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拿到孟家三兄妹的委託協議書後,首先找到劉桂芝,說明了孟慶山無完全民事行爲能力,他們的結婚證和公證書有可能被判無效,希望她能勸說自己的兒子,主動將房產歸還給孟家三兄妹。這樣,可以省卻打官司的麻煩。
劉桂芝依然是抹眼淚不說話。
周宇說,大姐,別光哭啊!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呀。你想一想,如果打官司,你要請律師吧,是不是要付代理費。而且,如果官司輸了,還要承擔訴訟費,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是不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傳出去,對你兒子也不好啊!他還在上大學吧,將來要就業,談戀愛,結婚生子,與母親一同侵佔他人財產,是不是人生中的一個污點?
聽周宇這麼說,劉桂芝哭得更兇了。
周宇說,大姐,你兒子在哪上大學?要不我直接跟他去談。
劉桂芝忙阻攔道:“你可千萬別去找我兒子,他還是個孩子。“
周宇說:“大姐你不配合,我只有去找他了。如果起訴,傳票也會送到學校去的,這種事,瞞是瞞不住的。“
劉桂芝哭嘰嘰地說:“那我晚上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下星期回來一趟,你跟他說,可以嗎?“
周宇說:“也好,我把電話號碼留給你,等你兒子蘇晨光回來,你就給我打個電話,我過來跟他具體談。“
過了一週,沒有動靜,周宇給劉桂芝打去電話,問蘇晨光有沒有回來。
劉桂芝支支吾吾地說,晨光正在企業實習呢,沒時間回來。
周宇說,他不回來,總得有個態度啊。房子改成了他的名字,他是同意歸還,還是想一直佔有啊?
劉桂芝沒有回答,竟然把手機按了。
作爲一名從業多年的律師,這樣的當事人周宇當然屢見不鮮,對付他們自然也有他的手段。他查出了蘇晨光就讀的學校是省城的建築大學,向學校詢問他的實習單位,居然是湯氏集團!
周宇連忙開車來到湯氏集團,找到湯昭陽,說要見一個名爲蘇晨光的實習生。
湯昭陽驚異地問:“怎麼的周律師,這個蘇晨光犯什麼案子了嗎?“
周宇說不是,是有一樁民事案件需要他協助調查。
湯昭陽說:“不是刑事案子就好。我都讓念祖的事給嚇怕了。這個蘇晨光我見過,感覺是個挺有才華的年輕人,我把他放到設計室實習呢,如果合適,就招進集團,我還希望能把他培養成一名技術骨幹呢。“
在會議室見到蘇晨光時,周宇差點驚掉了下巴。這個蘇晨光,長得竟有七八分像當年的同學湯富貴,難怪湯董對這個小小的實習生如此器重!
周宇簡單說明了來意。蘇晨光對周律師竟然能摸到湯氏集團並約見到自己表示詫異,首先在氣勢上就矮了半截,畢竟他才初出校門,雖書本知識頗多卻社會經驗不足。
但很快,蘇晨光就鎮定下來,說:
“周律師,您是做法律工作的,法律講究以事實爲依據。我母親與孟伯伯的結婚證是合法證件吧?他們的財產贈與公證是司法部門出具的吧?房產證上我的名字也是千真萬確的吧?我爲什麼要讓出我的合法財產?“
周宇:“蘇同學,你的表述不夠準確,不是讓出,是歸還。因爲我的當事人的父親孟慶山是一個沒有完全民事行爲能力的人,所以,他與你母親的結婚證和財產贈與公證書都涉嫌不具有合法性。”
蘇晨光:“周律師,孟伯伯是否有完全民事行爲能力,不是你一個律師說了算的吧?如果是那樣,人家結婚登記機關和公證處爲何沒有表示質疑,而給予放行?”
周宇:“你如果非這麼說,我就要去醫院調取孟慶山的病歷,請醫生做出行爲能力鑑定。然後,請求婚姻登記處和公證處重新認定結婚證和贈予公證書的合法性。再然後,通過法律程序起訴你蘇晨光,追討本應由孟慶山三個子女繼承的房產。”
蘇晨光:“悉聽尊便!你們律師不就是圖掙當事人的訴訟費嗎?打官司對你們來說就是一樁生意吧!”
周宇聽說現在年輕人中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不少,沒想到真的讓他遇到了一個。他強壓住火氣,說:
“蘇晨光同學,你這話又說錯了。這個案子,我是爲我的當事人提供的法律援助。因爲我的當事人之一,孟慶山的女兒孟凡秀的兒子是個自閉症孩子,她因爲給孩子四處尋醫問藥,無暇照顧生病的老父親,所以才僱保姆去照顧,也是出於對保姆的信任纔不常去查看。她爲了給孩子治病,連工作都丟掉了,家庭生活非常困難,父親留下的房產,可以一定程度上緩解她的經濟窘境。”
蘇晨光愣了一下,聲音放低了一些,說:
“她家困難,我家也不富裕啊!我父親得癌症一病三四年,鄉下人又沒有醫保,爲給他治病我家的房子都賣掉了,最後還是人財兩空。我上大學這幾年,課本都是跟學長借的,在學校電影放映廳勤工儉學,連宿舍的住宿費都省了。我媽爲供我上大學,只好進城當保姆。我媽把孟伯伯伺候得好,他才願意與我媽領證結婚。他那幾個孩子,卻很少過去看望老人。老人死了,卻都跑過來分房子。而我媽,嫁了個大這麼多的老頭,又爲他送終,難道不應該欣然接受他的贈與嗎?”
周宇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過得這麼苦,暗中動了惻隱之心,卻隱而不發。繼續說:
“蘇同學,不能把你自己的苦難轉嫁給另一個苦難的家庭吧?我剛纔已經說了,孟慶山的女兒孩子有病,他的兩個兒子也各自爲生計奔波,確實沒有精力照顧老人。你馬上就要畢業參加工作了,你家將來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你實習的這家單位,經濟效益相當不錯,你是不是也想籤勞動合同留下來?你也許不知道,湯氏集團的湯董是我的朋友,如果你爲了一己私利侵佔他人房產,而且最終被法院宣判歸還我的當事人,是不是道德上的一種瑕疵。不用我說,我想湯氏集團在是否籤你這個問題上也會打個問號。我不多說了,你再想一想吧。這是我的名片,想清楚了可以隨時聯繫我。”
周宇說罷,起身離開會客室。
又拐進湯董的辦公室,許久才離開。
蘇晨光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躲在辦公樓大門外等周宇出來,追上前去說:
“周律師,不用等了,我這就答覆您,房產可以給他們,以我的名義掛牌出售或更名都可以。我其實也不是真想要那房子,只是想爭口氣。”
周宇握了握蘇晨光的手,說:“那我就替我的當事人謝謝你了。方纔在湯董辦公室,我們也談到了你,我還誇你頭腦很清晰,是個可造之才。祝你簽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