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小叔出去,老族長這才問老爺子:“怎麼老三媳婦沒回來呢?”
“這個麼,又病了。”老爺子咳嗽一聲道。
“怎麼回回生病,請大夫看過了嗎?”老族長擔心道。
“今天不說這些,開席開席了!”老爺子趕忙支開話題。
~~ 全家到齊,大伯孃端上滿滿一大罐老母雞湯,給兩位老人家舀出雞腿來,壽宴便正式開席了!
“來來,我們一起祝六哥身體健康,福壽綿長!”蘇大吉負責領酒,晚輩們也一起舉杯,爲老爺子賀壽。
喝的是他帶來的十年陳釀,就是不知道是酒坊的,還是他自己的……
小叔擱下酒盅,看着滿桌豐盛的菜餚,一時間很不適應。
“大哥,咱不過了嗎?”小叔小聲問道。
“一頓飯而已,什麼過不過的?”大伯在家裡其他人面前,還是原來的樣子,在老三面前卻擺起了譜。“咱家的日子就不能好起來了嗎?”
“就是,大哥現在已經是總旗官了。”蘇有才笑呵呵替老大吹噓道:“而且接的是鎮上劉總旗的差事!”
“我說嘛!”小叔恍然道:“這麼大的事兒,咋都不跟我說一聲?”
“沒跟你說的事兒多了。”大伯愈發得意道:“你不在家這半年,咱家終於翻身了。”
“說得好像我妨的似的。”小叔苦笑道。
“哎,還真有可能,時間上剛剛好。”蘇有才笑道。
“要不老三,以後你就住在縣城別回來了。”大伯笑道。
“別呀,別看我住得遠,家裡有啥事我可一次沒落下啊!”小叔忙給哥哥斟酒,滿是好奇道:“快講講這半年都發生了啥。”
上回春哥兒生病,他和大伯雖然在一起待了半個多月,但當時一切未定,大伯自然都沒跟他講過。
“這都得從你們離開那天講起……”大伯呷一口十年陳,從蘇有才討債記講起……
小叔聽得面紅耳赤,端起酒盅向蘇有才敬酒道:“二哥,都是因爲我,才讓你們爺仨受苦了……”
“沒事沒事,都過去了。”蘇有才大度地擺擺手,與小叔碰杯道:“再說我們也因禍得福了,孩子們有了乾孃,家計也好轉了。”
小姑在一旁默默聽着,終於明白爲什麼程秀才的閨女,會被家裡奉爲上賓了。
想到對方和自己同樣是寡婦,她就愈加佩服老闆娘的本事了。
老闆娘也跟小姑說了些同病相憐的話,又將自己的一副銀鐲子摘下來戴在她手上,拉着她的手親熱道:“往後咱們就是親姐妹了。”
“好的,姊姊。”小姑點點頭,兩人的感情瞬間就升溫了。
蘇錄和蘇泰也沒冷落了小田田,倆人把她夾在中間,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跟她聊天,把小姑娘哄得徹底放鬆下來。
所有人都在說話,大伯孃還在忙活,只有老太太和金寶兒在悶頭啃豬蹄。
“好吃好吃,過年壩壩宴都沒這麼好!”老太太讚不絕口。
“壩壩宴的豬蹄臭烘烘!”金寶兒深以爲然。
蘇大吉老臉一紅,忙高聲道:“那是去年酒坊沒錢,迫不得已,今年你們再吃吃看,保準讓你們一吃一個不吱聲!”
“哦哦!”金寶兒高興地點點頭,覺得自己可厲害了。一句話就把年夜飯的檔次提上去了。
“別光吃了,該給你爺爺敬酒了!”大伯看一眼滿嘴油光的小閨女。
這會兒敬酒是從年紀最小的開始,小金寶聞命,放下啃了一半的豬蹄,端起中號的甜水筒,對着老爺子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 “爺爺,祝你比王八活得還要長。”
“咳咳咳……”老爺子差點沒嗆着,哭笑不得道:“好好,至少比你奶奶那回強了。”
老太太上回過生日,小金寶祝她老不死,幸虧老太太也聽不見……
然後是小田田,也過去給老爺子敬酒道:“祝爺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哈哈哈,好好好!”老爺子高興地喝下這一杯,拉着小田田的手道:“以後這就是你自己的家,你娘忙不過來就住在這裡。正好跟金寶兒做個伴兒。”
“是。”別看田田才十歲,卻懂事得跟個小大人似的。
然後就輪到蘇錄了,他剛要尬兩句敬酒詞然後溜號兒,卻被老爺子一把拉住道:“乖孫兒,坐在爺爺邊上。”
“哎。”蘇錄只好乖乖坐下。
“老子的孫子們怎麼樣?”老爺子拉着蘇錄的手,問自己的老兄弟。
“厲害,個頂個的有出息。”倆人心悅誠服道:“以爲你家出個春哥兒就燒高香了,沒想到老二家的兩個也不差。”
“豈止是不差,個頂個的棒!”蘇大吉誇獎道:“就說夏哥兒吧,看着不顯山不露水,那是心裡有數,手下有活。這陣子大夥兒都爲他捏把汗,沒想到他二掌作當得有模有樣,我看再帶他兩年,我就可以交班嘍。”
“那是當然!夏哥兒向來內秀,春哥兒更是打小就爭氣。”老爺子這會兒也喝得差不多了,得意地搖頭晃腦道:
“原本老子以爲小孫子最不成器,心說也正常,我兒子裡沒一個成器的,有兩個好孫子就謝天謝地了。”
蘇有金蘇有才蘇有馬正在有說有笑,聞言頓時安靜了下來,大伯也不得意了……
好在只是被誤傷,老爺子要說的不是他們。老爺子緊緊拉着蘇錄的手,滿臉驕傲道:“可是你們猜怎麼着?自打去年在地裡中暑被擡回來,秋哥兒一夜之間懂事了,也開竅了!”
說着伸出一根手指,在老兄弟面前晃悠道:“從八月十七背三字經開始,沒白沒黑學了一百天,就考上了太平書院!”
說着他又拍案道:“你們就說厲不厲害吧?!”
“厲害厲害。”蘇大祥蘇大吉點頭不迭,倒也不是奉承。蘇淡是前者的孫子,蘇浪是後者的孫子,族裡沒人比他倆更清楚蘇錄的天分了。
“淡哥兒說,秋哥兒用了半年時間,就從倒數第一進步到名列前茅,還把全齋都教進步了呢。”蘇大祥讚道:“那孩子傲氣得很,誰都不服,就服你家秋哥兒。”
“我們家蘇浪,現在就是秋哥兒的半個學生了,這孩子真了不得,不光自己唸書厲害,還能帶動身邊的人一塊長進!不得了!”
蘇錄就坐在老爺子身邊,腳趾頭都能聽出三室一廳,心說你們就算要誇,別當着我面誇啊,多尷尬呀……
不過老爺子今天高興,他也只能把自己當成個物件,任由老爺子炫耀去。
老爺子酒到酣處,端起滿滿一杯酒,舉起來朝天道:“老天爺原來你沒虧待我們家,我以前罵錯你了,給你賠不是了!”
說罷,將美酒撒在地上,感謝老天的恩賜。
~~ 當晚,老爺子喝得酩酊大醉,老太太吃得肚皮溜圓兒。不知道賓客體驗如何,反正主是歡了……
大伯小叔扶着喝歪了的老族長和七叔,把他倆送家去。蘇有才本來要去,大伯朝他遞個眼色,小聲道:“你留下,你有更重要的任務。”
蘇有才這才轉回,對同樣準備告辭的田田母女道:“今晚別走了。”
“啊?”娘倆同時吃了一驚。
“啊?”小姑大伯孃,還有在收拾碗筷的春哥兒夏哥兒也同時吃了一驚。
“這也太急了吧?”大伯孃脫口道。
“嫂嫂你說什麼呢?”蘇有才鬧了個大紅臉,忙咳嗽一聲道:“我是說今天這個日子,他娘倆還是住下的好。”
“也對也對。”衆人恍然。七月十五鬼門開,娘倆回到山坳坳裡的空宅子,確實夠瘮人的。
“二哥就是細,你不說都沒想起來。”小姑馬上主動挽住老闆娘的胳膊笑道:“今晚咱姐倆一起睡。”
“那小田田呢?你那牀擠得開仨人嗎?”大伯孃搖頭道:“聽我安排,小叔你去跟春哥兒湊合一宿,小姑你睡小叔房,他乾孃你們娘倆去小姑房間睡。”
大伯孃又對老闆娘笑道:“放心吧,想着小姑半年沒回家了,鋪蓋全都是新換的!”
“太給大嫂添麻煩了。”老闆娘不好意思道。
“又說見外的話,不是說好了是一家人了嗎?”大伯孃跺腳道:“咱家人不興假客氣,不想住就走,住就痛痛快快地!”
老闆娘是徹底領教了,大伯孃讓人痛並快樂的本事,哭笑不得道:“這麼說我還走不得了呢。”
“這就對了。”小姑高興地拉她娘倆的手,笑道:“走,我帶你們看房間去。”
老闆娘飛快地瞥一眼蘇有才,見他滿臉笑容,顯然很高興她能留下。
其實她也挺高興的……
~~ 這一切都跟蘇錄沒關係,吃完飯他就回屋用功去了。
做完了各種分內分外的功課,蘇有才也推門進屋了。
“喲,今晚還回來睡啊?”蘇錄笑問道。
“這話說的!”蘇有才白他一眼道:“我不回來睡我睡大街啊?”
“也是。”蘇錄點點頭,半開玩笑半提醒蘇有才道:“老爺子這關算是過了,還有一關爹考慮怎麼過?”
蘇有才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程秀才,咳嗽一聲道:“還有十八個月呢,着什麼急呀?”
“還有那麼久啊?”蘇錄咂舌道:“那爹可得悠着點兒,別喜酒喜蛋一起吃。”
“別胡說。”蘇有才大囧道:“我們發乎情止於禮,清清白白懂不懂?”
“哦哦。”蘇錄敷衍地點點頭,信他纔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