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讀者等得心急,所以一夜未睡,多搶一更,二章合一一道發出。
此時是下午時分,二月的下午,更是宜人,春光明媚,鳥語花香,陣陣春風從窗外吹進來,帶着暖意與醉人的薰芳。
可是章得象腦門上的汗珠越來越大。
最不好的結果出現了,不是鄭家子的,事情會很大條。難不成從那堆拉圾裡重新尋找鄭家子的試卷?那成何規矩!此時,只要不是作弊的行爲,或者遺漏犯禁語言出現的卷子,任何官員,都不能隨意更改名次。就是小皇帝親自前來也沒有用,這一改,以後科舉怎麼辦?
是鄭朗,問題同樣大條。
並且崔家二兄弟以前多次落 第 209 章 氣的大臣,范仲淹這樣的千古 第 209 章 得象此時掉汗珠,誰個同情?
卷子緩緩揭開,哪裡用看名字的,看字就知道了。未必若大的宋朝就沒有人寫的字不及他的,可在這些舉子當中,字可以當數 第 209 章 ,再看看字,養眼啊,權當看隔壁青樓那個行首在唱歌跳舞,同樣是一種精神享受。有的謄抄官,還用薄的白紙對着卷子上的字摹拓。
章得象對大宋與李淑幾人說道:“諸位,你們繼續監督,我去一趟東府。”
事兒得講清楚,污了名聲不說,萬一舉子質疑,鬧將起來,事就不大好辦。
來到中書省,幾位大佬都在,災民的安置要繼續進行,直到夏收到來,百姓有的吃了,大家才能安心。事上又加了事,党項人究竟會不會謀反哉?
與鄭朗所言會有災害一樣,不提出來便罷,即便謀反,大家不會失職。提了出來,又有種種反象,再不注意,真叛亂起來,幾位大佬或多或少皆有些責任的。
連同小皇帝都在愁眉苦臉的旁聽。
各有爭議,關健是求和心態作怪,和平已久,不想打仗了。就是沒有去年的災害,國家比較充足,幾位大佬也未必全部贊成鄭朗的意見。不能說他們眼光短淺,一樣的,後世也是如此,越是想以和爲貴,越會讓人看輕你,到時候是貓是狗就來欺負你了。
但身在局中,想法不一樣,這一打會死多少人哪,會浪費多少錢哪,契丹會有什麼反應哪,別忘記了,党項同樣向契丹稱臣的。但越是這種求和的心態,越是很危險。敵人越會輕視,最後更大的戰爭爆發。
今天如此,以後還是如此,一次次重演下去,只要身在這個局中,只要和平已久,都不願打仗,都會採用苟且偷安的做法!
再者,還有國庫緊張,未來有沒有災害懸於頭頂之上。
因此議來議去,最終是以和爲貴。
但鄭朗的話,也不能全不聽,萬一打起來怎麼辦?順着他的下下下策上想,如何支持折家,如何在西北佈防,還不能惹惱李元昊。不能全稱爲党項人,楊家折家王家等等皆是党項人。
並且國庫緊張,支援一筆物資,國庫就會更緊張一份。這不是從揚州將貨物運到京城,而是運到西北,運到府州,幾乎沒有水路可借,多是陸地,用小車子拉,運輸成本有多高昂!
聽着幾位大佬在商議,趙禎眉頭擰到一起了。爲什麼養母在世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到了自己,才一年時間,就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看到章得象進來,小皇帝略略有些開心。
讓他開心的事真的很不多,鄭朗能中多少名次,也是他僅有的樂趣之一。
某些時候,趙禎也將鄭朗當作了一個聰明的弟弟,一個溫潤的好友。年齡太小,地位低,使鄭朗看到許多事,有心無力,這是劣勢。然而年齡小,趙禎就有些痛愛,這也是優勢。若鄭朗三十多歲,比趙禎大上十幾歲,那就不大好玩了。
趙禎問道:“章卿,榜單錄好了?”
“正在錄。”
“正在錄,爲何你到此?”
“臣有事要稟報。”
“什麼事?”
章得象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你着態了。”
“是。”章得象老老實實的答道。着態好啊,我是不畏強權,刻意打壓鄭家子的。傳出去,也能堵別人的嘴巴。但若不是這個結果,你將人家往 第 209 章 得象心中很不服,陛下,當真如此?
“還有,你爲什麼認爲他會寫新奇的策論?”
“難道臣錯了嗎?”章得象正爲此事迷茫呢。怎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寫出這種老成溫厚的文章?這還是那個銳意改革儒學的鄭州神童嗎?
幾個宰相都笑了起來。
這個章學士有些好玩。
“我錯了嗎?”看到幾個大佬全部在發笑,章得象更不解了。
李迪道:“你是錯了,你僅看到他矯正儒學的一面,並沒有看到他溫和的一面。”
對此幾個大佬有着深刻印象,特別是鄭朗那天的繪畫,非是老成穩重之人,是想不出這個妙諫的。
蔡齊道:“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思考周全,性格是不是很敦厚溫和老成?”
“蔡相公,若如此,那就是了。幾篇策論正是如此,所以我與幾位考官看了很歡喜,才擇取了省元。沒想到,沒想到……”
趙禎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又笑道:“章卿啊,你差一點害朕一省元也。”
……
榜未放,知道的人並不多,幾位大佬知道,同樣是嚴格封鎖消息的。任何學子都不知道自己中未中,包括鄭朗在內。
鄭朗繼續在看書。
不僅要爲殿試準備,也是難得的學習時光,以前分了心的,以後會分更多的心。就是做一縣令,管轄數千甚至上萬百姓,當真沒責任?忽然外面傳來司馬光的聲音:“小師母,你的字越來越好看。”
“不準喊。”江杏兒道,可聲音甜甜的,鄭朗不用看,也知道江杏兒此時美的樣。
走了出來,江杏兒正在寫字,四兒趴在邊上,司馬光與王安石站在對面。江杏兒又說:“還有,你不準笑話我。”
如今江杏兒的字是寫得很好看,頗得趙體那種富貴雍容之氣,至少形似了四五分。不過天賦不及司馬光,兩人單在字上比較,半斤八兩,但是江杏兒歲數大了好幾歲。
可反過來考慮她是一個女子身份,也算很難得。不但江杏兒,連四兒這幾年在鄭朗薰陶之下,識了許多字,字未必稱得上多好看,可也寫得很絹秀。崔嫺上次看過後很無語,她的字寫得也不錯的,與江杏兒比了比,似乎竟然差了些。
鄭朗走過去,看到江杏兒正在用硃砂抄寫一本《金剛經》,狐疑地問:“杏兒,爲什麼抄它?”
“鄭郎,這是奴刻意向小沙彌討來,爲你祈福用的。”
“我學的是儒家。”
“鄭郎,不得亂說啊,”杏兒用小手將他的嘴捂上。
司馬光老實地說道:“江小娘子,解元一定會高中的。”
怕鄭朗罵,稱呼也改了,但話外之音,就是不求菩薩保佑,小師父也一定會高中的。
“等到放榜吧,現在不能亂說,中了才能說中了。萬一呢?”可是鄭朗心裡面琢磨着,大約會中的。這一次科考,自己發揮得應當比較好,除非考場出現了n篇能入選《古文觀止》的大作。那是不大可能的。不但中,估計自己名次不會太低,有可能會在一百名或者五十名之內。只是對於前三甲,沒有抱太大希望。
這不僅需要才學,更需要機緣,正好自己文章對了章得象的胃口。不知道老章知道他這個想法後,心中是什麼滋味!
可萬一呢。
“是,”司馬光心中不以爲然,鄭朗回來後,他央請着,讓鄭朗將考場上所作的詩賦論策重新默寫出來。這有些難度,除非那些記憶力超羣的人才能做出。比如韓琦,他將論策寫好了,無意中將墨汁碰翻,潑到了試卷上。這不是詩賦,有很多字的,當時是寫出來了,再默想一遍,有多難?況且考場上,更加讓人心情緊張。而且也到了快交卷的時候。換別人,基本落定了榜。然而韓琦不急不忙,重新拿起白紙,刷刷刷,搶在交卷時間到來之前,居然將所有論策全部再次寫完,還高中了 第 209 章 。心裝國家,一心做實事也是他做人的原則,所以我說是內方。然爲了自己,一些手段過於激進低下,只能說是勉強而己。”
千萬不能說呂夷簡有多高尚,陰險能說之,白臉奸臣能說之,動操有術也能說之,但高尚二字與呂夷簡很無緣的。可正是這個白臉奸臣,纔是真正腳踏實地做實事的大臣。與之相比,另一個長者王曾也差了一籌。
呂公著默想了一下,說道:“解元中的。”
然後嘆了一口氣,不知如何是好,可過了一會兒又興奮起來,道:“恭賀解元。”
呂夷簡也沒有泄露消息,然而都說了這些,呂公著也不是傻子,肯定中了的,而且中的名次不低,所以父親不但同意自己跟鄭朗學習,還在提醒鄭朗爲官之道。
“鄭朗,”江杏兒喜悅之下,身體軟了下去,附在了鄭朗身上,動都不能動一下……
……
……
……
天氣漸暖起來。
是遊人出行的好時光,也是歐陽修的好時光。
省試到來,京城來了全國許多學子,有的學子很有錦鏽,這讓歐陽修很歡喜。
因爲個人成長原因,他受過一些人的恩惠,所以知道成長的苦楚,於是對一些有才氣的學子,份外提撥。再加上他在文壇上的地位,才使他成爲北宋文壇宗師。
在這一點上,鄭朗遠遠不及。
此次來了許多學子,讓歐陽修頗爲欣賞,比如丁宗臣與丁寶臣兄弟,還有那個孫固,蔡挺。但有一個人沒有買他的賬,張方平。君子不黨,你以君子自居,何必多結交學子,結幫成派,不但對歐陽修,張方平後來對范仲淹同樣不感冒,認爲范仲淹是結黨。相反,鄭朗的孤芳自賞,很得張方平首肯。但他也不知道,正是因爲鄭朗,他的卷子名中 第 209 章 。同樣又是一種大中庸之道。
非平庸也。
也將它從德化延伸到實際生活當中。
其實已經脫離了夫子之道,在隱隱走自己的儒家之路了。
幾人沒有說一會兒,掩面羞愧而走。連歐陽修也受了狠狠的刺激,放棄了交友郊遊,再次發奮苦讀。不讀不行,馬上這小子就要超越自己了。
他們離開,呂公著有些傻眼,呆呆地問:“解元,這就是我們要修撰的書籍?”
“正是。”能稱爲書籍了,剛纔一番言論只是涉及到皮毛,想論證則需要更多的文字才能清楚的詮註。
“我不敢哪。”命題太大,呂小三有些害怕。
“也不要你主筆,到時候修注時,你們要替我整理材料,提供建議,完善我的思想。對你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學習過程。”鄭朗安慰道。個性使然,看看王小三與司馬小三就不然,已經躍躍欲試。
……
修《中庸》只是未來的計劃,科考還是眼下最關健的。首先要高中省試,殿試很有可能小皇帝要開大大的後門,可自己也要交出一份成績,否則依然會有言臣彈劾。
長夜漫漫,多少學子這一夜沒有睡好。杏兒與四兒也沒有睡好,興奮得。雖然呂公著提前說出恭賀二字,不是沒有看到榜單嗎?一顆心總歸懸着。
鄭朗心態很好。做好了不中的準備,可心裡知道此次發揮得還算可以,不中的機率很小。呂夷簡示好,呂公著恭賀,他也沒有太大的驚喜。這一夜睡得很香。第二天是一個豔陽天,放榜的好天氣。東方一縷紅霞剛升上來,兩個舅哥就來到寺院。
他們皆沒敢抱多大希望,特別是大舅哥,都考怕了,來之前,已做好打醬油的準備。不過小妹夫希望很大的,因此來寺院將鄭朗喊起來,一道去看榜去。
起得早,都在睡覺呢,小沙彌不樂意地將門打開,抱怨道:“兩位施主,你們起得太早啦?”
“叼擾,麻煩你通稟一聲。”
小沙彌說道:“不用通稟,你們進來吧。”
還沒有睡好呢,回去繼續睡覺去,懶得喊鄭朗。
“謝過則個。”兩個舅哥走了進去,鄭朗也沒那麼早起來,同樣在睡覺,被敲門驚醒,開了門,揉了揉眼睛,問:“爲什麼這麼早?”
“大郎,看榜去。”
“中了不用看也是中了的,不中看了也不會中。”
“看看吧,權當陪我們一道。”
鄭朗想了想道:“現在去看也是早了。”
“看的人多,早點過去,擠個近兒。”
勸說再三,鄭朗無奈的洗漱穿衣,帶着兩小與兩個舅哥一道來到貢院。他們來得早,但已來了很多的學子。忽然張方平擠了過來,道:“鄭解元,你也來看榜?”
“本不想來看的,兩位舅哥拉了我來。”
“見過崔大郎,三郎。”
“見過張大郎。”
寒喧一番,鄭朗問:“張兄臺,此次考得如何?”
這些天第一次見面都是這樣問的。
“還行吧,不過能不能中,也未必。”不是張方平謙虛,命中率太低,只有百分之幾,有時候苛刻到近百分之一。除了那個牛氣的胡旦兄,說我一定能中狀元外,別的人真不敢說。
“張兄臺一定行的。”
張方平笑了笑,指了指四下的學子道:“如果說行,這麼多舉子當中,唯有君才能資格說這一字。”
鄭朗只是笑笑,已通過呂夷簡的關照知道自己是中了的,不能謙虛,否則就是作僞。談了一會兒,張方平的豪氣很讓鄭朗喜歡,心裡面琢磨着,此人喜讀兵法,可一直沒有用上去。自己是不是向小皇帝推薦一下,將他放在西北,讓他施展一下胸中的軍事才學?
張方平不知道鄭朗心中想的這個,覺得意氣相投,與鄭朗談得很投機。正說着話,太陽終於升了起來,一隊禁兵過來,拱衛着禮部的幾個官員,以及一干衙役。榜單來了。
分開人羣,衙役開始張貼榜單。與鄭州一樣,皆是從下往上貼的。當然也可以從上往下貼,可壓箱的東西要留在最好爲妙。多數是從下往上張貼。
於是從第七百多名開始。
這個名次很落後了,但中者同樣很喜歡。
關健是省試,錄取率太低。到了殿試,雖有詮落,比例卻是很小,大部分省試高中,殿試同樣高中。崔家二兄弟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心中不自信,關注的是小妹夫。但小妹夫不可能落到七百多名六百多名,因此看得心不在焉。
忽然三舅哥驚喜地喊道:“大哥,看,有你哎!”
榜單都揭到快六百五十名,三舅哥纔看到大哥的名字。
“我中啦……”大舅哥看着崔全書三個大字,不相信的揉眼睛,然後傻笑。鄭朗上去一把將他扶住,別學范進,哥。
笑聲忽然停下來,道:“三弟,你也中了。”
老三早看到了,頭腦暈乎暈乎的,站在哪裡沒有笑,可不知道想什麼,兩眼呆癡。
過了好一會兒,弟兄倆才摟抱在一起,放聲大笑。不是他們一個人,好多。
什麼樣的表情都有。
衙差不管他們各異的表情,換到第三張,也是最後一張榜單,繼續往上揭去。許多人上了榜單,包括昨天晚上來訪的丁氏兄弟、孫固、蔡挺,在省試時打招呼的蔡抗與柳永、吳幾復等人。榜單剩下的漸漸不多,捲到了前五十名。
張方平臉色慎重起來,心裡說道,俺不想中前五十名,只要中了就好。偏偏衙役揭得慢,不是有些放慢的,不是鄭州解試考,名單少,學子數量也少。名單多,舉子數量龐大,字也要必須大,所以儘管是三張榜單,每一張榜單面積很大,必須要慢慢往上揭去。
到了前二十名,張方平有些站立不安了。
鄭朗說道:“不急,還有呢。”
話說完,到了前十,張方平更沉不住氣,心裡想到,你是有了,可俺是沒有了。
直到此時衙役才真的放慢下來。
能進入前十,那怕就是第十名,都十分光榮的。第六名,劉牧,第五名,張唐卿。還是沒有自己!連鄭朗也不敢安慰,中前十有可能,中前四機會太緲茫了。
然而自己呢?
往上推了一推,第四名張方平,第三名楊察!
“中了!”張方平一下子跳了起來。
所謂的金榜題名時,在這個大喜悅下,並且是第四名高名次的喜悅下,這個很有氣度的才子,也忍不住失了態。
衙役停了下來。
榜單上是兩人一排兩人一排的。但第二名與第一名卻是單放的,第一名不但單放,還用大字寫着,畢竟是省元。諸位學子看衙役吊胃口,一起喊叫起來。
喊的人多,衙役推了一推,分寧黃庠。
“還有呢,還有一人,差哥子,揭啊。”有的舉子又大聲喊了起來。
可這時候鄭朗也兩眼茫茫,難道自己是省元,或者是落榜?別以爲自己一定能中,中省元的機率比落榜的機率更小。此時後悔來看榜了,心情不好受啊。看着那兩衙役,鄭朗也想上去將他們推開,自己來揭!
許多舉子已想到了他,開始有認識他的人向他張望,又望着榜單……
ps:裡面一些儒學的詮釋,因爲才學疏陋,如果出現錯誤,請大家勿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