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寶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會了,他的小臉憋得通紅,眼睛定定地瞅着葉老師傅,等着他點頭或是別的什麼。
終於,葉老師傅的頭輕輕歪了歪,他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了一絲訝異:“你……會皮影戲?”
點頭,三寶只能使勁地點頭,即使他覺得自己昨天琢磨出來的皮影戲其實也只是讓裡面的那些道具按照自己的想法動起來而已。可即使是這樣,他也覺得自己可以憑藉着這些讓葉老師傅收自己當徒弟了,實在是……杏兒教給他的那些皮影戲的內容實在是有夠精彩!
他真的想學皮影戲,因爲他不想辜負杏兒給予他的厚望,他不想讓杏兒失望,另外,他也是真的想對自己家和杏兒一起“合開”的玩具作坊做出些貢獻,他不想以後長大了去做二妮經常絮叨的“放羊”的活兒。
“那就試試。”葉老師傅也無所謂,要是這孩子真的對皮影戲極有天賦,那麼他就算是拼着再花上幾年的時間培養出個皮影戲的小高手來也無所謂。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嘛,自然是發揚光大來得好。
“太好了,我這就去準備!”三寶高興得一蹦老高,然後就飛快地跑進了院子,鑽進牆角那個轎子樣的東西里搗鼓東西去了。
“姥爺,咱們也進去找地方坐。”葉紅杏牽着姥爺的手晃了晃,姥爺自從去年那次摔壞了腿後,至今都沒有好利索,葉紅杏不想讓姥爺久立。
“進院兒去,記得去年咱們打交道的時候你老兄喜歡喝茶來着,我這裡還藏了些上好的茶葉。”葉老師傅也覺得自己對待客人有些不太禮貌,忙打了個哈哈,帶着姥爺走進了院子。
不大會工夫,三寶已經將道具們準備完畢,可這小傢伙擡頭瞅了瞅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陽,犯了愁。
葉師傅呵呵直笑:“臭小子,我還以爲你有多聰明呢!剛琢磨了一天就敢要演皮影,原來也不過如此呢!”跟着伸手一指屋子:“裡面黑,咱們把轎子擡進屋裡演。”
“葉老師傅,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我三寶哥可只是個孩子,你以爲憑着他那小胳膊小腿兒的能擡動你的轎子?”葉紅杏學他的樣子,呵呵冷笑不已,葉師傅一想,在理,那張老臉可就有些精彩起來了。
姥爺和葉師傅一起把那轎子擡進了屋裡,葉紅杏幫忙把屋子門關了,將明亮的光線都給擋在了三寶可在裡面又忙活開了。不一會,轎子裡亮起了一盞幽幽的小蠟燭,跟着,伴隨着一聲響亮的“嗆嗆嗆!”——三寶學着以前葉老師傅經常演皮影戲的樣子,開場了。
葉紅杏只看了幾眼就徹底地放鬆了下來。
三寶不但將自己告訴他的《功夫熊貓2》的劇情演繹得非常完美,甚至連操縱着的**們也都活靈活現,看得出來,三寶現在是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表演着這出皮影戲。
三寶一會變着嗓子粗聲粗氣地表演熊貓阿寶,一會又捏着嗓子表演幽默滑稽的鴨子父親……而隨着劇情的不斷推進,葉紅杏轉頭去看姥爺和葉師傅,她發現這兩位老人似乎也完全將心思融入了由三寶執演的這部《功夫熊貓2》,他們甚至還隨着劇情的起伏時而面露微笑,時而緊皺眉頭。
隨着一聲“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結束語,三寶滿頭大汗地從轎子裡鑽了出來。
現在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又是在狹窄的轎子裡,裡面還點了根蠟燭,三寶又是專心致志地不敢分心,等到這一段戲表演結束,三寶從轎子裡走出來,這才發現自己無論是頭頂的頭髮還是身上的衣衫,全都跟浸過了水似的,溼透了。
“好,很不錯!”葉師傅擊了一下手掌,面帶微笑地打量着接過葉紅杏遞過來的毛巾,不住擦着腦門上汗的三寶。看得出來,三寶剛纔的戲是真的打動了這位已經宣佈了金盆洗手安享晚年的老師傅。
“謝謝師傅!”三寶很高興,咧着嘴巴很憨厚地笑着。
葉紅杏在一旁拍着他的胳膊鼓勵着他,看到葉師傅很喜歡這段戲,她也很替三寶高興。看起來,葉師傅要收三寶當徒弟這事兒算是成了!
“別忙喊師傅!”葉師傅忽然面容一整,大手一揮:“我還沒答應收你當徒弟呢!”
三寶和葉紅杏臉上的笑同時凝固住了,他倆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老師傅不是都說不錯了嗎?怎麼還不收三寶當徒弟?
“你這戲演的是不錯,不過這裡面你知道有多少錯誤的地方嗎?首先,你那蠟燭擺的位置就不對,你是不是點在了第三層的格子上?你那隻鴨子擺的位置低了半寸,熊貓又太高了,顯得這兩人不倫不類,還有那些當背景的道具們……”葉師傅一口氣指出了三寶十幾處錯誤的地方。說着說着,三寶的頭低了下來,葉師傅的話他都聽在了耳中,仔細一想,他也隨即想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錯了。
“……你錯了這麼多,你覺得我還能收你當徒弟嗎?”葉師傅最後做了總結陳詞:“你這齣戲倒還不錯,不過我知道這些戲並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一定是杏兒告訴你的對不對?一個好的皮影師傅,不但能演出活靈活現的人物和戲來,重要的是也想出精彩的故事來。而你,還不行!”
三寶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葉紅杏有些不滿地瞅着葉老師傅,心想用得着這樣嗎?人家三寶雖然演得很不好,可他也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想要演好皮影戲,光有興趣是不行的,他歲數比起我收前兩個徒弟來也顯得有些大了,不行,我不能收他當徒弟。”葉師傅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算了三寶哥,咱們琢磨這個才一天而已,做不了這行也沒事,我再幫你想別的法子。”葉紅杏聽葉師傅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知道再勸也沒用了,於是轉而拉着三寶的手勸他。
三寶卻依舊哭個不停,原本就黑着的眼眶被他揉的慘不忍睹。
“等等!”葉師傅忽然又神經似的大喝一聲。
“怎麼了?是不是要再賠給你一根蠟燭?”葉紅杏覺得話都說死了,索性也就不再給這葉老師傅面子,直接冷冷地諷刺道。
“不是,你們剛纔說什麼?這孩子琢磨這個才一天?”葉師傅也不知怎麼了,聲音里居然透着一絲顫抖。
葉紅杏心中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答話,三寶就愣頭愣腦的點了點頭:“沒錯,我們來你家之前根本就沒想過要演皮影戲,都是杏兒告訴我,我們家的玩具作坊需要有個人會演皮影戲,以後好按照戲裡的角色做玩具賣的。”三寶實話實說,氣得葉紅杏直想踢他,孩子就是孩子,純潔得連撒謊都不會,被人一問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說了。
要知道,這些可都屬於商業機密類的事情啊!
葉老師傅卻沒葉紅杏想的那麼多,擺了擺手,沉吟道:“只一天,只一天……”
“葉師傅,一天怎麼了?這孩子是不是太笨了?”一直沉默着沒說話的姥爺見葉師傅這古怪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只一天……就是這樣!”葉師傅忽然又用力揮了下手,兩眼裡滿是興奮:“不是太笨,哈哈!是太聰明瞭!”
姥爺轉頭看向葉紅杏,姥爺覺得自己越來越糊塗了,不是太笨?是太聰明?可剛剛三寶演出來的那段皮影戲你還指出了十好幾個錯誤的地方?那也叫聰明?
葉紅杏朝姥爺聳了聳肩,表示她也猜不明白葉師傅是什麼意思。
“哈哈,就是這樣,三寶,你可願意拜我爲師?我可是真的想收你當關門弟子的。”葉師傅忽然滿臉喜色地問三寶。
三寶頓時大喜,也不用葉紅杏推他,直接就一下子撲在地上,朝葉師傅咚咚咚地連磕了好幾個頭。
щщщ▲Tтkд n▲c o “夠了夠了,好孩子,快起來。”葉師傅大喜過望,連忙過來扶起了小三寶,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呃,不錯,後腦勺是尖的,聰明,像我。呵呵!”
葉紅杏翻了個白眼,心道用不用轉折這麼快呀?前一刻還說堅決不會收徒弟,後一刻直接就受了人家的磕頭行禮,還誇自己的徒弟長得像自己,連什麼後腦勺是尖的都出來了。
這算怎麼回事啊?
“對了,你們是不是還不太明白剛纔是怎麼回事?”葉師傅見葉紅杏和她姥爺在那邊面面相覷,便笑着稍加解釋了一下。
原來,之前他之所以拒收三寶爲徒,是因爲當初他收他的前兩個徒弟的時候,這兩個徒弟都是小時候在葉師傅的指導下學習了好幾個月,直到自認爲自己對道具的掌握已經很熟練了,這纔開始正式的操作着表演簡單的皮影戲。
可是現在,三寶卻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把皮影戲琢磨得差不離兒了!這不是天才是什麼?葉師傅當然會把三寶奉爲天人,連忙收爲了自己的徒弟。
“有了三寶這麼聰明的孩子,我們西山皮影一族算是後繼有人啦!”葉師傅仰頭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三寶見師傅高興,自己也傻傻的站在轎子一旁,呵呵地跟着一起笑。
中午的時候葉紅杏和姥爺都沒回家,就陪着三寶和他師傅一起在他師傅家吃了頓飯。爲了慶祝自己得了這麼個寶貝徒弟,葉師傅還特意跑去秤了半斤肉回來熬菜,直吃得葉紅杏幾人滿嘴冒油,大呼過癮。
下午,葉紅杏和姥爺就告辭離開了,留下三寶在他師傅家裡聆聽教誨。
下午葉紅杏在私塾呆了半天,將落下了課程都自習着補上了,被先生當着全私塾人的面,誇獎了好一會。葉紅杏卻只覺得時間難熬,好不容易等到太陽堪堪西落,葉秉元先生宣佈放學,一羣孩子們立刻就如快樂歸林的鳥兒似的衝出了私塾,各自呼朋引伴地打打鬧鬧朝家裡跑。
葉紅杏已經把三寶拜了師傅的事告訴了二妮,對於弟弟有這樣的福氣,二妮很是興奮,甚至還激動地哭了一小會兒,嚇得葉紅杏還想仔細勸她來着,可一眨眼二妮自己就又破涕爲笑了,拉着葉紅杏的手一個勁的打聽三寶師傅家的情況。
放學之後,兩個小姑娘就一起手拉着手往家走,一路上,二妮又笑又鬧,激動得好像她自己找到了一個如意的師傅似的。
回到家,葉紅杏卻發現自家大門上有鐵將軍把門,於是嘆口氣,轉身又揹着書包朝二妮家走去。
二妮家院子裡此時已經站滿了人,姥姥和姥爺果然在這裡,正滿面紅光地跟別人閒聊,看姥爺嚷嚷的聲音極大,於是葉紅杏就知道,姥爺這一定是又喝多了。
等到姥姥和葉紅杏一起拉着喝多了直打晃的姥爺回家的時候,葉紅杏才從姥姥滿是抱怨的聲音裡瞭解到了整個下午發生的事情。
因爲三寶拜了個有手藝的師傅,二妮全家都極爲高興,當下就宣佈要請客。
二妮娘最近一年因爲葉紅杏在她家開玩具作坊的原因,家裡攢下了不少銀子,當下二妮爹就跑去爿了幾十斤豬肉,到村裡四處一吆喝,幾乎全村子的人都出動了,全都跑過來恭賀三寶拜了個好師傅。
於是接下來,二妮家裡盤起了大鍋,各種炒菜輪番地端上了桌,無論男女老幼,全都歡天喜地的吃喝起來。姥爺就是在這個時候被人灌多的。
“杏兒,呆會你也去二妮家吃些東西好了,咱們家今天就不開伙了。”姥姥把姥爺扔到了炕上,侍候着老伴脫了衣裳,隨即轉頭對葉紅杏吩咐了一聲。
葉紅杏默默地點點頭,反正最近一段時間二妮家跟她家走得極近,兩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誰家有了什麼好吃的都會不忘端一碗到另一家來。如今三寶家請客,葉紅杏自然不會客氣到還在自家做飯,況且姥姥和姥爺都已經在三寶家吃飽喝足了。
扔下書包,葉紅杏轉身又來到了三寶家,三寶家院子裡已經散了些人,可仍然還有許多孩子們在四處尋找着可口的東西吃着。
在這個貧窮的時代,每一個孩子都明白食物的珍貴和重要性,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浪費每一次可以大吃大喝的機會,也不會放過每一點可以吞下肚子去的食物。
“杏兒,你來啦!快過來,嬸兒給你蓋着些招呼東西呢!”二妮娘似乎早就等着葉紅杏過來,一瞅見她進院子,立刻就笑着朝她招手。
村裡的孩子們也都很識趣,自動就讓開了一條路讓葉紅杏走。在這個村子裡,葉紅杏的名頭甚至比村子裡最有錢的吳老財還要響亮,正是因爲葉紅杏這麼個精靈古怪的娃娃,村子裡鄉親們這兩年纔會賺得了大把的銀子,幾乎每家每戶都過上了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富足日子。
在家長言傳身教之下,村子裡的孩子們也全都對葉紅杏恭敬有嘉,別說有人敢跟葉紅杏尋釁滋事了,就算是有人敢說葉紅杏一句不對的話,都會有許許多多的孩子們跳出來幫葉紅杏出氣。
“杏兒,你來啦?聽說三寶拜的這個師傅就是你給介紹的,怎麼樣杏兒,什麼時候給咱們也介紹個師傅學門吃飯的手藝?”不少頭腦靈活口舌靈便的大孩子們開始不住地跟葉紅杏套近乎。
“有時間的話。”葉紅杏一邊吃着大鍋菜一邊跟身邊的孩子們閒聊。
這些孩子們幾乎有一半是她作坊裡的工人家裡的,因爲之前她有說過自己作坊員工的孩子可以由作坊提供上學的費用,所以村裡的孩子們也多半都念書了。
當然,村子裡的這些孩子們不可能會像葉紅杏那樣跟着整個葉家鎮最頂尖的葉秉元先生唸書,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只是在本村一個識得幾個字的教書先生那裡上學。
一邊跟孩子們閒聊着,葉紅杏一邊也在心裡默默地算計着這些孩子們的前途。現在她的幾個作坊都還算賺錢,而隨着雞蛋和肥豬的出欄,她手裡的銀兩也再一次迅速地增多了起來。有了錢,她賺錢的心思也就更加活泛了起來。
她打算有計劃地培養村子裡的一些孩子,將他們培養成有着專業的技術,將來能夠獨擋一面的人才。這樣她做起事情來纔不會太累。
事實上,隨着她養豬和養雞兩個行業的涉入,葉紅杏越來越覺得自己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她覺得自己每天都過得很累,每天卻又有着似乎做不完的事情需要她去做決斷,需要她去查看,然後給出相應的指導。
她太累了,她想好好休息一下,她想擁有幾個可靠的幫手。
吃飽喝足,葉紅杏回了家。屁股還沒坐熱,養雞場那邊就又有人過來找她了。這次是養雞場死了好幾只雞,初步的原因是驚嚇致死。原來,養雞場這段時間因爲飼料的投放有些過量,導致場里老鼠特別多,而碩大的老鼠在雞窩附近奔跑逃躥的時候也給沒見過“世面”的雞們帶來了非常大的驚擾,養雞場因爲老鼠而死掉的雞已經多達四十多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