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城的參觀一共三天。
第一天參觀垃圾焚燒廠,看垃圾運進、焚燒、發電、煙氣處理排放全生產流程,觀排出的廢水,嗅排出的廢氣。
那廢水竟然清澈見底,一部分流到池塘裡,養出了一池的荷葉,傳出陣陣蛙鳴。
再看高高的煙囪裡冒出的縷縷白煙,飄到空中,化作一朵朵白雲,一袋煙工夫就飄散得無影無蹤了。
第二天參觀居民區,看居民的生活狀態,聽居民現身說法。
幽城垃圾焚燒廠建在一個叫烏右的小鎮裡,過去這裡的農民靠種水稻爲生。建起垃圾焚燒廠後,差不多每一戶人家都有一個人在工廠上班,由農民轉爲工人。
有了穩定的收入,家家戶戶不再滿足於住過去的小平房了,也像城裡人一樣,集資蓋起了居民小區,住上了樓房。小區還配套了超市、幼兒園和衛生所。騰出的宅基地被一個外地商人承包,投資建起了休閒旅遊度假區。如今的烏右鎮,已經成爲幽城的後花園,是幽城最富裕的鄉鎮。
第三天,按原計劃是召開座談會。谷副市長卻別出心裁,白天時間留給考察團成員自由活動,可以單獨繼續深入考察,也可以結伴逛逛幽城,畢竟龜黿鎮這些種菜大戶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圍着自家的菜田轉,外出的機會並不多。
晚上,谷副市長自掏腰包,請大家會餐,餐桌上具體暢談這次考察的感想和下一步的打算。
這樣一來,當天晚上原定的座談變成了一場歡聚的夜宴。
副市長請客並親自作陪,好吃好喝好招待,跟每個人都撞了杯喝了酒,那幾個挑頭上訪鬧事的,無論從情感還是氣勢上都立馬矮了一截,當場表示一切聽憑政府指令,谷副市長安排。
谷副市長一米八大高個,肩寬腰細,自來彎曲的黑髮中摻雜少許白髮,說話爽快,喝酒豪放,舉手投足間透着霸氣幹練。
這樣的氛圍下,副團長夏曉荷自然也隨着喝了不知道幾杯白酒。漸漸地,在夏曉荷眼中,谷副市長幻化爲中年版的周宇同學。
暈暈乎乎地回到賓館時,已經晚上十點多鐘了。
她仰在牀上,望白色的天棚發了一陣子呆,讓酒略醒一醒。
起身剛剛脫下衣褲想洗洗睡了,房間的座機忽然響了,接聽,是谷開山。
“曉荷啊,沒睡吧?來我房間坐一會兒,咱再研究研究下一步工作。”
夏曉荷心中一懍,酒醉也醒了一大半。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有什麼好研究的?
答應,危險就在眼前;拒絕,就是駁了副市長的面子,今後在仕途不知會遇到什麼阻力。
夏曉荷讓自己鎮定了一下,在大腦中迅速進行了一番利害權衡,最後決定過去。
她進到衛生間刷了牙,簡單整理了一下妝容,又穿上了晚上吃飯時穿的牛仔褲和無領半袖白T恤。
夏曉荷敲開隔壁谷開山住的高檔套間,谷副市長已經換上了酒店的休閒套服,頭髮溼漉漉,看來是剛剛洗過澡。
谷開山讓夏曉荷坐在沙發上,爲她斟了一杯茶,笑呵呵地說:
“曉荷呀,今晚我真是太高興了。居民反對建垃圾焚燒廠,並發展爲羣體事件產生輿情,是目前書記市長的心頭大患,爲這事兒我也是傷透了腦筋。你夏曉荷這個主意出得好!帶大家參觀考察,真可謂四兩拔千斤啊!不愧是大學生,公選上來的優秀年輕幹部,素質就是不一樣!我回去後,必須跟書記市長彙報,給你請功!”
“谷市長您過獎了,我不過提了個不成熟的建議,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您領導有方號召力強。”
職場十多年,拍馬逢迎之術夏曉荷也略通一二。
這番話自然深得谷副市長歡心,他接過夏曉荷的話說:
“我的手下都說我愛才。對於你們這些讀書人,我確實高看一眼厚愛一層。生於特殊年代,我沒讀你們那麼多書,初中沒畢業就下鄉,回城後進建築公司跟師傅學瓦工,真的是從基層幹起,一步步升爲工程隊長,公司副經理,經理,建工局副局長,局長,副市長。”
他避而不談自己的老父親是老抗戰幹部,曾經的鳳凰城老市長。這一點夏曉荷知道,鳳凰城官場上誰人不知?那纔是他步入仕途的第一大臺階。
當然,谷開山官聲斐然,也與他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分不開。
他只代管了一年商業工作,就大刀闊斧搞生豬一把刀屠宰,那些來路不明的豬肉無處遁形,保證了城市居民餐桌上豬肉的安全,深得市民擁戴,被尊稱爲“谷一刀”。
他主抓城建工作,在鳳凰城搞棚戶區和危房改造,大拆大建,鳳凰城面貌爲之煥然一新,並因此入列全國文明城市。拆遷戶卻不怎麼買賬,背後送給他“谷扒”的雅號。
果然,谷副市長接下來就在女下屬面前細說自己在“一把刀”和“創城”過程中的光輝業績,這是他仕途高升的第二大臺階。
說到口乾舌燥之時,端杯飲茶,又不忘給夏曉荷的杯裡續茶。
倒茶的工夫,好像忽然意識到淨聽自己演講了,又關切地詢問夏曉荷,愛人是做什麼工作的,孩子多大了。
夏曉荷講了趙義下海失敗急病身亡的經歷,不免又是傷心難過垂淚。
谷開山抽紙巾遞給夏曉荷擦眼淚,見她一時收不住悲泣,又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甚至用長長的手臂攬了攬她柔弱的肩。
夏曉荷哭泣,是因爲真的很悲傷,也想以此爲武器,喚起谷開山的悲憫之情。
果然,她的武器發揮效力了。谷開山開始轉移話題。問夏曉荷父母是做什麼的,兄弟姐妹幾人。
夏曉荷收住悲聲,說父母都是農民,父親病故了,然後從大哥開始介紹。
聽說夏曉荷的哥哥在城建設計院工作,谷開山提起了精神。表示,城建口我正好分管,有什麼困難讓你哥找我。
夏曉荷說,困難倒沒有,就是大學畢業十四五年,高級職稱也晉上了,可還只是個設計室副主任,後來的小年輕都當室主任副院長了,說來說去,還是咱出身農家,沒有背景。
聞聽此言,谷開山拿起茶几上的圓珠筆,在便籤上記下夏曉林的名字。
又嘮了會兒垃圾焚燒廠項目的一些情況,谷開山打了個哈欠,說:
“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明早還要趕火車呢。”
就這樣,夏曉荷虎口脫險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句歌詞:“爲什麼老虎不吃人,模樣還挺好看。”
那個下山的小和尚,是盼老虎還是懼老虎呢?
她當然不能告訴現在枕邊這個男人自己當時的小心思,畢竟只是個想法,又沒有真的發生什麼。而是作小女人態:
“濛濛哥哥,聽到這裡,你是應該高興呢還是難過?你的尖尖角長得不怎麼好看,可不是人見人愛。”
“曉荷,你沒必要妄自菲薄,低估自己的可愛,你的好我最知道。谷開山沒有對你下手,說明人家真是個正人君子,也有可能他的行貨是個銀樣蠟槍頭。”
呂濛初說罷,摟起愛妻熄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