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秋娘試着吟唱了幾遍,無師自通的配合着舞蹈,甩動了幾下水袖,竟是如許的悽婉動人。
一時間,衆人都沉浸在那空有良辰與美景,卻得不到賞心與樂事,只能令人倍加傷感的無邊愁緒中。
一曲終了,秋娘移動蓮足,如行雲般“飄”了過來,盈盈下拜道:“小女子秋娘,多謝方公子贈曲。”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還閃呀閃的,有意無意間,遮住胸口的薄紗掉落了下來。
方仲永只瞄了一眼,就急忙收回目光。
誰說古代都是營養不良的來着,這位明顯營養很豐富嘛!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秋娘的意思,如果方仲永不是太過自吹自擂自作多情的話,應該是有自薦枕蓆的想法。
有看官說了,你這抄襲一首《遊園驚夢》就能讓人家姑娘拋棄了巨量金錢而白白便宜了你?要是那樣的話,咱能把所有的墜入苦海的姐妹們全拯救了,還能輪得到你?
諸位有所不知。那“奉命填詞”的柳永,因何會受到服務行業的姐妹們的青睞?難道是因爲長得帥,長得帥又不能當飯吃。至於柳永長得帥不帥呢?這個問題就見仁見智了。個人認爲,一個字,猥瑣,兩個字,極其猥瑣(有畫像可參照)。
但是,儘管長得帥不能當飯吃,詩詞卻是可以用來掙飯錢的。特別是著名文學家的詩詞,那簡直就是黃金時間的廣告。若能得某著名詩人贈送一首專屬的曲子,這個姐妹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品牌。以後再演唱該曲目,就只有她是正版,其他的全屬於盜貼。有修養有素質的人自然都是要看正版的,儘管會花費少許錢財,但要的就是那個範兒,您說是吧?
不誇張地說,只這一曲《遊園驚夢》就足夠秋娘唱個五七八年了,甚至在軼事雜記中留下些筆墨也毫不稀奇。這可是湯顯祖啊!這可是《牡丹亭》啊!
與之相比,區區三千貫反而是不值一提了。而且,若是秋娘能與方仲永共度一夕,再衍生出什麼《秋娘與方仲永不得不說的故事》來,所帶來的經濟收益將更爲巨大。仰慕者,自然要追尋先賢的足跡;詆譭者,也要證明方仲永不過是個色鬼,且身體不好。
一念及此,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小方就偃旗息鼓了,再加上晏居厚陰測測地來了句:“文遠,你上呀!”
方仲永心裡不禁大罵:是哪個王八蛋非要拉着人家來的,這時候看人家小美人青睞於我,心裡就不痛快了是吧。這是妒忌,這是紅果果的妒忌,甚至還飽含威脅乃至後續的陷害。我要是真“上”了,回家就會有十八般酷刑等着我呢吧?
再說了,通過剛纔驚鴻一瞥,秋娘小娘子雖營養豐富,但規模不大,起碼是比不上我的那兩位嬌滴滴的大美人的,日後還有巨大的成長空間。日後再說,哈哈,日後再說。
方仲永低聲對晏居厚道:“德茂休得取笑,咱們還有正事要做。”說着,眼皮往上挑了一下。
曾曄最是老於世故,聞言對秋娘道:“我等兄弟雖不是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也不是猴急的魯男子。小娘子一番心意,我等心領了。奈何還有要事在身,待他日再來聆聽娘子妙音。告辭了!”
這次,四人倒是心有靈犀,再次齊刷刷一開摺扇,拱手一圈道:“在下孟浪,攪了各位的雅興,還請見諒則個。”
吃瓜羣衆爲四人風采所折服,一一回禮道:“四位真乃雅士也!”
順利的完成了揚名(裝13)的任務,幾人離開善和坊。
待要尋找那石宗永時,早有管事前來說道:“我家少爺早已在前方的酒樓恭候多時了,本以爲還需些時辰,特命小的在此等候。幾位公子請!”
到了酒樓,引入包廂。管事的還沒有退下,那石宗永就大驚小怪了起來:“難不成德茂兄有什麼隱疾不成,只半盞茶的功夫就完事了?”
晏居厚笑罵道:“你個石二愣子,兩年不見也不知道收斂一下。就你剛纔那般地羞辱姓周的,不會留下什麼禍患吧?要知道,敢在這運河上運糧的,誰家沒有個後臺,莫要給你家惹了禍事?”
石宗永笑道:“德茂只管放心,那姓周的我認識。不過是把兩個女兒都送去了高家,因此藉着高家的虎皮在這運河上耍威風。糊弄一幫眼皮子淺的傢伙還行,想在我面前齜牙,打不死他?”
又與方仲永等重新見禮,言辭間全不似方纔那般粗俗無禮。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石宗永幽默風趣,又執禮甚恭,全無囂張跋扈之態。
見方仲永對自己的前倨後恭有些疑惑,石宗永道:“文遠的詩才頗佳,但長居鄉間,所聞所見皆是豁達純真之人,官場的險惡怕是不太通曉吧?”
方仲永不禁暗暗撇嘴,看您這說話水平高的,什麼“豁達純真之人”,您還不如直接說我是鄉下孩子沒見識省事兒。
石宗永又道:“文遠當是知道了我的底細了吧?”
方仲永急忙拱手以示敬意道:“威武郡王的大名,在下如何不知?當年,威武郡王有從龍之功,追封郡王勳位,實乃我朝將門中第一流的人物。”
石宗永擺擺手道:“哪個要你吹捧了。你只說先祖從龍之功,因何不說,我先祖在西京洛陽剋扣修建佛寺的工人糧餉,太平興國四年高粱河被遼人大敗,又在天平軍節度使任上十七年專事聚斂的事兒呢?”
方仲永目瞪口呆,這可都是您自己說的,這麼扒自己祖先的黑材料真的好嗎?
也不知道石宗永是不是喝多了,毫不在意的繼續大放厥詞:“太祖仁慈,雖杯酒釋兵權,然皆有高官厚祿以養,逝後也多有被追封爲郡王者。然而,一個臣子當上了郡王,真的是好事嗎?若是此時,我等勳貴再有什麼勵精圖治、吊孤問寒的行爲,無異於是找死。是以,先祖就到處斂財,高家的那位不喜歡財貨,就整天和人毆鬥,聊以自污也。”
晏居厚勸道:“宗永喝醉了,不要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若是傳到有心人的耳中,又要平生是非。再說了,你石家把控着這運河水道,說是日進斗金恐怕也不算是誇大吧?把自己說得如此悽慘,難不成是想賴掉這頓酒錢?”
石宗永如同學過川劇一般,臉上的悲苦瞬間一掃而空:“德茂說笑了,即便是兄弟我窮得要飯,也不能少了大家的酒肉。來,飲勝!”
看着喝得酩酊大醉的石宗永在管事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離去,幾人相對無言。這位仁兄酒品極佳,酒到杯乾,絕不偷奸耍滑。但酒量也太差了,僅只三四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問起和石宗永最爲熟稔的晏居厚,晏居厚淡然說道:“你們可別被這傢伙給騙了。這傢伙的酒量恐怕只有文遠可堪比擬,哪裡這麼容易就喝醉了。不過是興致已盡,提早離去罷了。
要說這石宗永其實還是不錯的,雖有心計,卻沒有什麼壞心眼。今日之事,其實也等於是藉助了他的名頭了。至於他話中的意思,你們可聽明白了?”
曾鞏說道:“莫非是想如其先祖一般,建功立業?”
曾曄笑道:“子固就是實誠!眼下與遼國並無戰事,西夏亦部有大軍應對,大理、吐蕃有曹家的人對付,哪裡有他建功立業的地方,多半是無病**罷了。”
曾曄所說其實是當下大宋人普遍的看法,對目前的局勢有些盲目樂觀,對宋朝軍隊的戰力也沒有一個全面而又切實的評價。以爲除遼國外周邊盡皆宵小,天軍一至,立爲齏粉矣。
直到宋寶元元年(1038年)10月11日,李元昊正式稱帝,建國號大夏,雙方關係正式破裂。
此後數年,元昊相繼發動了三川口之戰、好水川之戰、麟府豐之戰、定川寨之戰等四大戰役,殲滅宋軍西北精銳數萬人。並在授禮法延祚七年(1044),在河曲之戰中擊敗攜10萬精銳御駕親征的遼興宗。此時,西夏總兵力約50萬人,對宋朝構成了巨大的威脅。宋朝人才從“天朝上國”的美夢中醒來,真正開始審視起自身的問題來。
晏居厚卻是不贊同曾曄的評價,當然,並非晏居厚能預知後事,不過是他更清楚原委而已。
晏居厚很是八卦地道:“你們有所不知。那石宗永雖爲嫡出,卻非長子,這爵位多半是落不到他身上了。石家就想求娶衛國大長公主,好歹也給石宗永謀個駙馬都尉的官銜。只是那衛國大長公主自幼爲道,官家欽賜法號‘清虛靈照大師’,爲人最是清冷無比。石宗永原本就不同意尚公主,覺得衛國大長公主向來對男子不假辭色,定然是拒絕了的。誰料想,公主紅鸞星動,竟是答應了下來。
這傢伙一聽急了,找了個由頭就整天飄在外面,家中多次催促,也只當耳旁風。官家惱怒其無禮,責成年底歸京完婚,否則按欺君之罪論處。是以,他纔有這麼多的怨言。
至於建功立業,他石家能力保這運河的水道暢通,往來東京的漕糧、鹽運等不出差池,便是最大的功勞了。”
方仲永想起前世看的一些資料,上面不是寫着運河由官府負責調度管理嗎,怎麼又跑出個石家來,私人掌控京城命脈,這宋皇的心也太大了吧?
“哪裡來的公與私,這勳貴之家看似無用,其實與國朝最是一心。說句不好聽的話,普通人有投降敵國的可能,但皇室宗親、勳貴是絕不可能投敵叛國的。本就是位極人臣了,投降了人家,難道人家還給他個皇帝噹噹不成。”曾鞏倒是看得清楚。
方仲永問道:“那石宗永可要與我們同行?”
晏居厚答道:“不一塊兒走。我們私下一起玩耍無礙,朝廷也只是當我們年輕人不曉事。若是大張旗鼓地去謀劃些事,只怕就有結黨營私之嫌了。所以,朝中文官其實與勳貴之家的私交都很好,但聯姻的幾乎沒有,共同進退的更是一個也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