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下的葉家鎮私塾，朗朗的讀書聲聲聲入耳。
葉紅杏坐在靠窗的位子，小小的掌心虛握着一枝普通毛筆，神情專注地在練習着毛筆字。
清風徐徐，夏日蟬鳴令人煩躁，可葉紅杏卻像尊石像一般穩重如山。
汗水，浸透了她的小衣裳，私塾裡其他的孩子早已經坐不住了，葉紅杏卻依然在不緊不慢地寫着。
“看看你們，成什麼樣子！老實坐好，心靜自然涼！”葉秉元手中戒尺輕敲了一下桌子，將私塾裡漸響的吵鬧聲都拍了下去。
葉秉元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年紀雖輕，但論學識，論人，在整個葉家鎮卻是無人不服。
有人說他曾經考取過舉人，也曾經做過官，可他究竟做沒做官，做了什麼官，葉家鎮卻是誰也不知道。
或許，只有鎮上那個與葉秉元相交極好的縣官之子吳德榮才知道。
說起吳德榮，葉紅杏曾在狗市之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因爲販狗炒狗的緣故，這吳德榮也沒少跟她來往。對於這個官二代，葉紅杏說不上是欣賞或是憎惡。
而現在，吳德榮就在這炎炎夏日的午後，太陽烤的地皮都發燙的時刻，不請自來了。
作爲“地主”，葉秉元自然要停下學生們的課，讓他們自由讀習，自己陪着吳德榮談天說地去了。
葉紅杏因爲坐的位子比較靠前，所以“有幸”聽到了兩人的談話。很普通，只不過是對朝廷或是本地官吏的一些看法，又或者是最近一段日子鎮上又發生了什麼樣的事。
兩人說說笑笑，時而爭吵幾句，但大多數時間卻都在發表着對某一件事的憤慨看法。
不經意的一擡頭，吳德榮忽然發現私塾裡多了幾個陌生的小傢伙，便將話題止住，笑問道：“秉元兄，恭喜你又收了幾名高徒啊！”
“哪裡哪裡。”葉秉元剛要謙遜幾句，卻見那吳德榮忽然霍地站起了身，驚訝地大叫：“是你？”
葉秉元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也跟着站起身，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卻見靠窗位置的葉紅杏也站直了小小身子，含笑望着這邊。葉秉元大惑不解：“你們認識？”
“嗯，不光認識，還打過交道。”吳德榮索性大跨步的來到了葉紅杏跟前，兩手按在桌上，身體前傾，興奮地問：“杏兒，你怎麼在這兒？”
葉紅杏眼睛瞪大了幾分，語氣卻始終是淡淡的：“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不是，我是說，你不是才兩歲嗎？”吳德榮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忙着解釋：“你怎麼這麼小就跑來私塾唸書的？”
“這麼小不能唸書嗎？誰規定的？”葉紅杏瞅着他，面容依舊平靜的看不出一絲波瀾。
吳德榮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是的，沒有誰規定私塾一定要到五六歲，懂事了才能上。兩歲的孩子，只要能自己照顧自己，又不給私塾添太多的麻煩，這樣聰明的孩子又爲何不能來私塾唸書呢？
“德榮兄？德榮兄？”葉秉元也走了過來，剛纔吳德榮跟葉紅杏之間的對話他也聽到了，心裡卻又多了些別的感觸。
遙想當年……他也是曾被人稱爲神童的呵！
看看近在咫尺的這個女童，葉秉元彷彿又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不，或許她比那個時候的自己還要聰慧也說不定，她的眼睛是那麼的亮，聽說她在村子裡還開了個小小的作坊，專門生產自己女兒最愛的那種玩具……
“啊？秉元兄有何指教？”吳德榮回過神來，看到的卻是一個正在出神的葉秉元，吳德榮頓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額，杏兒你的字寫的怎麼樣了？”葉秉元摸了摸鼻子，忙把話題岔了開去。拿起葉紅杏放在一邊寫好的字，只看了一眼，葉秉元就是一愣。
橫平豎直，勾點撇捺都顯得極有骨架精神，雖然有些地方還能明顯看得出稚嫩的地方，但就從葉紅杏纔剛剛練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來看，這孩子今後……前途無量啊！
“好字！”吳德榮卻是根本不吝嗇自己的讚賞之辭：“秉元兄，你這徒弟可着實不錯啊！纔剛剛練了幾個月字就練這麼好了？”
吳德榮記得自己上次來這私塾的時候是三四個月前，那時候葉紅杏還沒來私塾裡唸書。那麼依此推斷，這小姑娘練字應該練了有幾個月了？
吳德榮是這樣想的，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在剛剛拿筆不久就能寫出這樣好的字，這要是長大以後豈不是要科舉高中，前途無量了？
“不，德榮兄，不是這樣的。”葉秉元掩飾了一下心頭的震驚，轉而問葉紅杏：“你認得你寫的這些字念什麼嗎？”
“不是這樣？”吳德榮摸了摸頭，他不明白葉秉元指的是什麼。
“知道啊，這字念江，那字念海，江河湖海我都會寫，就是還寫不好。”葉紅杏臉孔微紅，赧然道。
“不錯不錯，纔剛進私塾一天的工夫你就認得這麼難的字了，當真了不起！”葉秉元朝葉紅杏挑了個大拇指。
回過神來的吳德榮心頭悚然一驚：“等等！秉元兄你剛纔說什麼？”
“什麼？我沒說什麼啊？”葉秉元轉頭看向吳德榮，很奇怪他爲何會表現的這麼奇怪。
“就剛剛，你說她認字多長時間了？”吳德榮的心臟都快跳出胸膛了，不可能！一定是他聽錯了！要不就是葉兄說錯了！哪有可能這麼小的孩子可以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就認得這麼難的字？
“一天啊，她昨天才來的我這私塾，我昨天還教她怎麼握筆來着。”葉秉元見吳德榮一臉驚詫模樣，跟着馬上反應過來，哈哈地大笑起來，直笑的眼淚都快淌出來。
“葉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吳德榮明明有滿肚子的疑問，可看葉秉元這幅模樣，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辦好了。
葉秉元笑着笑着，得意的腔調卻又轉爲愴然，最後雙目之中淚珠竟滾來滾去，看上去好不悽然。
等到葉秉元笑夠了，吳德榮擔心的問他：“葉兄爲何如此發笑？”
“吳兄有所不知。杏兒她年紀雖小，可是慧質蘭心，昨天剛入我私塾的時候就表現的極爲出色，不但可以將我教給她的每一個字都記得牢牢的，而且只需要寫上一二遍就能將那個字默出來，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啊！”
“天才？”吳德榮雙目失神。不錯，恐怕也只能用天才這樣的話才能形容葉紅杏的妖孽了。不然，像她這麼小的小孩子，又如何能夠識得外國的狗？還能想出如許多賺錢的法子？要知道，葉紅杏開作坊，識狗炒狗賺錢的事蹟早就傳遍了整個葉家鎮二十七個村子了。“可是，她卻是女娃！”葉秉元說出了自己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