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捧着一束紅色的鬱金香, 步履輕盈地回到住處,低哼着曲子,拆開花紙紙帶, 修好枝幹, 插入一隻長形的玻璃水杯中。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出去玩一天嗎?面試得怎樣?”靜雅坐在書桌前, 轉身看着我問道。
“挺順的, 夢澤的組織臨時有會。”
靜雅起身, 拿着一張帖子過來,撇嘴哼道:“瞧你,送束爛花, 也值得你哼哼唧唧唱個半天。”
我停住哼唱,甜甜笑了笑, 調整起花枝。今天上午, 自己在學校的面試極爲順利, 兩人在學校門口分手時,夢澤特意買下這捧代表熱烈愛意的花束。極少送我禮物的夢澤, 定是希望我倆的戀情,也能如此順心。
靜雅嗤了一聲,舉起那張帖子,在我眼前晃晃,道:“喂, 藍少夫人, 方纔小唐領着你們同鄉會的人來, 說是今晚要給你擺宴洗塵呢。”
我接過帖子瞧了瞧, 道:“小唐明知這次我來的目的, 怎麼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他私下專門對我解釋了,說是馬賽那邊順道帶他過來的人跟這邊講的。那人有他的地址, 他也是被逼無奈。聽說,還請了不少巴黎其他僑界代表,連使館的都會派人蔘加。他們留了電話,等着你的口信。”
“這帖都發了,擺明了讓我沒法回絕。”我微蹙眉頭,放下帖子。
論理,自己只要一日沒脫藍家姓氏,就要扮演好藍家人的角色。可如果去了,夢澤那邊如何交代?想了想,拿起寫有電話的帖子,預備出門回個電話,稱病了事。就在這時,門被叩響,我開門一看,來人竟是詠梅,她穿着一件月白色連身衣裙,面帶微笑,開門見山地說道:“韻洋,方便麼?要沒事咱們出去走走。”
夢澤曾說過會有人同我聯繫,想必就是詠梅了,我含笑應了,隨着她出了公寓樓來到街上。可誰知詠梅竟是一徑地漫遊靜走,自己的眉頭逐漸蹙緊,詠梅一向坦誠直爽,如此的欲言又止,可想而知問題的尖銳。
我沉吟一會,鬆眉誠懇說道:“詠梅,有什麼問題,只管問就是,我不會在意的。”
詠梅輕咬咬嘴脣,面色坦誠回說:“韻洋,我來是以朋友身份和你聊聊。韻洋,我瞭解你的爲人,如果你要加入咱們的組織,我歡迎你,可你同夢澤的事,我是反對的。韻洋,夢澤不屬於你一人,他是咱們團隊的負責人,代表着這個團體的形象,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外人如何看待我們這個團體?沒人會去查證你們的戀愛歷程,只會當作一個桃粉事件,質疑夢澤的人品,嘲笑我們團隊的正當性。現在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團隊,因你要分崩離析,大家都不好受。韻洋,如果你真的愛夢澤,就請你成全他,成全一個男人的理想和尊嚴。你要是昨晚親眼見到他被別人嘲笑謾罵,我想你一定會不捨的。”
詠梅開始平靜的音調,漸漸失控,最後竟然帶着輕微的哽咽,我驟然明瞭,素來大方得體的詠梅,爲何如此的失態。我穩住被她的言詞所感染的情緒,回道:“詠梅,你喜歡夢澤對嗎?”
詠梅目光直視我的眼睛,身形挺得筆直,不卑不亢地說道: “我不是喜歡他,我是愛他。但我的愛,沒有自私到要利用眼前的危機跟你爭搶。如果你真愛夢澤,肯定會和我一樣,不忍他受傷。”
詠梅雖已離去,可她的話音滯留耳畔,久久不散。詠梅不似一般的女子,有着男兒的磊落坦蕩,我反覆思索,適才的一番言談越想越痛,難道與夢澤僅剩成全這條路了嗎?本希望被人成全,未曾想反被人要求成全,簡單的兩字,意味着葬送掉刻骨的愛戀,讓我如何割捨?如何成全?
茫然走在街道上,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自己淌血的軀殼,刺耳的剎車聲中,一個人影迅速扶住將要倒地的我,帶過馬路口。收回落魄驚嚇的心神,見羣生面色發白,靜靜站在身邊,我嘴脣哆嗦着吐不出一個字。
少時,羣生神色如常,輕緩地解釋道:“聽羣民說,昨晚他們鬧得很不愉快,方纔我在街角的咖啡座瞧見趙詠梅找你,怕你有麻煩就跟過來了。”
“她要我成全夢澤,她說如果愛夢澤就應成全他。可怎樣成全?四哥,怎樣成全?”我失神垂下眼,痛苦地抓住羣生的手臂,喃喃問道。
羣生攙着我到旁邊的一個咖啡館坐下,幫我要了一杯熱巧克力,平靜反問道:“小妹,這麼快就打起退堂鼓了?”
暈沉沉地喝了幾口熱巧克力,人漸漸恢復清醒,我鬆鬆蹙緊的眉頭,低嘆道:“我是不想,可別人急着要替我敲。”
羣生調拌好咖啡,將小勺在咖啡杯口濾濾,放到碟子的裡側,擡起清水似的雙眸,沉靜地望着我,溫言勸說:“這世人遇事,都希望別人成全。人各有心,心各有見,小妹也別太放在心裡。”
我苦笑了一聲,“可不是,我還想着求他們成全呢。四哥,你說句實話,我該怎樣辦?”
羣生放下端到一半的咖啡杯碟,“小妹向來心思玲剔,自是明白水窮雲起的道理,路總會有的,但怎樣走在於你和夢澤,誰也無法代你們決定,我和羣民能做的,就是當好孃家人。”
羣生的回答,雖不是我要的,細想卻是千真萬確的實話。自己的路得自己走,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路總會有的。
腳步沉沉地迴轉至公寓所在的小街,迎面遇到另一個孃家人,羣民急步過來,少見地苦着一張臉,搓手嗯了半天,悶聲悶氣地說道:“小妹,剛纔我們核心小組開了一個特別會,大家投票表決,要暫停夢澤的職務,如果繼續動搖組織,不端正態度,可能會被開除。小妹,我這個少數必須服從多數,必須服從組織的決定,沒法幫你們了。夢澤跟我一塊回來的,你去勸勸吧,我這還要去打工。”
方淡掉些許的愁雲,更加洶涌地重卷至心間,頃刻,裡面演化成摧枯拉朽般的電閃雷鳴,狂風暴雨。與夢澤戀愛伊始,便知道路不會平坦,還是身不由己踏上此途,努力追隨着他的步伐。幾經變故轉折後,以爲能情緣再續,怎奈何人已非昨,即使相見相親,難再相守。如何勸?前面的路,只能容下一人,是讓他走,還是讓他留?心如刀絞……
“藍少夫人,您是藍少夫人吧?”身邊走過一個着長衫的中年男子,折回頭向我試探詢問。
羣生在一旁幫我答腔,那名男子馬上熱絡地說道:“鄙人姓李,是同鄉會的理事,今早送來的帖子,少夫人一直沒回話,會長讓鄙人再來問個口信。鄙人見過您的照片,瞧着您和黎少爺一塊,心想沒準是您,這下可蒙對了。”
我定定神,迅速翻理着思路,剷掉滿是帶血的荊棘,一條路豁然閃現在腦海裡。“真是過意不去,是我慮事不周,讓您又專跑一趟,我一婦道人家,讓諸位如此大費周章,實在過意不去,今晚我會參加晚宴,讓會長放心。”
那人頓時喜笑顏開,“藍少夫人在家鄉的義舉,誰人不知?能得見藍少夫人的真容,是我等的榮幸,消息一出,連少有往來的一些僑界人士也紛紛要求參加,真是我會的榮耀。黎少爺是藍少夫人的親戚,也是咱華人界青年中的翹楚,大作能在這裡贏得聲譽,是我華人的驕傲,鄙人擅自作主,想懇請黎少爺也一併出席,不知您意下如何?”
羣生看了我一眼,點頭答應,那人頗爲高興地拱手離開。羣生沉默片刻,問道:“這就是你選的路嗎?”
我忍住眼淚,仰臉一字一頓地回道:“都會痛,長痛不如短痛,都會恨,怨恨不如遺恨。何況,這樣遺恨他都不會有,大概只有唾棄和遺忘。”
羣生喟然道:“小妹,爲何不想着成全自己呢?實現理想的方式並不是一種,你和夢澤可以尋到更合適的路。”
我搖搖頭,憯惻不已,羣生說的,我又如何不想?可夢澤一經選定的事物,很難放棄。而我,終究不是最重的一項。“四哥,還記得乾爹曾講過莊子的一則文嗎?‘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現在,也只有這條路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當年讀這句時,曾爲之唏噓,也曾佩服莊子的灑脫,爲讓妻子過上好生活而休妻,不成想自己竟會親身體味,其滋味,全無涓滴文字上的美感,更無絲毫灑脫之意境,有的,只是苦與痛。
羣生眼光拉向遠方,微頓,轉回視線,望着我溫溫說道:“現就剩我這一個孃家人,怎麼也得替你撐撐場子,你先去看看夢澤,我等你。”
夢澤的房間沒有上鎖,推門進去,只見他坐在牀頭,拿着我的照片發呆。望之,心中大慟,可戲,必須演下去。我暗自打氣,走到他身邊,笑道:“怎麼不去找我,不是說開完會帶我去聖母院看看嗎?”
夢澤擡起頭,定定地望着我。我擺出照片上的姿勢,“相片與真身孰美?”
夢澤的眼睛幽光暗閃,片刻後被佈滿笑意的柔彩所取代,“相片怎敢與君之真身比美,君之真身變化多端,相片只乃真身萬多變化之一瞬,遠不及君之真身美也。”
我失笑道: “安哥哥何須私我也。”
夢澤起身放下照片,拉起我的手,含笑曰:“蘇妹妹焉知我不是畏君爾,走,咱們這就去聖母院。”
我嬌笑道:“可惜安哥哥晚了一步,我已經約好了人,跟你報備一聲。”
說罷,我理理夢澤額前有些散亂的頭髮,講述起晚宴一事,夢澤漸漸斂起濃眉,眸底壓着極度的不悅。我無視他的變化,繼續帶絲得意的語氣說道:“我還從沒懷疑自己的人緣,偏遇到你那些不可理喻的朋友,現在總算是撿回點信心。”
夢澤忍耐着低聲道:“韻洋,人與人的認識,是需要一個過程的,你去把這晚宴推掉好嗎?”
我不在意地回道:“讓他們認識我和晚宴有什麼關聯?再說不論你願不願承認,我現在還是藍家人,有些事必需做。”
夢澤眼裡堆滿失望,“韻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愛虛榮?你還是我的韻洋嗎?”
不想看到夢澤這樣的眼神,不想這樣脣槍舌劍,這般血淋淋兩敗俱傷的成全,非我所喜,亦非我所願,好想撲入夢澤的懷中解釋道歉,撫平兩人心頭的傷痕。可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扯住我,讓我用憤然的聲音說道:“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這就愛虛榮了?我總算知道了,你也跟你那幫朋友一樣,介意我的身份和過去,平日口口聲聲不在乎,真是虛僞透頂!”
夢澤緊緊咬住脣角,一雙明眸瞬間暗沉,翻滾的情緒一瞬後定格於痛苦,滿滿的,沉沉的……痛苦雙眸望着我,刺得我心裡血肉模糊,夢澤的內心也是如此吧,夢澤怎麼可能不介意?嫁進藍家,不知讓他承受了多少折磨和打擊,只要他愛我,肯定會介意,說不介意,也是因爲愛我。我用此事做武器,讓他毫無招架之力,心裡除了血肉模糊,還有更多的失望。
“我真後悔來這一趟,不過能看清事實也好。”我語調冰冷,發出最後一擊,留下目若冰霜的夢澤摔門而去。
離開夢澤的房間,瞬間,心房好似空洞一般沒了感覺,遊魂似走到樓梯口,羣生快步從下半層梯口上來,我努力掛起笑容,“四哥,咱們赴宴去吧。”
羣生默然挽住僵硬的我,帶到我的房門口,“現在時間還早,小妹先歇一歇,過一個小時,我再來接你。”
說話間房門打開,靜雅關切地上下瞧了瞧說:“怎麼出去這老半天,那趙詠梅怎麼了你?瞧這臉白得像個鬼似的。”
靜雅的話讓麻木的大腦生出一絲銳痛,夢澤最後的眼神閃現在腦海裡,我低喃道:“變成鬼也好,這不正是大家所要的。”
羣生讓靜雅扶我上牀躺好,小聲向她交待了幾句,隨後離開。靜雅坐到我的牀頭,握住我的手,撇嘴道:“結了就結了,別一副末日來臨的模樣,能從死衚衕裡及早抽身,你該慶幸,以後過你想過的日子……”
痛感漸漸恢復,五臟六腑如被刀攪,我想過的日子是什麼?以後還有什麼是我想要的?生活失去了目標,眼前一片茫然。靜雅停頓了下,低嘆了一聲,“韻洋,世上不只有一個安夢澤,你這麼靈透的人,怎會愚頑起來。你以前說的沒錯,真正適合你的是羣生,藍家你也別回了,你和羣生會幸福的,韻洋……”
我閉上眼睛,輕聲打斷道:“靜雅,我想休息會,只想休息會。”
靜雅放下我的手,默默離開牀頭。我一動不動地躺着,好似陷入沼澤一般,難以呼吸,無力動彈,可劇痛的大腦卻一刻不停,我該怎麼辦?自己的世界被夢澤羈絆得太久太深,融入骨血的東西,一旦割離心靈俱碎,哪有能力容下其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離此地,遠離夢澤,不然對夢澤毫無抵禦力的我,只能功敗垂成。
想到此處,我強打精神一骨碌爬起身,下牀收拾起行裝,靜雅冷眼瞧了一會兒,也一聲不吭過來幫忙。常用的兩隻箱子清理好後,看着牆邊的一溜未曾打開過的箱子,心裡一片悽然,母親的心思,終究是白費了,到法國不到三天,就要卷着行頭回去,礙着雁遙,原因不能明說,讓他們失望受連累不說,還要看着這些箱子添堵。
靜雅拍拍箱子說:“這就留給我吧,反正你回去當你的大少奶奶,也不缺這些。”
我愣愣地看着靜雅,來時滿懷信心,從未想過還要回藍家,雖說振興事先安排好退路,可事到如今,還有何面目回去,如何面對藍鵬飛?真要這樣隨心所欲,豈不是稱得上厚顏無恥?庭葳若懂事,也會不齒這樣的母親。想到庭葳,心中再添劇痛。
靜雅擡手拍拍我的肩,“我看呀,那藍家的老狐狸是算準了你會回去,不然哪會那麼輕易開口放人,所以你也別愁,只管大搖大擺回去便是。當然啦,最好是留下和羣生一塊,氣死他們,讓那隻老狐狸嚐嚐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
話音未落,羣生換了身黑色小禮服敲門進來,見堆在屋子中間的箱子,微怔了一下。我還沒來得及解釋,靜雅一旁大聲說道:“黎羣生,你的小妹要走了,這次再入侯門想見都難了,你要不想再當路人,就別磨磨蹭蹭的,好好勸勸吧。”說罷,用力將我推向羣生,彎起眉眼,開門離去。
我猝不及防地栽在羣生胸前,羣生忙扶住我,後退小半步,鬆開手臂,溫雅笑道:“這靜雅聽風就是雨的性格一點沒變不說,偏又多了一個火上澆油的脾性。小妹的侯門還沒出,哪裡談得上再入?我在外面等你十分鐘,把自己粉飾一下,可別丟了侯門的臉面。”
羣生略帶玩笑的回話,化解掉靜雅的節外生枝,讓幾欲崩潰的我稍稍釋懷。羣生見我心事重重立在原地,牽着我走到鏡子前,遞給我一把梳子。我默然接過梳子,手指輕輕劃過長齒,連串細小的噔噔聲在指尖蹦出,忽地失笑,大滴大滴地淚珠伴隨而出。燃耗着心血的戀情,自己卻要親手爲之畫上句號,同夢澤又將變成飛鳥與魚的距離,絕唱之音應該就是這般的乾裂脆短,悽清纏綿反倒失真。
我拭去淚水,從鏡中看到羣生輕染慮色的清目,拆開蓬鬆的髮髻,說:“四哥,放心,我受得住,事既起了頭,我會把它做完。”
強撐着到晚宴結束,坐出租車回到公寓門前,羣生扶着精疲力竭的我下了車,還未站穩,便見羣民衝來,他死死抓住羣生的雙肩大聲斥責道:“羣生,你怎麼能這樣?這不是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嗎?”
我拉住羣民的胳膊想勸阻解釋,羣民火大地對我嚷道:“小妹,你怎麼也這麼糊塗,讓你勸夢澤,怎麼又生出這些事,你要不想他死,就快點去看他。”
憂心忡忡地走進夢澤未鎖的房間,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我拉開電燈,牀邊地上一灘嘔吐物,夢澤倚在牀頭,已昏醉睡去。我清理乾淨地上的污穢,擰了一條熱毛巾,擦去他臉上地污痕,準備扶他躺平,碰上牀頭櫃上擱着的小箱,我提起箱子想要放到架子上,箱子沒扣好,裡面的東西散落下來,瞧着地上的東西,淚水迅速模糊了雙眼。我緩緩蹲下,小心地逐一拾起自己親手織的圍巾,折的糖紙小人紙鶴,翻譯的手稿,塗鴉的漫畫,我的相冊,還有厚厚一大疊沒有寄出的信件。面對近百封的信,我控制住展讀的渴望,含淚一一放進皮箱輕輕鎖好。
“韻洋,韻洋……”突然,夢澤痛楚地輕喃出聲,我忙應着轉身,夢澤並未醒來,墨眉糾結,石刻般的臉龐滿是苦澀。看着癡愛之人,在睡夢中苦苦地掙扎,我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夢澤的肩頭淚如泉涌。夢澤回抱住我,稍後,雙臂力道加強,翻身將我壓住,嘴脣,身體,手掌,纏住我,輾轉,碾壓,摩挲……輕喃變成了輕吟。
夢澤自制力素來極強,從未有過火的舉動,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以前的少不更事,自是明白夢澤火熱動作所包含的訊息,儘管此刻的他依舊陷在醉夢之中。愛情的終極,就是能與相愛之人,靈肉相合爲一。憧憬再度破碎之後,也許能擁有這樣的記憶,度過暗淡的餘生,不啻爲一種補償。失落,憯痛,愛戀……種種情緒,混合着在我體內,爆裂燃燒,奔涌而出。
“不要走”,夢澤的低噥,在爆發的剎那將我震醒,停住瞭解衣的手指。明明下了決心了斷,如此這般,只會讓我和夢澤越陷越深……不料自己的掙脫,引來夢澤更爲濃烈的情潮,我索性放棄掙扎,心淚點點,輕聲哼起清新優美的雨滴前奏曲,夢澤的狂熱緩緩消退,最後溫柔擁着我,眉頭舒展,沉沉睡去。
眷戀之人,呼吸均勻的睡在身側,我一時恍然……好想,就這樣在他的懷中睡去,一睡不醒。一念後,我擡起擱在身上的手臂,臉頰蹭蹭修指,夢澤,原諒我的懦弱,讓你要再承受一次傷害。不過夢澤,這次你會從我的羈絆中解脫出來,會有更合適的伴侶陪着你,實現你遠大的理想。
我現何求?相失相忘,動如參商。提筆寫下三行字,放在夢澤的枕畔,隔着厚厚的水霧,最後凝視一眼熟睡中人,我毅然熄燈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