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大功告成 “當然我也只是建議,主意還得你自己拿。”張先生也覺得自己這法子有點太理想化,萬一孩子一腳踏空,城裡也耽誤了,鄉里也耽誤了,不就麻煩了? “不急的,先認真學吧。讀書人雖說專治一經,但也要五經皆通,不然做不了學問也考不了科舉的。”他又爲蘇錄寬心道: “等到年底時,書院也會考覈‘五經’,通過你們的表現建議你們治哪一經,比如推薦思辨強的治易,擅長史論的學生治春秋……到時候再決定不遲,先在心裡有個數就行了。”
“是。多謝先生教誨。”蘇錄恭聲應下,又問道:“先生,今天我們上什麼課?”
“今天不上課。”張先生早有章程道:“我準備抓緊時間,幫你把那套‘注音符號’整理成型!”
“是。”蘇錄再次應下。心說張先生怎麼突然想到這茬了?難道是覺得自己學習已經搞好了?還遠遠不夠啊……
但也只能先生說什麼就幹什麼。
於是蘇錄按照張先生的吩咐,先將自己腦海中的漢語注音符號寫出來。
其中聲母二十一個,爲——ㄅㄆㄇㄈㄉㄊㄋㄌㄍㄎㄏㄐㄑㄒㄓㄔㄕㄖㄗㄘㄙ;
介母三個,爲——ㄧㄨㄩ;
韻母十三個,爲——ㄚㄛㄜㄝㄞㄟㄠㄡㄢㄣㄤㄥㄦ。
總計三十七個,另有五個聲調符號。
然後兩人又用了幾天時間,用注音方案去標註洪武正韻中的七十六韻部、三十一聲母及兩千八百二十一個反切音。
結果發現注音符號完全不夠用,因爲洪武正韻的漢語發音和後世還是有一些差異,比如此時的入聲字,後來就消失了;還有全濁聲母,也是後世沒有的……
兩人又用了幾天,連初五旬休都沒回家,找出了十個s聲母缺口,十九類韻母缺口。又反覆推敲出最小擴展方案,最後新創了十三個注音符號: 濁聲母符——; 三個入聲韻尾符——、、;
一個閉口韻符——;
一個入聲調號——。
這樣改造後的漢語注音符號到了五十個,但比原先的八百六十六個反切字,不知道簡單了多少倍。
“……而且這些符號可以直接教給蒙童,不像反切注音,只有先生能看得懂。”張先生端詳着兩人敲定的方案,滿意極了。
“好好好,你這套注音方案可以見人了!”
蘇錄只見他雙目血絲密佈,黑眼圈都熬出來了……這十多天,張硯秋全都撲在這上頭,連睡覺的時間都貢獻出來了,比蘇錄付出的精力可多多了。
“先生勞苦功高,這套方案應該算咱倆的。”蘇錄從來不會敝帚自珍,何況注音方案的補完工作,基本都是深諳音韻學的張硯秋完成的。
要是換了自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搞定,而且肯定會有錯漏,絕對弄不到這麼完美。
所以他願意跟張先生分享,何況這也不是他原創的……
張硯秋卻搖搖頭道:“這些工作你一個人也能做的,我不過是幫你加快了一點,怎麼能忝列卷端?那不成欺世盜名了嗎?”
“先生此言差矣,不是你重視促成,這個方案可能永遠不會問世。”蘇錄搖搖頭,堅持己見。
“先不說這個了。”張先生擺擺手,問蘇錄道:“你覺得蒙童學習這五十個注音符號需要多久?我說的是一般人。”
蘇錄約摸一番,料敵從寬道:“每天一個時辰,學上兩三個月吧。”
又一拍腦袋,想起個簡單法子道:“還可以編個口訣表,幫助孩子們記憶,比方說ㄅ(波)ㄆ(坡)ㄇ(摸)ㄈ(佛),ㄉ(德)ㄊ(特)ㄋ(呢)ㄌ(了)……”
張先生聽完眼前又是一亮,佩服地五體投地道:“這法子郎朗上口,易學易記!肯定能大大降低蒙童的學習難度,我常聽說有人生具慧根,現在終於見到了,而且粗得嚇人。”
“先生說慧根,弟子還能腆着臉聽一聽。”蘇錄心說我生具宿慧,也算是慧根的一種。遂苦笑道:“說粗得嚇人就不必了。”
“哈哈哈!”張硯秋大笑道:“來來來,我們再把這套口訣整理出來!”
“還來?”蘇錄哀鳴一聲。“先生,咱們至於這麼着急嗎?”
“當然,必須要只爭朝夕!”張先生卻斷然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好吧。”蘇錄眨眨眼,沒有再煩言。
~~ 八月十七一大早,土城鎮通往太平鎮的驛道上忽然熱鬧起來。
幾十名穿着雜色泡釘棉甲,扛着長槍火銃的衛所兵丁頭前開道。
後頭是八個儀仗輿吏,身穿紅色罩甲,頭戴插着羽毛的笠帽,肩上各扛着‘肅靜’、‘迴避’牌,‘合江知縣’、‘授文林郎’官銜牌,還有青旗、紅旗、水火棍、開路鑼……
再後頭是四個穿着皁色短打的轎伕,顫巍巍擡着一頂綠呢小轎,轎邊跟着幾名拎着水瓶、痰盂、馬子的長隨,周圍還有手按腰刀、鎖鏈的快班警戒。
這是一套完整的七品知縣儀仗。若是在京中,只有六部九卿的正印官才能享受出門坐轎,儀仗開道的待遇。
但在地方上,州縣正堂代天牧民,要彰顯朝廷的體面,令百姓感到敬畏,所以七品知縣出行,也有全套的儀仗。
儀仗和排衙,是很多五六品的朝中官員都豔羨不已的地方。很多人託門子找關係,寧肯降職外放,也想過一把百里侯的癮。
但合江知縣盧昭業已經當得夠夠的了,他在這山溝溝裡幹了整整十一年,從三十六到四十七,仕途最好的光陰,全都困頓在這個天高皇帝遠,山深刁民多的鬼地方了。
別說人了,就連他這頂坐了十年的青呢小轎,都咯吱咯吱像隨時要散了架一樣……
當然也是這段路格外難走。越往山裡來,路越像被野狗啃過似的,坑窪連着碎石,轎子左搖右晃、上下顛簸如同在浪裡行船,把他的痔瘡都給顛出來了,疼得盧知縣呲牙咧嘴。
“唉……”盧昭業長嘆一口氣,暗罵自己得了癔症。
這還是他頭一回去太平鎮,因爲永寧衛雖然有很多事情由縣裡代管,童生也在縣裡考試,但終究不是他的轄區。本縣的事兒他還忙不過來呢,哪有功夫管這山溝溝的狗屁狗屁倒竈?
這次之所以不遠百里前來,一是之前朱琉上任後曾拜會過他。他一時高興就答應說,年內去視察一下太平書院。
二是太平書院今年成績極好,整整十二個學生過了縣試,雖然後來過州試的只有五人,但盧知縣心知肚明,那不是實力不濟,非戰之罪。
結果,五個人裡最後中了三個秀才,證明了太平書院的學生質量就是高!所以他才起意來視察一番,看看有沒有可造之材,可以提前栽培。
‘拔掖神童’是本朝地方官最愛的雅事,但必須要趁早,等人家中了秀才就晚了。屆時就算他想提攜,也提攜不動了……
正好秋收前,他按例要下鄉巡視收成如何,好對今年的秋糧徵收做到心裡有數,不然下面人內外勾結,能把他當傻子耍。
盧知縣看看巡視的路線,最近距離太平鎮就幾十裡了,便頭腦一熱,讓人知會了朱琉。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幾十裡山路他麼這麼難走。
“怎麼了,老爺?”聽到盧知縣的哼唧聲,長隨忙在轎窗外問道。
“把老毛病顛出來了……”盧知縣低聲道。
“哎喲那還得了?快慢點。”長隨忙吆喝轎伕道:“都穩着點!”
“唉,早知這路這麼難走,還不如坐船呢。”長隨又陪着大老爺嘆口氣。
“坐轎子犯病,坐船可要命。”盧知縣半邊屁股翹起來,只坐了半拉屁股,身子靠在轎廂上道:“我就不該來這鬼地方。”
“要不咱回去?”長隨道。
“我都走一半了!”盧知縣沒好氣道。
“哎哎,小的蠢。”長隨心說就好像你去了,就不用回來一樣。
“但願德嘉老弟手裡有幾根好苗子吧,不然本縣這趟就太虧了。”盧知縣哼唧道。
“是啊,這三五天,大老爺得遭老罪了。”長隨經驗豐富,知道大老爺的老毛病,每次都得犯個三五天。說着罵道:“永寧衛也真是的,不能修修這爛路,萬一要打仗怎麼辦。”
“行了,少說兩句吧。”雖然話說到盧知縣心坎上,但他還是呵斥道。
畢竟衛所方面對他十分熱情。昨晚盧知縣下榻在土城鎮,那位姓李的百戶設盛宴款待他一行,今天還親率手下官兵一路護送,怎麼也得給人家點面子。
不過現在想來,今回發病跟昨晚吃的烤全羊和狗肉鍋,怕是甩不脫干係……
他正暗罵自己,都什麼年紀了還貪嘴!那位李百戶策馬過來道:“盧大人,我們千戶大人和朱山長來迎接了!”
“哦,這麼說快到了嗎?”盧昭業神情一振。
“還有二十里。”李百戶道。
“唉……”盧昭業登時神情萎靡,一個個這麼積極幹啥啊?害自己空歡喜一場。然後才奇怪道:“咦?千戶大人犯不着如此客氣吧?”
大家既非一個系統,轄區又井水不犯河水,太平千戶確實沒必要出鎮二十里迎接。
“可能是因爲我們千戶的長孫,也在書院就讀吧。”李百戶輕聲道。
“原來如此。”盧知縣恍然道:“看來不光可憐天下父母心,還可憐天下爺奶心。”
“誰說不是呢。”李百戶深以爲然,不然他幹嘛要隆重招待,還親自護送?不就是爲了盧知縣能照拂一下他兒子嗎? 他還不知道,盧知縣把犯痔瘡怪在他頭上了……
ps.這章的注音方案參考了臺版的閩南語拼音方案,博君一笑,切勿深究。剩下兩章沒檢查完。沒辦法,寫完就11點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