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署衙門裡,除了六科作爲職能部門外,其實是還有十九個直屬單位。
像是掌教誨生員儒學,主緝捕盜賊、盤詰奸僞巡檢司,典郵傳遞送之事驛丞,出納料糧倉大使,掌管織、造織染雜造局,掌收漁稅、閘壩啓閉蓄河伯所,掌驗茶引批驗所,掌運遞糧物、傳送軍囚遞運所,掌冶煉、製造鐵冶所,並醫學、陰陽學、僧會司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單位,有設官給祿,如儒學教諭、訓導,巡檢司巡檢、副巡檢、遞鋪司驛丞等。有設官不給祿,如醫學訓科、陰陽學訓術、僧會司僧會、道會司道會等。
不過不管怎麼樣,這些單位都有着同樣特點,就是都不和知縣合署辦公,而是另有專門廨署。
像是學署,就是縣衙東側單獨建造。
另外,遞鋪司建西門外。
而縣衙下屬兩個巡檢司——柴胡寨巡檢司和海滄巡檢司,駐地分別就掖縣城外北二十里柴胡寨,和掖縣城外西北九十里海滄鎮。
說起來,巡檢司歸當地州縣管轄,算是縣衙派出機構。和上輩子基層警政單位——派出所,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又因爲巡檢司職責就是爲了稽查往來行人,沿海防禦、打擊走私、督辦河務、緝捕盜賊、盤詰奸究、維護社會治安等。
所以,巡檢司除了設關津要道要地外,還有私開礦業處所、商賈輻輳之地、民族交錯地方、州縣交邊區域、距治所遙遠之地、流民往來集聚之處。
也就是說,旁都不論,地段是否緊要,纔是設置巡檢司主要標準。
巡檢司頭領就是巡檢,前朝時候定天下時巡檢爲雜職。後來改巡檢司巡檢品級爲從九品。本朝官職依從前朝,依舊保持了這個制度,亦是從九品。
雖說是九品十八階吊車尾,可也是明堂正道朝廷命官。
而且品秩雖不高,可地方事務中卻佔有很重要地位,轄區內權利也很大,可謂威風二字。
一來,習慣上,巡檢司具有縣衙門派出機關性質,可以經管處理本轄區內次要事件。很有點“小正堂”威勢,尤其是鄉下人面前抖起來,是了不得。
二來。巡檢司還有一個置要津地利之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借“盤詰奸僞”、“驗查路引”以行把持,許多巡檢還兼有收稅差使。實際生活中,巡檢司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淫威不僅要普通行旅客商跟前耍耍。有時連過往公差也要被他敲幾竹槓。比如說有官員赴任時候,下人中常免不了順路做一點捎帶走私生意,沿途逢驛打尖,驛丞只有服侍份兒;可碰到巡檢司就不同了,他責任就是打擊走私,尋點兒麻煩出來並不費事。
三來。巡檢原本就有緝捕盜賊、維護社會治安責任,這裡頭貓膩就多了。
所以,巡檢因其手段毒辣常常被人稱爲“辣官”。
酸甜苦辣鹹。這人生五味同時也並存小小縣衙裡。
而比起號稱“辣官”巡檢,學署官員就是“酸官”了。
巡檢司、遞鋪司和縣衙分開建署辦公,那是因爲職責緣故。可學署和縣衙分開建署,卻是因爲體制原因了。
這時候社會基本特徵之一就是重視文化教育,或者說是重視科舉正途。大多數情況下。文人入仕正途,是必先進學。而學署。職掌就是一方入學就讀事務。學署裡官員一方面接受上一級學官直接領導,另一方面,也接受同一級地方主官指導和考覈。這個體制,就把學署官員和一般佐官區別了開來。
其次,還有一個“出身”上問題。以現如今官場爲例,知縣固然以科舉出身者爲多,但也有非科舉出身。雖說現這種雜牌還不十分多,可也不是沒有。可是作爲學署首席儒學教授,除了由次官升任外,必定是由科舉出身人擔任。
憑這兩條,縣太爺們也不便把他們當作一般佐官來相待,倒要時時尊稱一聲“老師”。
縣學主官稱爲教諭,爲正八品。此外,府、州、縣學都設有訓導,爲正官助理,一概爲從八品,也稱“副學”。
只不過,學官們政治待遇雖然高點,可經濟狀況卻無法同別佐官相比,因爲他們掌管這一攤子全是文化教育事務,財政上撥給經費有限,要想搞得熱鬧鮮亮點,還得靠募捐。除了學生外,也極少有受禮和受賂機會。所以自古以來,學署都被叫作“冷衙門”或“清水衙門”。
可同時,或許是畢竟多讀了一點書緣故吧,學署冷則冷矣,但學官還是自矜清高居多。一般都有着“俸薄儉常足,官卑廉自尊”覺悟。
可是,儒家人生觀是入世哲學,追求功名是參加科考直接目。如有機會,有幾個科場出身人心甘情願去坐清水衙門。既然不得已而去坐了,又要大唱“榮華富貴人之好,清貧冷淡吾之樂”高調子。讓人聽着瞧着,就不免有一種醋酸味了。
而顯然,這位王教諭太太就是這般自矜清高人。
可貞之前就已是從資料上得知了,這位王太太夫出身於詩禮人家,自幼受就是老法規矩,姑娘長到八歲就不再跟着母親出門做客了,即便是外祖家,也是不去。等到出了閣,亦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應酬交際那一套全然不會,別說似旁家眷那般八面玲瓏了。
所以可貞聽說這位王太太來了之後,就特別仔細。不過出乎可貞意料是,誰說這位王太太待人接物能力有限?
雖說是自矜了些,可是可貞瞧着,這位王太太還是挺會接話挺會聊天嘛!
不過也是。都是當娘,說說孩子還是很有共同語言。
送走了王太太回來,柳月把王太太送拜禮拿給可貞看。
是一套筆墨紙硯,都是家常用。
可貞點了點頭,順手把裡頭那刀毛邊紙留了身邊好用,其他都讓清景收了起來。
剛想出去把晏哥兒喚進來,桐月走了進來說話,剛剛起了個頭,周太太又來了。
帶了一包棗煎餅,一進門就贊起了可貞來。說可貞能幹,這才一天功夫,家裡家外就都收拾妥妥了。
恭維了一車子話後。又問可貞習不習慣這裡氣候,“這裡春天雖然風大些,可到底冬無嚴寒,夏無酷暑。雖臨着大海,可卻不潮溼。住久了。渾身舒坦,真是不想走。”
說到後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了,真是,若能走誰會不想走,登時有些訕訕。不過聽着可貞也贊這裡氣候宜人空氣清,立馬又應承了兩句笑着說起了這裡吃食來。
“我和太太一樣。也是南方人,夫家孃家都湖南。按說也是吃慣了魚蝦,可剛來時候。就是吃不慣這海腥氣魚蝦蟹。只不過這日子一長,還別說,真是有滋有味。就像那用牙片魚做糟溜魚片,還有蝦籽海蔘、燒蠣黃、燴烏魚蛋,保證吃了第一口就想第二口簡直就停不下嘴。還有那煎餅餑餑。剛來時候怎麼着都咽不下去,只覺着粗都卡喉嚨。可現如今。還真是離不了了。尤其是拿單餅卷着爆熟了黃河口刀魚吃,那滋味,是一絕啊!”
可貞細細聽着,抿嘴笑道:“習慣成自然。再說了,‘要待吃好飯,圍着福山轉’,這膠東菜可是天下聞名。”
“可不是這話兒!”周太太被可貞這麼一說,立馬勁頭足,一拍大腿,又眉飛色舞了起來,“咱們食堂裡管廚、掌竈祖輩就都是咱們掖縣有名廚子,但凡膠東菜就沒有拿不出手,就是其他菜色也是看一遍聽一遍就會了……”
可貞已經有些明白這周太太來意了,也不多說,只是微微笑着聽着她說話。
周太太把食堂裡管廚、掌竈大廚子拿手菜噼裡啪啦說了一通後,眼見可貞只是盈盈笑着,並沒有太大反應,慢慢便住了嘴了,轉而和可貞說起了這南北差異來。
可貞略略有些詫異,不過面上卻是不顯,附和着周太太長篇大論了起來。
周太太這口若懸河之際,心裡也噼裡啪啦撥動着算盤珠子。
剛剛這一進門,稍稍打量了兩眼,她就對自己今兒來意很有兩分把握了。
昨兒沒機會仔細打量,可今兒進了正屋,一眼掃過去,堂屋裡擺放着清一色白木紅漆傢什。雖然是整堂傢什,可這木料實是不大能看。
那長案上高几上擺也不是什麼古董老瓷,顏色是鮮亮,可不值錢總是真。
又見可貞身上衣裳料子又只是幾兩銀子一匹綾子,頭上也不過就一支赤金累絲嵌紅寶石簪子,一朵赤金累絲嵌紅寶石蟹爪釘鬢花和一對小巧赤金燈籠耳墜兒。
紅寶石倒是紅豔豔,可累絲首飾,又能有多重,卻完全沒想到累絲工藝有多複雜。
再聯想前頭那位清一色雞翅木傢什、舊窯老瓷,再加上前任曹太太那滿頭珠翠滿身綾羅……便覺着可貞但凡知道了食堂裡吃食有多豐盛,再知道了價錢,肯定是會動心,畢竟當初連那樣有錢曹太太都是心動。
可卻沒有想到,可貞竟只是身不動膀不搖說了幾句場面話就罷了。
不過,只心思一轉,她就定下心來了。這樣大好處,連人家手裡千兩金萬兩銀進出當家太太都心動很,還怕她這麼年紀輕輕小媳婦不眼熱不成!
再說了,這麼難說動,自然是要多說項兩回才成。如此一來,這進益自然不就多了麼!
想通了關節後,也不再圍着食堂轉了,又和可貞說起了掖縣溜黃菜和苜蓿蟶子來。
只不過,還是吃。
下午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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