲!
可是,她的內心其實已經有二十多歲了呢!這麼個老女人居然會對一個小屁孩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連葉紅杏自己都有些想不通了。
或許,這就是緣。葉紅杏默默地看了外邊的天空一眼。天依舊陰陰的,像是老天爺不高興的臉。
外邊的人又發聲催促了起來,這次範小胖不能再假裝沒聽見了。他高聲答應了一聲,然後再次看了杏兒一眼,快步走到了院子裡。
“拜見少爺!”嘩啦啦一陣響,院子裡頓時磕倒了一片人。
葉紅杏躲在門後面,將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她看着範小胖那張板得緊繃繃的臉,還有那十分合宜的語氣神態,都很配得上他這種高高在上的身份的嘛!
葉紅杏心裡暗暗好笑,將剛纔跟自己和葉紅英姐姐胡鬧了好半天的範小胖一相比較,發現板着臉的小胖一點都不可愛。
呃,還是私底下沒有架子的小胖更加討人喜歡呢!葉紅杏想着,忽然心裡冒出了壞壞的主意。她從藏身的門板後面伸出了一隻手來,突然間捏住了範小胖倒背在身後的手。
範小胖吃了一驚,不過面前有許多家人下屬看着,他自然是不能表現得太過意外了,只好暗自手上使勁,想要不動聲色的把杏兒捏着他的手給挪開。
可葉紅杏擺明了是想要跟他鬧着玩,又豈能讓他輕易把手給掰開?當下兩人隔着一層門板較開了勁。
“杏兒,你幹啥呢?”葉紅杏也走到了門口,見葉紅杏的一隻手伸到了門外邊,一個勁的在那裡跟什麼人較勁。葉紅英也很聰明,立刻就猜到了是個什麼情況,當下不動聲色的也走到門口,一伸手就捉到了範小胖的頭髮。
這次範小胖再也不敢隨便跟門裡面的人較勁了,只好低聲飛快地說了句:“快放開!”
“什麼?少爺您剛纔說什麼?”管家距離範小胖很近,只來得及聽見少爺飛快地咕噥了句什麼,只是他年紀大了,剛纔範小胖又是特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語速又快,他自然是聽不清的了。
不過這管家也算是盡職盡責,既然聽不清,那就大着膽子再問一遍好了。
“沒什麼,你叫他們去搬東西好了。我的房間在那邊,還有我二叔的。”範小胖揮了揮右手,他纔不想讓管家知道他現在連褲腰帶都被調皮的葉紅杏在門後邊用剪刀給剪開了呢!
這個瘋丫頭,也太膽肥了?呆會沒人的時候一定要給她些顏色看看!不然這也太無法無天了!
“是!”下人們答應着,各自分散開去搬行李東西去了。
“管事,你也下去,等準備好了再知會我一聲即可。”範小胖見那管家還站在自己身邊,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心裡不由的有些着急起來。
管家要是不走,他可沒辦法解決門板後邊的兩隻手呢!現在他還得暗暗地提着褲腰帶,臉上還得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他心裡的火氣大着呢!
杏兒居然敢剪他的腰帶!這個死丫頭還真的很特別呢!這是想讓自己在離開之前再記下一件永世不可磨滅的印象的事情嗎?
“哦,少爺您有什麼事就叫我好了。我就在不遠的地方。”管家答應着,也很是奇怪地多看了範小胖兩眼,這才走了。
範小胖一直裝着酷酷的樣子,等着院子裡再也沒什麼人後,他飛快地轉過身來,咆哮道:“杏兒,你鬧夠了沒有?”
“嘻嘻!小胖你的褲子沒掉呀?”葉紅杏手裡拿了把大剪刀,從門後邊跳了出來,手裡的剪刀咔咔地響着,臉上的笑容卻是那般的人畜無害。
“死丫頭!當心我揍你!男孩子的褲子也敢隨便剪!當心嫁不出去!”範小胖也是真的急了眼,此時訓斥起來也是口無遮攔地想說什麼就是什麼。
“呀,我要是嫁不出去,就嫁給你好了。反正我的名聲什麼的都是毀在了你的褲腰帶上的。”葉紅杏笑嘻嘻地反擊,臉上的表情竟似是毫不以爲意。
範小胖沒轍了。在他心中,女人那得是視貞操爲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的。可是現在呢?杏兒這個死丫頭卻是毫不把貞操什麼的放在眼裡。想怎麼鬧着玩就怎麼鬧着玩,她竟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轉念一想,範小胖也就明白了杏兒的心思。
“那我就娶你!不過你可得給我守身如玉,千萬別等我來了的時候,你已經嫁了人了,連孩子都生了一大堆了。”範小胖在吵架上面自然也頗有自信,尤其是在和葉紅杏鬥嘴方面,他已經有了相當的經驗。
“喲,你倆這算是私訂終身?娘,你的寶貝閨女要跟着這個小胖子私奔了!”葉紅英見這兩人毫不把她放在眼裡,當着她的面就在這裡談論什麼嫁啊娶啊的,心裡頓時很不是滋味起來。
“知道了,杏兒,你爹還指着讓你嫁皇上呢!你這麼輕易的就許給這個小胖子,那以後嫁了他可不許哭鼻子!”吳桂芬此時也站在了堂屋裡,目睹了範小胖和葉紅杏吵嘴的全過程,此時笑呵呵的打趣了幾句。
“哎呀,娘你就少說兩句,快去做飯!今天咱們這邊人可是很多呢!”葉紅杏忙跑過來推着吳桂芬,好讓她快點離開這裡,免得再說出些不合適的話來,讓人尷尬。
“是啊,嬸兒你就快些做飯去,我估摸着大傢伙都還沒吃飯,正好吃了飯有勁,他們收拾一會也就收拾齊備了,到時候……”後面的話範小胖沒說,不過意思卻也很明顯了。這恐怕是今年他能吃到的吳桂芬親手做的最後一頓飯菜了。
“哦。”吳桂芬心中也是一黯,知道範小胖要走的消息後,她心裡其實也是很傷心難過的。不過她畢竟比杏兒和英子經歷的事情多,也見過多次類似的離別。知道人活在世上難免要經歷這些東西,當下強打起精神來,吳桂芬喊上葉根,叫上葉紅英和杏兒,一家子忙忙活活地開始做起早餐來。
葉紅杏全家人都是手巧之人,很快就整治出一頓極豐盛的早餐來。這個時候範府裡的下人們也已經把範小胖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聞見了飯香,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表現出了幾分饞意。
“都累了?都過來坐,咱們先吃飯再幹活。不用急,咱們今天能趕到府城裡就行了。”範小胖熱情地招呼着下人們過來吃飯。
“少爺,您的身份高貴,這些下人們……還是讓他們自己找地方吃好了。”管家的低語相勸。
“他們也是人啊,都過來坐。要說身份高貴,咱們的身份是高了,可平時的吃喝拉撒的還不是和普通人一樣?當今聖上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呢!就這樣,大家都坐過來,有能喝酒的嗎?”範小胖眼睛在下人們臉上掃了一圈。
“有酒喝?那太好了!”當下下人羣中便有人大着膽子跟腔。
“管家,去紅杏超市買兩罈好酒過來,快去快回。”範小胖隨口道。反正他家裡有的是銀子,對下人寬厚些,也就是對自己好些。這個時代的人們不管是貧窮還是富貴,都對於“報德”“報恩”之類的事情看得很重。往往受人滴水之恩,這些古代人就會涌泉相報。
“管家,讓我們去好了。我們有力氣,也能扛回酒罈子來。”有人就自告奮勇。
“外邊有公交馬車,你們隨便攔輛車,就說是我讓你們坐的,讓車伕把你們送到超市裡,你們買了東西就還坐車回來就是了。”葉紅杏笑眯眯地給幾個指了個法子。
“多謝姑娘。”那兩人大喜,朝着杏兒一抱拳,跟着就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口走去。
“小胖,一起吃飯。”葉紅杏端着自己的碗走了過來,挨着範小胖坐下。兩個情投意合的小朋友就坐在一起吃起飯來。
在小小年紀的他們看來,他們年紀還幼,並不能做多麼轟轟烈烈的事情來表示對彼此的愛意,不過他們卻能從平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中發現表達愛意的方式。就像這次這樣,葉紅杏抱着碗走過來,和範小胖一起吃飯,這本身就已經很明確地表達出了葉紅杏對於範小胖的喜歡的感情。
要是不喜歡,她才懶得理他呢!
吃過飯,葉紅杏和範小胖又肩並肩站在一塊說了一會閒話,這邊管家小跑着過來彙報情況:“少爺,咱們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那咱們就走。”範小胖說着,視線卻一點都沒離開過葉紅杏身上。
“走走,黑子,告訴大家,咱們馬上上路。不然晚上可趕不回府城呢。”管家揮了揮手,那個名叫黑子的家人便跑着去通知人去了。
“小胖,你要走了?”葉紅杏伸手攬住了範小胖的胳膊。她發現自己還是很捨不得讓剛剛熟悉起來的小胖走。
“走了,明年我還會來看你的。”範小胖伸手輕輕撫摸葉紅杏的秀髮。頭髮是又黑又亮,配上葉紅杏原本的***膚色,看上去就像仕女圖上的美女一般端莊,一般美麗。
“嗯,明年春暖花開的季節,我會在村子裡等你的。到時候咱們去捉喇叭蟲去!”葉紅杏指的是她經常和範小胖唸叨的油菜花上面的蟲子。
範小胖點頭:“嗯!”
範小胖終於是踏上了回家的車,葉紅杏全家就站在範府的大門口,目送着範小胖一行車輛漸行漸遠,慢慢地什麼都看不見了,葉紅杏這才略微惆悵地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看同樣惆悵着的吳桂芬和葉紅英,然後淡淡地伸手在兩人眼前晃了晃:“走,人家都走得看不見了。”
“杏兒,你有什麼打算嗎?”吳桂芬貌似很有心事地問了一句。
“打算?咱們不是得收拾咱們的東西的嗎?咱們總不能在這裡過年?打算?當然是回村子了。”葉紅杏理所當然地說。
吳桂芬一怔,隨即也是反應過來。是啊,這裡雖然各方面都挺不錯的,又寬敞又安靜,不過這裡縱然有千般好,對於她吳桂芬來也是沒什麼意義的。
她和葉根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小家,那裡有屬於他們兩人共同的溫馨回憶,有着屬於他們的奮鬥目標。那裡,家,是他們的根。
葉老爺子老早就吵吵嚷嚷着說要回去,要不是有範小胖和葉紅杏聯手幫着葉老爺子分析回家之後的種種弊端,或許執拗如葉老爺子,也會早早的就回村子裡養着去了。
“收拾,孩子他爹,你去外邊看看能不能僱到大車,咱們這幾個月都住在這裡,東西什麼的都置辦了個遍,東西太多,一輛大車都不見得夠呢!”吳桂芬說完就領着葉紅杏和葉紅英走進了裡屋收拾去了。
等到收拾完畢,葉根也趕着一輛馬車回來了。“誰的車?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葉紅杏朝着大門口的方向張望了一眼,卻是什麼都沒見到。她這心裡可就有些犯嘀咕起來了。“在外邊遇到你們公交馬車作坊裡的一個夥計,那人見過我,知道我是你爹,就痛快的把馬車給了我,還說要替咱們多聯繫幾輛車,到時候好幫咱們搬家。”葉根很是興奮地說着自己剛纔出門的這段時間裡的際遇,臉上眼中都是滿滿的歡喜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