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出事了
大年夜守歲是鄉里人的傳統。
當晚吃了年夜飯家家戶戶燈都不息,亮亮堂堂的開始守歲了。
一家人圍坐在牀上,烤着火盆,吃着花生蠶豆要一直聊天等到零點,再開門放鞭迎新年,接春神。
馮貴坐在秀姑旁邊,微笑着不時地端茶倒水,不時地給她把米子剝好。
胖丫和四丫一邊和她娘說着年下這些天的新鮮事兒,秀姑不時地囑咐她們,過了年就又大一歲了,可得要更懂事了。
估摸着時機,黑妹趁空隙溜到這邊來看看林三木,畢竟大年三十的,他一個人黑燈瞎火的想着都淒涼着。
哪知道他已經在牀上躺下了,黑妹輕手輕腳走到牀邊幫他把被子蓋好正準備要走,他忽然說到,"把馬桶倒了!"
"明年再倒!"黑妹不以爲意地說到。
忽然黑暗中他一下子坐起,一把拉了她的手腕,黑妹一下子撲倒在他的身上,"倒不倒?"
黑妹不知他怎麼一下子又變臉了,心中想着也許大過年的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心情不好。
看到他有些落寞的樣子忽然一下子就想到自己上輩子的時候,那時逢年過節她也象他現在這樣,對着滿世界的團聚歡慶自己完全是個局外人的角色。
儘管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幾年了,但再次想起那種感覺依舊刻骨銘心地難受和空洞。
她不知道此刻他的內心是不是象她當初那樣孤寂但這一刻她毫無察覺自己的聲音是那樣地柔和,
彪悍的黑妹用從未有過的柔軟嗓音說到,"你又怎麼了,不是我不倒,今天是大年三十,家裡不能到出去任何東西,不吉利!明天一早我就給你倒!"
黑妹一向說話粗聲粗氣的,絕不會這樣柔和,語音中甚至帶着點哄孩子的意味。
他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放開了她,低聲訕訕說道,"做味兒!"
這一下黑妹哭笑不得,"你自己的你也嫌棄啊!"
看他睜着眼睛木然地望着屋頂,再看看狹小的屋子裡一點過年的喜慶都沒有,忽然覺得他也挺可憐的,黑妹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說到,"給,歲歲平安!"
林三木就那樣躺着看向黑妹伸出的手,就着窗外對面竈房透過來的火光一看,是一個紅綢繩子結的三個銅錢。
"壓歲錢!"黑妹得意地說到。
鄉里人家幾乎是沒有壓歲錢的,但吳地主家的吳寶兒卻是每年都有的,一到大年初一,吳寶兒一身正紅的福字綿綢錦襖,腰裡吊着一串壓歲銅錢,一走起來就脆脆生響,滿村的孩子羨慕得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所以今年黑妹也學着樣子串了三個銅板準備做壓歲錢。
林三木有一瞬間的遊離,還沒等他伸手去接,黑妹一下子塞在他枕頭底下,"給你壓歲!"
林三木聽着黑妹離開的腳步聲伸手摸摸枕頭底下的那三個銅錢,忽然想起許多紛繁的往事。
而他的雙眸注視着斜對面竈房裡的那盞豆點光明漸漸出神,熠熠生輝的光暈,綻放着靜謐,同時把他所有的心事掩藏在無盡的黑暗中,此情此境令他眼光變得無限悠長。
半夜時刻零點一到馮貴就開門放鞭炮,村裡鞭炮聲絡繹不絕的。
黑妹打開口袋給胖丫和四丫一人發了三個銅板當壓歲錢,也用紅線吊着,把兩人高興壞了。
她們長這麼大還沒拿到過壓歲錢呢。
秀姑看了想到黑妹都能發出壓歲錢了,家裡日子看來是一年比一年好了,高興得直笑。
大年初一的日子全村都喜氣洋洋着。
大人小孩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吃過早飯後孩子們就開始在村裡拜年了。
雲哥是個懂事的一大早就帶着他弟弟傻三兒過來給馮貴拜年,而黑妹也帶着胖丫四丫去給馮婆子拜年了。
上村馮姓的人家往上論上幾輩兒都算得上是親戚,所以拜年幾乎就是家家拜到了。
初二的日子按習俗是出嫁的姑娘姑爺回孃家拜年的日子,所以黑妹吃了早飯就開始準備中飯,她要做很多好吃的等着吉祥過來。
可到了正午還沒見到人影兒,馮貴也奇怪着,秀姑倒是說,吉祥現在懷孕了肯定要過幾天再出來的。
一家人吃完午飯,黑妹看太陽露臉了,便把軟椅擡到院子裡扶她娘在外面曬曬太陽,她孃的肚子已經日益顯懷了,這些天有些吃不下睡不好的,整天躺在牀上其實也難受得很。
一說到整天躺在牀上她不由地想起另一個藏着的人,林三木,整整十幾天了這人被她藏在屋子裡一聲不吭的,這要是別人還不早發瘋了,想着這一點有時候他陰晴不定的脾氣她也就忍了。
不過他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也可以離開了。
一大早馮貴就去鄰村的舅老爺家拜年去了。
中午吃完飯,黑妹拿了刀和砧板放在小曬戧上,在院子裡一邊切蘿蔔條,一邊和她娘說話,胖丫和四丫在邊上幫忙用針線一個個地串起來。這些蘿蔔條用線串起來掛在牆上晾乾了,再用辣椒糊泡起來可好吃了。
黑妹打算新的一批涼菜就做蘿蔔和大白菜。
正在這時候富弟在門口向她招手,黑妹跑到院門外一看,在富弟身後還有一個人,竟然是葉靜。
"葉三哥,你找我?"黑妹很意外,葉靜找她能有什麼事兒呢?
"黑妹,我告訴你個事兒,你先要冷靜。"
他這樣一說黑妹心裡一沉,第一反應就是她姐吉祥是不是有什麼不好了?
"你說。"
"你姐流產了。"
黑妹腦子一轟,使勁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什麼時候的事兒,什麼原因?"
"就今天上午的事兒,她摔了一下然後就流血了,不過你放心,大夫過來看了說大人沒什麼事,好好養着就行。"
黑妹心裡一團亂,第一反應就是這事兒絕不能告訴她娘,否則她娘再情緒不穩影響胎兒的還不更亂了。
"好好的,怎麼就摔了?"黑妹問到。
"我也不知道,當時只有我二哥和大嫂在旁邊。"
"葉三哥,謝謝你來告訴我,我娘現在受不了刺激,我跟你去看看我姐。"黑妹說着就跟在葉靜後面要去他家。
葉靜腿腳不好走得很慢,可黑妹是個急性子,此刻更是火急火燎的,幾次想說自己先走可看着葉靜走得艱難的樣子又有些說不出口。
剛想着,葉靜自己主動說到,"黑妹你先走吧,我在後面慢慢走!"
"行!"說完黑妹一陣風似地跑起來,直奔葉婆子家。
房內的牀上吉祥面色慘白,有氣無力的樣子,一見到黑妹眼淚就掉下來了。
"姐,別哭,"黑妹趕緊給她姐擦眼淚,又勸到,"姐,你現在哭不得,想開點啊!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吉祥卻閉著眼一個勁兒地流淚,也不說話,她擦都擦不贏,看得黑妹心裡直絞痛。
來到堂屋看到葉婆子和葉平坐在桌前一副唉聲嘆氣的樣子,問到,"親孃,姐夫,到底怎麼回事,我姐怎麼好端端的就摔倒了?"
葉平一副不願意再提的樣子。
"她自己不小心怪誰?"葉婆子呼呼地說到,"大過年的,真是晦氣!"
黑妹一聽就怒了,儘量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問到,"怎麼摔的還沒說清楚呢?我總要問清楚了。"
"陳英說是吉祥自己滑了一下。"葉婆子說到,陳英就是吉祥的大嫂。
"姐夫,你當時就在邊上,你說說怎麼回事?"
葉平低着頭不說話最後被黑妹逼急了說了句,"孩子已經沒了,現在問這個還有什麼意思。"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姐的孩子是沒了,但她孃家人不是沒了的,我姐那麼小心的人平時說話都細聲細氣的,走路都怕踩死一隻螞蟻,我不信她這麼不小心。"
黑妹看葉平的態度覺得這事兒不簡單。
剛想再逼問幾句,臘梅忽然跑進來說到,"黑妹,你二嬸兒前腳走你後腳就來了,可真夠快的!"
"我二嬸剛來了?"黑妹一聽連忙問到,"她來幹什麼?"
"幹什麼,還不是看我娘當不成奶奶了過來看笑話唄!"臘梅嗤笑着說到。
黑妹一聽慌神了,"她已經知道我姐流產的事兒了?"
她心中一想壞了,再不說什麼直接出了葉家的門,碰到院門口的葉靜看也沒看一眼就趕緊往家裡跑。
秀姑坐在院子里正好側對着林三木藏身的那間屋子窗戶,胖丫和四丫一邊串蘿蔔一邊和她說說笑笑的。
忽然王嬌娥一陣風地跑過來,邊跑邊扯着嗓子大聲嚷着,"大嫂,大嫂,你家吉祥剛剛流產了——";
秀姑聽她喊她本來已經站起身了,聽到後面一句急火攻心一下子就暈着倒下了。
胖丫和四丫扶着她哭天喊地地叫娘。
黑妹趕回家的時候正是這一刻,她一把衝到秀姑身邊,慌亂地查看她的情況,看到她娘漸漸轉醒這才安心了下來。
"胖丫,四丫把娘扶進房,關上門!"
黑妹說着就那樣死死地盯着王嬌娥。
王嬌娥一臉冷嘲熱諷,"黑妹,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麼,我好心告訴你娘——"
黑妹看她那副醜惡的嘴臉再不多說,直接抄了旁邊柴垛上一根樹枝走過去就是一陣亂揮——
"我叫你不安好心,我叫你不安好心,一肚子壞水——"
黑妹邊打邊罵,可王嬌娥好歹是個成年人,黑妹纔剛到十四歲,剛開始黑妹還得手了幾下,過後王嬌娥直接扯了黑妹的頭髮,罵道,"小蹄子,我叫你撒潑,目無尊長的——"
兩人撕扯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