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賭一把
當天晚上吳寶兒就送別了父母,整個大宅院裡只剩下那個老僕和吳寶兒兩個人了。
第二天天沒亮馮貴就牽着騾子去了鎮上,去和林叔吉祥說這件事,順便也採買一些辦喜宴的東西回來。
家裡這邊都在張羅着新房,還好那老僕送來了許多精美的牀上用品,說是吳夫人在家沒事兒的時候做的。
黑妹看着這些東西,深深地感覺到吳老爺夫妻對於吳寶兒深深的愛。
馮貴和林叔吉祥三人在太陽升起的時候終於回來了,帶了許多喜宴上要用的東西。因爲這兩年連着操辦了好幾次,現在買起東西來也是十分熟悉了。
家裡早就有鄉親過來幫忙架大竈,借方桌長凳的,整個家裡的氣氛喜慶又傷感。
而這一次王嬌娥和馮金都過來搶着幫忙幹活兒了。村裡人也覺得王嬌娥自從難產鬼門關走了一圈以後性子變了好多。
知道惜福是好事啊!
婚宴上,黑妹看着吳寶兒一身淡藍緞面的錦衫,她不由地想起去年自己和三木的喜宴來,那時他的笑語嫣嫣彷彿還在眼前,如今不過才大半年的時光卻是兩人天各一方,不知所蹤了。
這一次的婚宴對於黑妹來說彷彿是煎熬,好不容易等到一切完畢,新人入洞房了。
她回到自己冷冰冰的房間裡,心中酸澀難忍,原來他已經象骨血一樣深深地融進了她的心裡,躺在牀上心裡難受極了,巴不得即可啓程去京城找尋三木。
忍耐着,她在家裡等着胖丫和吳寶兒過完了婚後三天,這才提出要出發了。
馮貴無奈地爲她送行,只說沒找到就算了,家裡人還等着她回家呢,又是囑咐了許多注意事項的。
他其實一生也沒出過遠門。
黑妹揹着包袱衝着家人揮揮手終於踏上了漫漫尋愛之路。
儘管一個人孤身上路但她覺得並不寂寞。
腦海裡會乍然浮現他的笑容,春光燦爛,邪魅勾人,彷彿還在她耳邊說到,"如意,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走在人潮熙攘的城鎮裡,聽到相似的聲音,或是形似的背影,她會慢慢回頭看去,或是不顧一切的追上去,才發現那人並不是他。
晚上住在再差的客棧裡她也會夢到他,很美很美的夢,夢裡,他和她象過去的那些歲月裡一樣,各種調侃親近,夢醒後,枕邊淚溼一片,淡淡的悵然過後是她堅定的信念,生活只要還在繼續,她就應該不言放棄。
四月底的時候黑妹終於過了四方城到達了連城,過了連城再往北走就相當於已經進入了真正的北地了。
她決定在連城好好休息一天,採購用品再繼續上路。
因爲連城是入往北方的必經之地,所以十分繁華,酒樓客棧林立,來往南北商人絡繹不絕,路上不時聽到一些錦城口音的人,讓黑妹倍感親切。
挑了個不起眼的小客棧落腳,儘管客棧小但賓客還是很多的,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一樓的大堂里人滿爲患,她索性在房間裡吃,吃完了洗個熱水澡,全身的骨頭都痠疼痠疼的,這些日子她天天趕路,腳都磨破了,真是太累了。
這一晚睡得特別好,一早就醒來了,神清氣爽的,下牀梳洗一番拿出了包袱裡的男裝穿上。
這是她在錦城就買好的,儘管大唐國泰民安的,但畢竟一個單身女子上路還是有些不安全的,再說這樣也比女裝的衣裙方便許多。
吃客早飯黑妹就拿了大布口袋出去採買,也想看看有沒有搭夥兒的大車租,因爲北方地廣人稀一些,每個城池之間相隔太遠,不比南方的城市。靠着她自己走還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連城的馬車集市在最西面,一條街都是,十分壯觀,穿着不同馬車商號服裝的夥計在門口忙碌異常地招呼着客人,而賓客中嘰嘰喳喳討價還價中各種口音都有。
其實開車馬點的商家雖然十分辛苦,但卻是個穩賺不賠的生意,十分來錢,比如租一輛普通的馬車去京城一趟兩個月下來就是十兩銀子,如果在目的地再送一趟車回來,那就是來回二十兩銀子了。
而一個人包馬車算是十分奢侈的事情,所以爲了省銀子一般人都會搭夥兒租車的。
離她最近的是一個三口之家,一對小夫妻帶着一個二歲多的孩子。
他們像是想租車但車錢又不夠的樣子,想找人搭夥兒,可誰也不願意一路上有個小孩子哭哭啼啼,又是屎又是尿的,他們拉了好幾個人也沒人願意和他們拼車。
還有一對母女想拼車,那女兒十五六的樣子長的倒是柳眉櫻脣的有些姿色,好幾個漢子都願意和她們搭夥兒,可那女兒的娘一副見誰都是色狼的樣子,硬是誰也不同意,那店家的夥計都有些無奈了。
黑妹心中一想,也對,從連城一路到京城歷經十來座城池,路途遙遠,就是雙頭的馬車並駕齊驅日夜兼程最少也要個一個多月的時間,更何況商家出租的馬車入夜是要住店不趕路的,這也意味着時間需要加倍到兩個月。
這時候一個人引起她的注意,準確的說是這個人的衣着引起她的注意。
這人頭上包着白色的棉布巾,但身上穿着的卻是衙役的服裝。
頭包白棉巾是南方孝子的裝扮,家裡至親去世,孝子以示哀悼孝意,會頭戴白布巾一百天,可見這人剛剛失去父母雙方中其一,而且一定也是南方人。
一般在家戴戴也就不錯了,但能戴着出門,那絕對是特別孝順的人。
看他年紀也不大的樣子,想到自己的娘她不由得有些同病相憐了。
可這人穿着衙役的衣服租車,還有些急切的意思。
黑妹站在旁邊一聽,這人也是要去京城的,但因爲有急事想包雙馬馬車和兩個車伕日夜趕路,正在詳談價錢。
黑妹就很奇怪這人爲什麼不租匹馬,日夜兼程趕路呢,這樣極快又省錢。
她一說出疑問這衙役馬上轉過臉來看她。
"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我原本是騎馬的,可前兩天在郊外不小心把腳摔了,所以這纔想改換馬車的。"
黑妹這才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身體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左腳上,而且始終沒有移動。
這人年紀並不大,不出二十的樣子,濃眉大眼,說話十分有禮。
黑妹覺得一個人是善是惡其實看眼睛還是有些靠譜的,比如眼前這位眼神明亮,舉止大方,絕對是個正經人,更何況他穿着衙役的衣服,怎麼樣都應該是個吃官糧的,做不出多大的壞事兒吧,於是就有心了。
"這樣啊,我也是急着去京城的,不如咱們搭夥兒吧!"黑妹笑着說到,"車錢我們一人一半兒如何?"
"好啊!我這正愁呢,路上還要買些乾糧的,碰到大雨的還要住店的,我就怕自己的銀子不夠呢!"這人似乎十分高興的樣子,一手就排在了黑妹的肩頭,壓得她一震,這人手勁兒真夠大的。
"在下王明,請問小兄弟貴姓!"
"叫我黑弟就行了!"黑妹眨巴眨巴眼,心裡呼喚着王明兄弟能不能擡起你的手啊。
"黑弟,哈哈哈,真是可愛的名字!"王明看着黑妹善意一笑。
黑妹只好自我解嘲地咧嘴一笑,"王大哥,咱們還是和店家談價錢吧!"
"兩位若是搭夥兒一人只需要二十兩銀子就夠了!"那店家一看兩人搭夥兒買賣成了也十分高興。
"能不能再便宜點--"那王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繼續還價。
"客官,二十兩日夜兼程去京都,這個價兒我們可真賺不到錢的,更何況還要兩個馬伕隨行換班呢!"
夥計不肯退步。
黑妹估摸着是不是王明這人身上就只有二十兩銀子了,她也不作聲,看着王明一副尷尬的樣子說到,"王大哥,你會駕馬車嗎?"
"會啊!"
"那這樣,夥計,你便宜點,我們只要一個車伕。"
黑妹這樣一說那夥計有些猶豫了,過了一會兒終於談成,以一人十八兩銀子成交。
"你說我怎麼這麼傻,我就沒想到呢,黑弟,還是你聰明!"王明嘿嘿笑着,又是重重一搭胳膊。
"王大哥,你是太急了纔沒想到吧!"
兩人給了定金,準備這就回去退了客棧拿行李來 ,又約好一個時辰後再在這裡碰見直接出發。
黑妹心裡十分高興,她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儘管鬥志昂揚,但心裡多少還是忐忑的,現在有了這個叫做王明的人一路倒是有些安心了。
不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將那一百兩銀票縫在了貼身的衣服裡,包袱裡除了要給的車錢外就只剩下十兩不到的銀子了。
半上午的時候馬車終於啓程了。
王明和黑妹在馬車上相對而坐,彼此做着更進一步的認識。
"黑弟,我聽你口音象是青城人吧,爲什麼事急着去京城啊?"
"我找人。"黑妹其實有點怕他繼續追問她的事情,連忙低下頭,在心裡急慌慌地謀劃着該如何打幌子。
"哦,"哪知道王明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追問,繼續說起別的了。
這下,反倒是黑妹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還女扮男裝的,和他的坦蕩相比起來自己太小人了,但現在也不好說破了只能繼續扮下去了。
"王大哥,你怎麼穿着衙役的衣服啊?你是衙役嗎?"
"哈哈,這可不是衙役的衣服。"王明笑了起來,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讓她仔細看,黑妹這才發現他的衣服和衙役衣服的不同,儘管都是藍底紅邊的色彩,但他的衣服在那紅邊外邊還圈了一層黑棉布邊。
"這是捕快的衣服!"他笑容燦爛地說到,看得出來他爲自己乾的事業自豪。
"捕快!真的啊!"黑妹興奮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捕快啊,頓時來勁兒了,"王大哥,你是京城的捕快?"
他點點頭。
"那不是官了?"黑妹剛一問出口,就覺得自己太土了。
此刻的王明卻覺得她太可愛了,"捕快和官可差遠了。"
"怎麼說?"黑妹挪了個位置讓自己更舒服,一副等着他詳細講講的樣子。
看着她一副期待的樣子,王明慢慢地講解了起來,"捕快也是從衙役中選出來的,不過是比他們每月的月俸多一點--"
一路上因爲有了捕快和衙役不同點的這個話題,時間似乎過得很快,而原本不安枯燥的旅途生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