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美的夢境, 被胡媽的喚聲中斷,自己不再似先前,逃避不願清醒, 我睜開迷濛的眼睛, 見胡媽在牀頭收攏帳幔, 她繫好繩帶, 笑呵呵地瞧着我說:“該起來了, 等會兒老爺他們就要回來了,一堆子事兒等着您去安排呢。大少奶奶回來這半個多月,能吃能睡的, 老爺知道了一定高興。”
我有些笨拙地在胡媽攙扶下坐起身,笑說:“這幾天, 我覺得身子重了不少, 離生產還有幾個月, 不知那時還走不走得動。”
“大少奶奶又在說笑了,別人在大少奶奶這月份, 都像揣着個枕頭了,您還沒怎麼顯形,我私下擔心着又要挨老爺的訓斥,您可倒好,還嫌重。”
我不由莞爾, “那你就給我做個小枕頭, 幫你應付過關行不?”
胡媽忙擺手, 咧開嘴, 一副承受不起的模樣, 道:“別,把小祖宗壓壞了, 那我的罪過可就真大了。”
見狀,我不由笑出聲來。胡媽笑眯眯地幫我換好衣物,再笑眯眯地打量我一遍,說:“大少奶奶這次從京城回來,府裡的人都說,大少奶奶像換了個人似的。”
我噙笑穿上拖鞋,緩步走到窗前,拉開簾布,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深深吸了一口氣,無聲回道,那是因爲有了新的嚮往。等待,現在與我而言,是充滿着寧靜、平和的詞彙,不再空落,不再彷徨,當心中有愛,等待,其實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由胡媽攙着去辦公室的途中,遇到家人和工作人員俱是畢恭畢敬地行禮問好,聲音不再虛空,這是京城之行的另一收穫。北京政府的新內閣已經正常運作,藍家在此次政府更迭中受益頗豐,府裡陰沉了近半年的人們,重又神氣起來,摩拳擦掌,等着再次入關發展。
進了辦公室,甫一坐下,田媽敲門進來行了禮,說:“大少奶奶,二少爺今兒就要回來了,二姨娘想讓大少奶奶幫着準備三書六禮的事兒,還說讓大少奶奶多費點心。”
振興的婚事,是自己將要面臨的頭等大事,前些日專門惡補了這方面的知識,相信勤能補拙的自己,亦私下裡開始籌備,免得被柳姨娘那房的人刁難。聽田媽這一問,裡面有示好的意思,便如實回說:“納彩的禮物,我昨兒已經讓人去準備了,媒人是姨娘請?還是讓我物色?”
“姨娘說了,媒人她老人家自己去請。這禮物出門前,給她老人家看看就行。”
田媽的回答倒是很實誠,自己的寡居身份,他們有所避忌很正常,如果一股腦兒推給我,自己反倒要處處小心他們可能設置的障礙陷阱。“那請田媽代我向姨娘道個謝,有姨娘一旁看着,我也放心些。”
“大少奶奶客氣了,咱這藍家,如今大事小事都要靠着大少奶奶,姨娘說如果大少奶奶不嫌棄,今兒中午想請大少奶奶吃頓便飯,再合計合計二少爺的大事。”
我收下柳姨娘投來的橄欖枝,田媽道謝離開後,胡媽嗤嘴道:“她們倒是會轉勢,前些日子眼睛只怕長到天上去了。”
胡媽人爽直能幹,就是嘴巴有點得勢不饒人,便笑着開解道:“這還不是一家人,再不滿也是拴在一起,她們願意和好是好事,以前的也別計較了。”
藍鵬飛一行自京返家,雜事兒特別的多,一刻不停地安排妥當,剛端起茶杯,奉慶進來稟報,說藍鵬飛他們已經到站,我讓他去通知督軍府的人員,到大門口列隊迎接。藍化龍和李天賜親去車站迎接,估計還得半個小時才能到家,便打發胡媽去幫我望風,預備歇口氣,不想卉琴走了進來,瞧着我沉默不語。
卉琴這段日子,潛心忙着義學的事情,人開朗了許多,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兒,不由打趣道:“怎麼,人還沒到就開始害羞啦?”
卉琴沒像通常,或紅臉或嗔罵,嘆口氣在我書桌前座下,雙眼直直地盯着振中的相片發起呆,我止住笑,陪着她無言靜坐。過了會兒,卉琴緩緩低語道:“不知道你的孩子會不會像大表哥?”
我聽了一怔,猛然想起到這兒的第一天,也是與振中相處的最後一天,他說過的話,鼻頭一酸,澀澀地低喃道:“他說男孩像他,女孩像我。”
卉琴調過目光,細看我半晌,嘆道:“其實,你和大表哥很有夫妻相,一樣的臉型,五官也有些相似,唯一不大相同的,是你們倆的眼睛,一個引人,一個迷人。”
我黯然地轉動一下手邊的茶杯,回道:“這還是我頭次聽到有人說,我倆長得像的。”
卉琴正要接話,胡媽在門外喊說藍鵬飛的車隊來了,卉琴不再吭聲,扶着我快步趕了出去。
出了大門,見藍鵬飛在藍化龍和李天賜陪同下,在臺階前的空地和部下寒暄,看得出他的心情很是舒暢。二嬸大步過來,從卉琴手中接過我的胳膊,嚷道:“大侄媳,你這個唱主角的怎麼纔來?大老爺一下車就問起你,還怕你有什麼不好呢。”
說着,像唱戲的端着身段,小心誇張地攙着我下了臺階,帶到藍鵬飛面前,樂呵呵地喊道:“大哥,咱家的大功臣來了,這下你可就放心了吧。”
藍鵬飛面色藹然地打量一下我,我的道歉剛說出三個字,便被二嬸打斷,“大侄媳忙裡忙外的,大老爺怎會怪罪?要怪也是怪咱這些幹吃閒飯的,幫不上一點忙。是不?大哥。”
藍鵬飛笑呵呵地對二嬸說:“弟妹太謙虛了,韻洋也沒三頭六臂,哪少得了弟妹你們的幫襯?這大太陽地的,大家都散了吧。韻洋,爹要同你二叔他們商量些事,你也一同來吧。”
一行進了藍鵬飛的辦公室,振興詳細地介紹了一遍京城的情況,最後說,肖總理的派系,政治勢力樹大根深,很難一下拔除,洋人也沒完全放棄他們,新內閣裡還是佔了兩個位置。只怕這件事過後不多久,他們的元氣又會恢復過來。楊仲源想過了年與藍家聯手根除他們。
李天賜聞言,馬上跳起來,扯扯領口,嚷嚷道:“大哥,這次怎麼着也要派兄弟我好好幹上一仗,在這兒都淡出個鳥來,再不活動活動,老子的骨頭全都要他媽的鏽掉了。”
藍化龍沉默了一分鐘,問藍鵬飛,“大哥是個什麼意見?”
藍鵬飛沒有直接答覆,轉問我的看法。北方三大軍閥開仗,可想而知,國人會面臨怎樣的一場大動盪,鼻端彷彿又嗅到刺鼻的血腥氣,我暗歎着思忖片刻,回道:“楊家想要趁熱打鐵,可以理解。可三角關係從來都是最穩的,現在咱們還沒大到可以獨自面對楊家,就怕滅了肖家那支,他再反過頭收拾咱們。”
李天賜跳向我,嚷道:“甥媳,不還有你蘇家的遠山嗎?這不正好剩三家。”
我禮貌地回道:“舅舅,您應該知道我堂兄從來只顧他自個的一攤子,大義他也許會管,但爲個人爭利奪地盤開仗,他是不會插手的。”
藍化龍朗聲插進話,“侄媳說得有理,但是肖家不去掉,終究是個大隱患,他們再做大,咱們就麻煩了。 шшш⊙ttκд n⊙¢〇
振興一旁出聲應和道:“二叔說得極是,如果肖家再死灰復燃,頭個對付的,一定是咱家,不如早點下手。楊家這幾年,還不至於跟咱家翻臉,他們還得防着南邊的,畢竟咱們兩家是盟友。”
振興分析的頗爲在行,我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再說振興肯定急於建立戰功,好在軍中立威,同楊家攜手,無疑是件小風險的買賣。李天賜一聽完那倆位的意見,馬上樂了,摘帽摸着光禿禿的腦袋,呵呵笑道:“甥媳終究是個婦道人家,要是怕這怕那的,老子早被人滅了百八十回了。”
藍鵬飛右手拍拍椅子扶手,藹然平和地說出了決定,“大家說得都在理,咱們就做開戰的準備,這樣即使不打,對提升自己也是大有益處的,具體的佈置明日再討論。”
說罷,命我和振興留下,等人散去,他神態溫和地說出一句讓我大吃一驚的話,“韻洋,振興想取消他的婚事,你看怎樣辦,才能不傷和氣?”
我掃看一眼振興,見他面色無波端坐着,跟個沒事人似的,不由着起惱來,這番出爾反爾,不啻給卉琴雪上加霜,於心何忍?藍鵬飛喚了我一聲,我穩穩情緒,儘量平和地回道:“爹,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彼此又是親戚,而且李家舅舅在藍家地位不一般,這個決定,會不會太輕率了?”
藍鵬飛靠到椅背,一派平和地解說道:“韻洋,若振興要往關內發展,婚事不可太過隨意,李家是自家人,帶不來多大的利益,振興也還年輕,不急於這一時。你最善於消災滅火的,幫着想個萬全之策,讓李家有面子下得了臺。”
從藍家當家人和繼承人的角度看,這個決定,我無從反駁。悶悶地再掃看一眼刻板冷然的面孔,心念一轉,此種悲劇式的婚姻不要也罷,說不定卉琴能尋到更好的出路,便低眉細想了想,說:“兒媳也沒更好的法子,只有一個又舊又笨的主意,咱們還是照舊按着六禮走,二弟也同李家舅舅熱絡點,到納吉時說,雙方年庚八字有相沖相剋的徵象,這樣誰也不會有話說。”
藍鵬飛微微頷首,手臂搭到椅子扶手,側身看着振興,問道:“你怎樣看?”
振興點頭以示同意,我接口問道:“二弟,此事你是想瞞着柳姨呢,還是告訴她實情?”
振興平視我,淡淡反問道:“有區別嗎?”
我頷首,從田媽的話裡便可得知,柳姨娘還是很忌諱我的寡居身份,出頭露面的事,我得迴避。如果告訴柳姨,請示兇吉自然不需我再操心。反之,我還得思考出一個不需自己在場的瞞天過海之策。振興知道他媽,也瞭解我的景況,牽涉長輩,輕點即可,不須明說。
振興沉默片刻,回道:“還請大嫂多多費心。”
真是會算計,一點麻煩都不肯擔,我暗自嘀咕着壓下一口氣,客氣說道:“事關二弟的終生,我這做大嫂的,怎能坐視不理呢?今兒午飯,柳姨要請我一同商談你的婚事,你的態度也別太消極就是。”
藍家的午飯,素來是各房自己吃,在柳姨廳中吃完飯閒聊了會,我便告辭回房。振興陪着我一同出來,一言不發地送到我的房門前,突然開口道:“大前日,安公子動身去了法國,大嫂真的就這麼算了嗎?”
我聽後,搭在門把的右手顫了顫,眼裡滑過一道柔情,自回到奉天,便和夢澤失了聯繫,現得知他默默實踐着約定,帶有力量的溫情由心底散向周身。輕舒口氣,感到身後側振興銳利的目光,我側轉身,回視道:“二弟,你自己還有一堆的麻煩事呢,我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房門推開一半,腹部突地絞痛起來,虛汗氣短,腿腳發軟,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我再次墜入深淵,在無邊的黑暗中跑動掙扎。不同的是,這次心中懷着強烈的求生慾望。夢澤還在等着我,我的孩子還未出生,怎能放棄?怎能放棄得下?我拼命擺脫緊隨身後浩渺無邊的濃黑霧團,不知疲倦地狂奔。漸漸,脫離了那團噬人的黑霧,來到一大片閃着磷光的碧湖前。那湖水好似吸鐵一般,將我從地面凌空吸到湖面,就在墜入溼冷幽暗的剎那,一個頎長的身影騰現在我的面前,他用力將我推了出去,“韻洋,好好活着,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望着越來越遠的身影,我撕心喊道:“振中哥……”
“振中哥……”恢復知覺的瞬間,聽見了悽楚的喃喃自語。
“醒了,大少奶奶醒了,快去稟報老爺,佛祖保佑!”胡媽驚喜乾啞的聲音同時傳進我的耳膜,
濃濃的藥味竄入鼻端,我費力地打開眼簾。燈光下,胡媽紅腫的眼睛裡滿是焦慮擔心,“我的大少奶奶呀,您再不醒,我都想陪您去了……”
“這又是在胡說些什麼?下去,李大夫,您再給看看。”
在藍鵬飛少有的嚴厲喝語之後,眼前出現一鬍子頭髮花白的老先生。他拉出我的手,細細號了一陣子脈,起身理理長綢衫,慢條斯理地說道:“督軍請放心,大少奶奶應該無甚大礙了。不過,這得要臥牀修養到生產,千萬大意不得,若不小心再動了胎氣,就麻煩了。”
藍鵬飛客套地送走李大夫,迴轉到我牀頭邊,道:“韻洋,是爹大意了。只要爹在,不會再讓人傷害你們母子。”
接着,藍鵬飛親自簡述了我的病因,才明白,自己到鬼門關走了一遭。我被人下了藥,不是毒藥,是紅花桂圓之類活血的補藥,對我這麼大月份的身子,卻是致命的流產藥物。藥材是在柳姨請客的湯罐裡發現的,幸運的是量雖大,但湯裡的濃度並不高,才能逃過一劫。
聯想到昏迷中見到振中的情景,淚水猛地涌出,悄悄用被角拭去,忍淚跟藍鵬飛說了一遍,補道:“爹,振中哥是您的貴人,也是兒媳的福星,他會保護好我和孩子的。爹也不要太生氣,兒媳尋思,應該不是柳姨她們,再笨也不會等到爹回來,往槍口上撞。這事就算了,查下去也沒多大意思,兒媳以後小心點就是。”
藍鵬飛聽聞振中一事,亦紅了眼圈,等我說完,默然在屋內踱了幾步,回身對我說道:“孩子呀,這事若不弄清楚,寢食難安吶。這也許是借刀殺人,一石二鳥,也許是個苦肉計,這事爹自有分寸。以後你的飲食爹會派專人料理,這段時間,家裡就暫交你二嬸管,外面的賬目爹先自己盯着,你就專心養着吧。”
藍鵬飛走後,胡媽端着藥碗過來,我聞聞味道,無力地笑笑,“本以爲不用再喝這種苦東西了,結果還是逃不了。”
胡媽邊餵我邊說:“老爺才訓斥我胡說,大少奶奶也別說這種喪氣話。大少奶奶祖上積德,聽說那藥的份量是下的雙份的,可湯裡只有小半份,真是玄乎,這可不是咱大少奶奶福分高。”
這事,絕不是福分高就能躲過的,定然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忽然腦中冒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卉琴的影像越來越清晰。她今天上午的欲言又止、話中有話,此時都得到的解答。她是知情者,但不捨振中的孩子,那這其中的手腳一定也是她做的。難道真的是柳姨她們的苦肉計?以振興的膽識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好像哪裡有些不對,振興雖然對我一向冷淡,但還不至於要我性命,何況還有振中的骨肉。或者,振興並不知情,亦或者,另有他人借刀殺人。李天賜?藍化龍?
機械地喝完藥,吃了些流食,胡媽幫我清理乾淨,安慰道:“大少奶奶也別想太多,還有老爺呢。這府裡,誰能鬥過老爺?老爺讓我在外間休息,大少奶奶有事只管拉鈴,不要爲圖省事,反傷了身子。”
胡媽等我閉上眼,輕手輕腳地離開牀頭,沒聽到門扉響動,倒是傳過輕輕的敲門聲,“是二少爺呀,大少奶奶還沒休息,快請進。”
我扭過頭,見振興孤身一人立在門口,停了片刻,他大步過來,眼神沒了往日的冰冷,互視的當口,幽深的眼眸閃過一絲歉疚。
我輕聲招呼道:“二弟,自己拿把椅子坐吧。”
振興站着沒動,似有心事垂下眼睛。見狀,反倒消除了對振興的疑慮,隨着接觸增多,對他多少有些瞭解,對我,他絕不會虛假示弱。我疲憊地笑笑,道:“二弟,我知道這事與你無關。納吉那日,我想到一個辦法,把供桌上的燈臺換成鐵的,蠟燭不要插得太牢,讓你信得過的人藏在供桌下,有桌布圍着,不怕被人發現。找塊大磁鐵,他們問兇吉時,用磁鐵吸引燈臺移動,蠟燭多半不穩會掉下來。這樣的徵兆,柳姨她們肯定會放棄這門婚事的。”
振興半擡眼眸望來,臉部的線條稍動了動,抿脣點點頭,停了片刻,輕聲說道:“讓大嫂費心了,大嫂好好靜心養病,我不會徇私,一定查出來給大嫂一個交待。”
說了長長的一段話,實在有些氣短,我疲弱地微閉着眼,細聲回道:“我方纔還跟爹說了,這事就算了。捅開了傷的還是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
過了片刻,聽見振興輕嗯了一聲,精神一鬆懈,暈眩襲來,人又陷入黑暗之中。
沉沉浮浮,飄飄蕩蕩,不知多久悠悠轉醒,室內仍然亮着檯燈,好似黑暗中的掙扎,只是剎那。忽聞靠門的牀邊有輕微的鼾聲,側頭一看,原是胡媽躺在一張臨時搭的小牀上酣睡。本不想打擾她的睡眠,可抗不過腹中如雷的飢鳴,輕聲喊了兩下。
胡媽一骨碌爬撲過來,大聲嚷道:“大少奶奶,您可算是醒了。您這一昏睡,睡了一整天。李太醫說,您這是在自個修復不打緊。可是瞧着您一動不動的,白張臉躺在那兒,真是讓人懸心。就連二……”
我含笑止住胡媽的抒懷,撫着肚子輕聲道:“胡媽,我肚子好餓,等我吃飽了,再聽您的訓斥吧。”
胡媽拍拍嘴,自責道:“您瞧,我這可不糊塗了?我這就叫吃的去,再去知會聲老爺和二少爺,讓他們放心。”
經過這次睡眠,精神恢復了大半,掙着想要坐起身,房門被人推開,一聲大嫂後,振興出現在我的面前,伸手虛按住我。
我笑笑解釋道:“睡得太久了,二弟扶我起來靠着坐會吧。”
振興冷眼細瞧瞧我,用力托起我放靠到牀頭,沉默了會,說:“爹已經歇下了,他讓我轉告大嫂,這次的事不太簡單。下面的人已被毒死了兩個,線索也斷掉了。做這事的人手法狠毒,恐怕還不光是咱府裡的人。不知道是衝着大嫂來的,還是想要打擊咱家。爹說,或許是肖家買通府裡的人乾的。”
我點點頭,凝眉思索,要不要將卉琴的事說出來,振興問道:“大嫂有什麼想法?”
一念後,我放棄掉方纔的想法。卉琴好心救了我一命,若把她牽出來,豈不害了她。我搖搖頭,回道:“這事兒,你和爹拿主張就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二弟也早些休息。你納彩的禮物,應該都準備齊了,明兒,我會委託二嬸接手辦這事,你跟柳姨說聲。”
振興擰起眉,冷聲道:“大嫂,有時婦人之仁,是會害人害己的。這顆暗釘不拔出,早晚會生出事端。”
振興的深刻洞察力着實讓我暗驚,振興說的本沒錯,可一想到他的冷情,我面容萎頓,微垂眼簾嘆道:“二弟,非我不想,實是不能。這次的事,無非是我管得太多,礙着別人。萬幸逃過一劫,也請二弟顧及一下,不要讓我再去樹敵,保了這條命先。”
室內一片寂靜,半晌等不到迴應。許是方纔的話語太重,我擡眼望向振興,四目相接,振興的邃眸中閃動着一抹複雜難辨的情緒。
正欲開口,振興迅速調轉目光,冷聲道:“那就不打擾大嫂吃飯休息。”
振興疾步離開後,胡媽笑容滿面,提着食籃進來。“大少奶奶等急了吧,我也不好打擾您二位談正事,老爺專門請了人給您做了小竈。來,嚐嚐他的手藝。”
新廚子的手藝確實不錯,平日一飯藍的飯菜只能吃個四停,這次居然吃了八停,胡媽見了合不攏嘴,說是因禍得福。吃得心滿意足躺回牀上,由福想到禍,卉琴一事雖不便告訴振興,但這種禍事正如振興所說,不能心慈手軟。敵人在暗防不勝防,若不徹底消除隱患,真的寢食難安。自個就先從卉琴着手,順藤摸瓜,弄清幕後黑手,再做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