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他心裡其實還是非常可憐那個王丹鳳的。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瞭解,葉根知道她打小就不知道誰是她爹孃,身世甚是可憐。從小學戲的時候捱打挨罰什麼的更是家常便飯,再後來老班主死掉,王丹鳳就成了新任的班主,以一個女子之身帶領着幾十口子人在這個冷酷的世界裡生存。
葉根可憐她,同情她,所以纔會在她身上舍得花那麼多的銀子。
可是現在,葉紅杏和縣太爺卻都將詢問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這讓他心裡很亂。他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扭頭看了王丹鳳一眼,從這位要強的女班主臉上他看不出什麼來,自然也就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了。
如果說出自己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銀子的話,那就變相的說明這個王丹鳳是確確實實在訛他了,可若是不說的話,杏兒那裡他又過不了關。
正矛盾着,就聽外邊有差役說話了:“稟老爺,錢老闆就在附近,我們把他給帶過來了。”
“帶他過來問話。”
“是!”
“錢老闆,你且說說正月十五那天,你們在紅杏酒樓裡的經過,你要一五一十地說,切不可有絲毫疏漏,若被我查到有不屬實之處,大刑伺候!”吳縣令又拍了一下驚堂木。
那錢老闆先是看了一眼大堂上的人,然後便一五一十的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通,只不過他說的是……
“葉根在喝酒的時候眼睛就老往這王丹鳳身上瞟,我們幾個同伴也都是心領神會,在離席的時候是故意讓他倆走在最後的,至於後來如何,想必葉兄已經是成就美事了?哈哈!”錢老闆放肆的聲音在大堂裡迴盪。
“不得放肆!”差役們頓時呼喝起來,現在可是誰都看放肆大笑的錢老闆很不順眼的。
“好。”錢老闆老實了,可暗暗的,他卻還在不住地朝着葉根冷笑不已。
沒辦法,在縣城裡做生意的人又有哪個不恨葉紅杏和葉家的?先不說葉紅杏的各個作坊涉及到的領域極廣了,就算是互相是競爭對手也沒關係,可葉紅杏卻偏偏在價格上有着極大的優勢。事實上,錢老闆的生意跟去年相比已經足足縮水了有五成以上!而這,全都是因爲葉紅杏這個生意上的競爭對手的出現所造成的!
有了這個足夠的理由,錢老闆又如何能不恨葉紅杏,如何能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不落井下石呢?
“這麼說來,葉根你是確實跟這女子有染的了?”吳縣令眼中厲芒一閃,他年紀大了,又是科舉出身,最恨的就是這種姦夫淫婦的通姦案件。
“大人,冤枉啊!”葉根見吳縣令很生氣的樣子,頓時有些慌了。
“冤枉?你強上人家的時候怎麼不喊冤枉了?”王丹鳳趁機落井下石:“現在奴家懷了你們葉家的孩子,你反倒是吃幹抹淨不認帳了?天底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那你又想如何?”吳縣令見王丹鳳一前一後兩種迥然不同的態度,心中不由的微微一動,順勢問起了王丹鳳自己的意願。
“如何?最起碼他得賠給我銀子,還得把我娶回家去!我要當葉家的主母!”王丹鳳想的很美妙,葉家的主母呢,只要嫁給了葉根,不但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順地生下來了,她自己還能得到一個極大的家產。想想,整個縣城裡最富有的人家呢!而她就是個財主婆了!再也不用巴巴的趕場子給別人唱大戲了!
這麼一想,王丹鳳似乎預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來,連臉上都洋溢上了開心不已的笑模樣。
“賠給你銀子?你都要當葉家的主母了,還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吳縣令笑的極爲溫和,人畜無害的模樣似乎很容易就令人失去警惕心。
“銀子?當然是越多越好了,這個世界上誰不喜歡銀子呢?”王丹鳳咯咯嬌笑,那模樣,似乎已經料到自己百分百的勝券成握了。
“是嗎?那你是覺得你肯定能打贏這場官司了?”吳縣令從案臺後邊走了出來,笑容滿面地走向王丹鳳,那樣子,好像就是在拉家常一般。
“不然如何呢?”王丹鳳笑着反問。
“福老闆、李老闆來了嗎?”吳縣令轉頭問差役。
“應該快來了。”差役回答。
吳縣令轉頭看着有些愕然的王丹鳳,然後伸出一根手指:“一個證人並不能證明什麼,因爲他也可能會收到你的好處的。”
王丹鳳極迅速地將頭埋了下去。
葉紅杏在一旁幽幽地笑了。不得不說,吳縣令其實還是非常公正嚴明的,並不隨隨便便地糊塗斷案,也不會徇私什麼的,不會因爲自己和吳德榮關係好就特別偏袒自己什麼的。
想到這裡,葉紅杏有些好笑地看了那王丹鳳一眼,王丹鳳此時也正偷眼朝這邊瞄過來,看見葉紅杏正在看她,忙又飛快地轉過了臉去,和那個錢老闆一起眉來眼去地傳遞起信息來。
“對了,聽說你還懷了他的孩子?”吳縣令重又坐回了案桌後面,拿起案宗來看了一眼,然後猛地擡起了頭。
“是的大人,小女子肚中的孩子正是葉根的。請大人明察!”王丹鳳趕緊停止了和那錢老闆的交流,聲音清脆地回覆道。
“你和他纔剛剛認識幾天,這麼快就知道自己懷孕了?”吳縣令的眼光在王丹鳳的肚皮上面巡視了一圈,因爲王丹鳳懷孕的月數還小,所以看上去並不如何明顯,可就算是不明顯,那也不像是僅僅認識十來天就孕育成的樣子啊!
王丹鳳愣了一下,跟着滿臉通紅起來。她先是飛快地看了錢老闆一眼,眼神裡明顯着有焦急神色,似乎是盼着錢老闆能幫她說句話。可錢老闆此時卻似乎是根本沒有接收到她送過來的信號,錢老闆的眼神在瞟着別處風景……
“所以,案件可以結了,結論就是,你說謊!”吳縣令此時氣勢極爲嚇人,雙眼圓瞪着王丹鳳,似乎要把她吃了似的。
王丹鳳吃了這一驚,頓時嚇的連話都不敢說了,跪在地上只是一個勁的磕頭。
“大人英明!”葉紅杏卻是笑着福了一福,笑嘻嘻的給吳縣令拍着馬屁。
“少來了,什麼時候有空和老夫聊上一下午?老是跟我那個笨兒子在一起談天說地的,說起來老夫有時候也有些羨慕呢!”
“今天就行啊!老爺子您喜歡喝什麼茶?我呆會叫人送上個千兒八百斤的過來。”葉紅杏笑嘻嘻的走過來拉吳縣令的手,那樣子,就好像親孫女在和爺爺撒嬌那麼自然而然。
退堂之後,王丹鳳因爲涉嫌欺詐,被直接關進了大牢,至於是誰給這個女班主撐腰設計下的這場計謀,因爲葉紅杏不想去追究,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後,葉根被吳縣令訓斥了一通,要他好好的在家反省,要善待自己的老婆孩子,以後若是再犯類似的事,定然重罰。
等那要當證人的李老闆和福老闆跟着衙役匆匆趕來的時候,衙門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怎麼回事?不是正在審案子嗎?怎麼關上門了?”福老闆是個年紀六十多歲的老者,因爲着急趕來,所以跑了一頭的汗,此時擦着汗不解地問。
“老爺已經審完了案子,那個女班主撒謊,人家葉紅杏的爹是受了她的陷害,還被她騙去了銀子。不過好在人家葉紅杏並不追究,所以咱們老爺只是罰那女班主在大牢裡關上三個月而已。”正準備回家吃飯的一名差役很快地解釋了一番。
李老闆和福老闆對視一眼,都在心裡打了個突。和王丹鳳一起聯手對付葉根的事他們其實也有摻和,聽到案子已經結了,兩人心裡立刻就打起了小鼓。在互相遞了個眼神後,兩名老闆趕緊跟差役告辭,然後就一起躲到角落裡密謀去了。
再說葉紅杏這邊。她和吳縣令一起去了縣令家。正好吳德榮也在,看見葉紅杏過來,立刻下意識的就要領着葉紅杏往自己住的院子那邊走。
結果,吳縣令直接攥住杏兒的小手沒撒手:“今兒杏兒不是來找你的,你別搶。杏兒要跟我聊聊。等我們聊完了,你愛陪着杏兒吃飯就吃飯,愛送杏兒回家就回家。”
“爹,您老這是……”吳德榮摸不着頭腦。
“今兒我讓杏兒受了委屈,所以要和杏兒好好的聊聊。”吳縣令拉着葉紅杏往自己書房的方向走去。
從吳縣令家裡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滿天繁星下,葉紅杏和吳德榮並排坐在馬車上,聊着天。
“杏兒,你不是去府城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吳德榮倒是有聽說過葉紅杏去府城的事,也知道葉紅杏去府城是爲了把她的生意擴展到府城,因爲那裡人多,賺錢的機會也更大。
“那邊現在沒事了啊!我想家,當然就回來了。”葉紅杏理所當然地說。
“這麼快?你在那邊都做了些什麼啊?”吳德榮詫異,這也太草率了?才十幾天的工夫,就在府城裡紮下了根?而且還放心地把新生意交到了別人手上?
“那邊的生意你給誰管了?”吳德榮還是聽說過葉紅杏把自己的各個生意都分別交到了合適的人手中,並且每一樣還都管理的井井有條的樣子。
“交給惠娘了啊,惠娘是我在府城認識的一個朋友。”當下,葉紅杏簡單的把她在府城裡發生的事跟吳德榮說了說,當然,她刻意把跟範小胖之間感情的發展給隱瞞了。
“杏兒,你的運氣還真的很好呢!這樣的人才都能讓你給挖出來!”吳德榮由衷地感慨。
“那還花了好幾百兩銀子呢!”葉紅杏心疼銀子,雖說那銀子是跟範小胖借的,還不還什麼的,什麼時候還還沒準。
“值了!你想啊,有了人才,難道還怕到時候會賺不回來銀子嗎?而且聽你的意思,只要有惠娘在,賺錢什麼的都是小意思啊!”吳德榮笑道。
“那是,惠娘可是很能幹的。”葉紅杏也跟着笑。
在滿天繁星的照耀下,葉紅杏和吳德榮互相坐在一起,談着笑着,很快就到了葉家村。
“杏兒,就送你到這裡好了,我要回去了。”吳德榮將葉紅杏抱下馬車,然後揮手告辭。
又是一整天呢!站在院子裡,葉紅杏只感覺到全身疲累欲死。
家裡已經漆黑一片,葉根和吳桂芬他們想必都已經睡下了?葉紅杏悄悄的摸向了西廂房,她打算悄悄在西廂房裡和姐姐葉紅英擠一擠算了。
“杏兒,你回來了?”聽見聲音,說話的卻是吳桂芬。
葉紅杏吃了一驚:“娘?你怎麼在這裡?”
倒也難怪葉紅杏會吃驚了,往常吳桂芬一向都只在東屋裡睡覺的,可今天她卻突然出現在了西廂房裡,那麼東屋裡住着的……又會是誰呢?
“我跟你爹吵了一架,賭氣搬到這裡來住兩天。杏兒,快過來睡覺。”吳桂芬起身,摸索着點亮了桌上的油燈。屋裡明亮起來後,葉紅杏看清楚了屋子裡的模樣,頓時心裡一陣發酸。
西廂房依舊很簡陋,而且可能因爲吳桂芬和葉根吵的很厲害,所以連被子都沒有準備好,吳桂芬身上蓋着的還是一**薄被。
“我去抱幾**被子過來。”葉紅杏說着,轉身朝着北屋走去。
北屋的門關着,葉紅杏推了一下,結果沒推動,顯然這門已經被插上門栓了。葉紅杏扯着嗓子喊了兩聲,結果只把葉招娣和葉根旺給吵醒了,葉根卻依舊在屋裡毫不吭聲。
“爹!抱兩**被子出來!姐,抱被子出來!冷!”葉紅杏站在冷冷清清的院子裡,只感覺到自己心頭一陣陣的火氣。
不就是踢破了你和那王丹鳳的好事了嗎?用得着這麼小題大做的嗎?居然還把火氣撒到老婆孩子身上!你還是個男人不?
可饒是葉紅杏又喊了幾嗓子,葉根就是不肯出聲,倒是葉紅英從西屋裡摸着出來,把還帶着體溫的被子塞到了葉紅杏手上:“杏兒,你拿去蓋好了,我跟爺擠一擠就行了。”
“姐,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葉紅杏心裡咽不下這口氣。這個家,她到底還說話算不算數了?還能不能當這個家了?葉根他憑什麼就敢這麼對她們娘倆?
“咱爹和娘吵了一架,是咱娘有點過份的。”葉紅英嘆了口氣,今天的事她也說不清個所以然,所以也就沒辦法指出到底是誰理虧。
“姐,咱們乾脆別睡了,你到西廂房裡叫娘,咱們跟爹吵一架算了!要是他實在太過份,咱們就直接讓他淨身出戶!反正這個家裡也沒他多少東西!”葉紅杏這次是真的火氣大了。
“杏兒,別胡鬧了,趕緊睡覺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了。”葉紅英看看外邊黑漆漆的天,到底還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趕緊勸着杏兒去睡覺。
最後,雖然不情不願的,可葉紅杏還是去西廂房和吳桂芬一起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葉紅杏就被凍醒了。睜眼一看,吳桂芬早已經起了**,不知道去哪裡去了。家裡安安靜靜的,只偶爾能聽見葉招娣和葉根旺兩個小傢伙因爲爭東西而哭鬧的聲音。
葉紅杏趕緊一骨碌爬起來,穿衣下炕,院子裡兩個小傢伙正在玩,三間北屋裡卻是靜悄悄的,大人們顯然都出去了。
“姐?”葉紅杏嘗試着叫了一聲,卻沒有葉紅英的迴應,想必也是早就出去了。
葉紅杏看了看東邊升起的太陽,估算着現在已經是早上八點多鐘了。想了想,她就朝着廚房走去,凍了一晚上,肚子又餓,只能是先吃點東西了。
“咱娘他們去哪了?”吃飽喝足的葉紅杏從廚房裡走出來後,就問葉招娣。葉招娣雖然只比葉根旺早出生一個時辰,可到底是女孩,比葉根旺要能說會道得多,當下奶聲奶氣的答道:“娘和爹吵着出去了。”
“去哪了?”葉紅杏又問。
“不知道,爺爺也一起。”葉根旺插了一句。
葉紅杏聽了,轉頭就往外邊走。她打算問問周圍的鄰居,看有沒有人看見過的。
很快,葉紅杏就打聽到了,葉根和吳桂芬這是去了村裡的族長家裡,請族長大人給評理去了。
葉紅杏哭笑不得的趕緊去了族長家裡,她打算先把爹孃給拉回家裡再說。爹孃也真是糊塗了,這種事情哪有跑到別人家裡說理去的?更不用說還有葉老爺子摻和着了。
趕到族長家裡,族長家院子裡已經有好幾個孩子在歡快地跑着玩了,還有幾個稍大些的孩子正趴在窗臺上面偷聽。
“聽什麼呢?滾蛋!”葉紅杏一進院子,立刻就壓低了聲音朝那幾個孩子兇道。那幾個孩子也都是村子裡的,一見是葉紅杏,立刻就灰溜溜的跑了。他們到底還是知道葉紅杏的厲害,知道自己是惹不起人家的。葉紅杏飛快的走進族長家裡,見族裡的長老們都已經來了個七七八八,正在七嘴八舌的勸說着吳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