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濛初摟緊夏曉荷,恍惚中她的佳惠又回來了。
在以後他們共同生活的漫長歲月裡,夏曉荷總覺得,這就是重組婚姻的悲哀,你常常不知不覺中就成了別人的替代品,而讓她嫉妒、吃醋的那個“別人”,卻是個已經不在世的人。
呂濛初並沒有注意到夏曉荷的情緒變化,繼續講述着他和佳惠小姐姐的故事。
“其實那段時間學府酒樓已經步入正軌,我也沒什麼事。因爲前一天晚上跟佟佳惠大吵了一架,沒睡好覺,上午就躺在一個雅間的沙發上補覺。
”其實前一天晚上佟佳惠帶芷若回房間睡覺的時候,我就已經有點後悔了。畢竟十幾年的夫妻,我對她還是瞭解的,我的佳惠絕對不是個輕浮的人。
“那個時候,人心都很浮躁,佳惠長得漂亮又正值年輕,來自各方面的誘惑不會沒有,那個廠長關永昶就是一個。可我相信她從來沒有改變對我的專一。
“再說是我吧,當個酒樓的小經理,身邊哪能沒有獻媚生撲的女人,誰能保證絕對的出淤泥而不染?這話我以後有機會再跟你慢慢講。就說那個海上皇宮歌舞廳吧,我也沒少陪各路神仙去跳過舞,陪人家去,你自己不也得跟着跳嗎?至於怎麼個跳法,還是看個人的品行和把控。自我評價,我還算是個潔身自好的人,不會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扯上什麼瓜葛,可男人哪能都像我一樣呢?但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應該先聽聽佳惠怎麼說,而不是劈頭蓋臉就一通大罵,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從小生在書香之家,啥時候受過這個啊!
“我躺了一會兒,卻睡不着,想到這些,忽然害怕起來,湯富貴媽媽侯珊珊投河的故事又在我頭腦中浮現。我的佳惠,會不會想不開呀!
”我忙拿起手機打家裡的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又往老丈人家打,丈母孃說佳惠沒回孃家。我更急了,衝出酒樓就想回家。這時候,就看到對面馬路牙子上坐着的媳婦,正在低頭撥打手機。我不知道她啥時候揹着我買的手機,氣兒又鼓起來了,一轉身又進了酒樓。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的小靈通號碼,我一猜肯定是佟佳惠,故意不接,一直到響鈴結束。過了一會兒,又打,再打,鍥而不捨地打。我只好接了,故意問是哪位呀?
“佳惠在電話那端哭起來,說濛初,你終於接電話了,我還以爲你再也不理我了呢!對不起,錯都在我,我不該事先不跟你打聲招呼就跟於春梅去舞廳陪舞,更不該騙你說去參加婦聯的培訓班,你討厭的那條裙子我已經送給於春梅了,而且,我找到了一份正經的工作,去鳳凰城日報發行公司負責送報紙。你放心吧,我以後什麼事情都跟你商量,咱別再吵了,別再嚇唬芷若了,好不好?
”聽她這麼說,我的氣兒基本消了。我內心中雖然原諒她了,但是嘴上卻不能輕易饒過她,故意急着說知道啦知道啦,我還忙着呢,晚上回家再說。“
那天晚上,酒樓已經沒有什麼需要他操心的事了,然而呂濛初卻不急着回家,故意拖延到九點多鐘才離開酒樓。,
開門進屋,芷若已經吃完睡下了,佟佳惠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着丈夫的歸來。
她一直在自責,不該讓自己心愛的丈夫蒙羞,更何況第一天竟是陪關永昶跳舞,難怪他會發那麼大的火,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以呂濛初的脾氣,沒有伸手打她,已經算是對她天高地厚了。一起生活這些年,佟佳惠發現呂濛初並不是他表面那樣溫文爾雅,其實脾氣還不小呢,遇見不平事也會爆粗口甚至擼胳膊挽袖子想動手。即便是疼愛她的爸爸,聽說女兒去陪舞,也會大罵她的。她決心以後事事都聽濛初的,決不再自作主張。
正想着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掏鑰匙開門的聲音。呂濛初關上門剛一進屋,佟佳惠立即撲上去,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依偎在愛人的懷裡。
呂濛初是個重情之人,當然再沒理由將這個楚楚可憐的小姐姐往外推了,兩人相擁着來到餐桌前。
佟佳惠做的是素淡的四菜一湯,說:”你在灑樓,成天大魚大肉大酒,現在都胖成啥樣了?上回體檢,各項指標都有點高,你纔多大呀!以後晚上我天天給你做素的,我也陪你吃素的,肉只給芷若吃。“
夫妻間一場紛爭就這樣化解了。
在發行公司上班,佟佳惠每天四點鐘不到就起牀,在早餐電鍋裡給爺倆做好小饅頭、雞蛋、米粥等,調到保溫檔,自已草草吃上一口,就下樓去公司上班。夏天天亮得早還好說,冬天出門時,外邊還是滿天星斗,趕上下雪天,步行到公司要走一個多小時。
呂濛初說:”佳惠,你這樣太辛苦了,要不咱別幹了。“
佟佳惠態度卻異常堅定,說公司五百多名投遞員,一多半都是女同志,比我年齡大的也不少,人家能幹,我爲啥要退縮?
呂濛初勸不動她,只得承擔起做早餐和送女兒上學的任務,爲她減輕一些負擔。
到了發行公司,佟佳惠很快融入這個集體中,有一種重生的感覺。在發行公司工作四年,她年年都是發行公司的先進個人,有過三次拾金不昧的經歷,一次還上了鳳凰城日報社會新聞版。後來,因爲工作出色,她被提拔爲發行站站長,手下管着幾十號人。
這年年底,市總工會爲再就業女職工進行“兩癌”篩查。佟佳惠把體檢表放在一邊,並沒當回事。同事李姐勸她:“佳惠,咱這個年齡身體到了愛出毛病的時候了,你還是去查一查吧,別含糊了。”
這天分送完報紙,佟佳惠騎着自行車來到婦女兒童醫院的體檢中心,她生芷若的時候就是在這家醫院,每次送報紙騎自行車從這家醫院路過,都有幾分親切感。
她交上體檢表,排隊進入彩超室。負責做彩操的女醫生在她胸前左一遍右一遍劃拉,最後讓她坐起來,擦淨身體穿好衣服。並不急着書寫體檢報告,而是問她:“佟佳惠,你是一個人來體檢嗎?有沒有家屬陪?”
佟佳惠的心一沉,立即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強制自己鎮靜下來,說:“大夫,有什麼情況直接跟我說吧,我能承受得住。”
“嗯,乳腺組織發現有幾個不規則的結節,邊界不清,回聲異常,有鈣化竈。”女醫生說。
“您就明確告訴我,是不是乳腺癌?”佟佳惠焦急地問。
“現在還不好判斷,得做個病理檢測才能確定。你平時自己沒有注意到乳腺腫塊嗎?你這裡填的是已婚,你愛人也沒有注意到嗎?”醫生問。
“我天天忙東忙西的,哪顧得上管它呀!我家那口子,嗨,老夫老妻的,好久也沒有那個了。”佟佳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那不行啊!身體健康是大事,怎麼可以這麼大意呢?我建議你抓緊做個病理,能排除最好。如果是,就要抓緊治療,別耽誤了。“醫生說。
走出婦女兒童醫院,去自行車停車場推出自行車,佟佳惠大腦一片空白,眼前一陣陣發黑,周遭的聲音好像離她很遠。努力了好幾次,她才跨上自行車,無心看周圍的車輛、行人,只顧想自己的心事。
她才44歲,她的芷若剛上高中,她還要看着女兒出嫁呀!她的父母雙親都還沒到70歲,這些年一直爲她的小家服務,她都還沒來得及孝敬他們啊!她的濛初,他們結婚16年,就只吵過那一次架,她自信他們的婚姻是堅如磐石的,不懼任何風吹浪打,她實在是太珍惜他們的好日子了……
”找死啊!“一個出租車司機猛按喇叭,從車窗裡探出頭,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原來她不小心騎上了快車道,還左右畫龍。
她心說,現在不是我找死,是死神找上我了!她沒有罵出聲來,她的家教裡就沒有罵人這一項,她的父母一輩子相敬如賓,對兩個女兒則是父慈母愛。她的丈夫有時來脾氣了愛罵個人,可除了那一次爭吵,怎麼捨得罵他心愛的佳惠姐姐!
佟佳惠進到家門,衣服都沒脫就躺到牀上。
朦朧中,又是那個愣頭青呂濛初敲門,她開門放他進來,給他沏龍井茶,他竟然用手撫摸她的臉,她心說這太唐突了,爸爸還在邊上看着呢!他卻不管不顧,竟然要親吻她的臉,她羞得想躲,卻覺得身體好沉,怎麼也躲不開,一急,醒了。
呂濛初用手摸摸她的額頭,問:”怎麼睡着了,身體不舒服嗎?“
佟佳惠趕緊起牀,一看牆上的電子鐘,已經四點半了,趕緊坐起身,揉揉眼睛,說:”眯着了,我得趕緊做飯。“
呂濛初說:”不用做飯啦,你趕緊起來換身衣服吧,今天佳麗兩口子帶孩子從連城回來了,老爺子下午在酒樓訂了位置,今晚咱一起聚聚。我打你電話想告訴你,可是你的手機一直不接。“
佟佳惠這纔想起回來的時候把裝手機的包放在客廳裡了,定時的鬧鐘也沒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