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時,急診室的門被從裡面拉開了。顧朝夕忽然害怕起來,不敢去聽結果。
“你是病人的什麼人?”
“我是她丈夫!”
他僵硬的俊顏上這才恢復一些人應該有的神采,連忙搶上前去拉住醫生的衣袖急切的想要得知她的傷勢。
“她……她怎麼樣?”男人努力地張了張嘴,卻是連句話都說的模糊不清。
醫生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他半晌,見眼前的男子雖是俊美無儔卻看上去即狼狽又憔悴。又見他對裡面那個女子關心的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他的心裡大概也將他們的關係猜出了三分。
真可惜,如此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竟然要遭受這種劫難。那女的將血漬拭淨後就可看出原本是個傾國傾城的佳人,卻不知是何人下的毒手竟將她的臉毀去大半,莫不是出於嫉妒?
“你的太太原本很漂亮吧?”醫生仍然是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仍然在旁敲側擊的提問。
“嗯,再沒有女人比她更美的了。”顧朝夕說這話的時候喉嚨裡苦的快要嘔出血來了。
“醫生,她究竟如何?”深吸了一口氣,他眼光裡閃爍着難以言喻的晶瑩,只盼對方能給自己一個安心的好消息。
誰知,醫生卻嘆了口氣,隨即伸出手來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輕人,你要接受現實。不過也別太着急,現在的美容手術這麼發達,等她傷好了可以去做整形。只是她心理上受的傷害更大,我建議你先找心理醫生。”說罷,他就讓開了一條路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顧朝夕愣愣的望着醫生遠去的背影,突然像是被閃電劈中了一般回過神來。護士已經推着病牀出來了,他快步跟上去,就在他快走到牀榻邊時,他的腳步卻又逐漸變得緩慢了。他發現自己竟然在害怕,害怕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清妍。
病房佈置的簡單而整潔,他越過茶几和沙發,乾淨的被褥上此時躺着一個面白如紙的女人。
顧朝夕像一隻黑貓一般悄悄的走近。他來到牀側,挨着她冰涼的身子坐下。忍住想要逃避現實的衝動,男人慢慢的擡起自己的長睫將視線從宋清妍的腰部一路向上,最後停留在她那張經過重創之後滿是紗布的臉孔上。
只看了一眼,他又再度將雙眼閉起。
緊抿的嘴脣不自然地抖動着,喉嚨裡有一股鹹澀的滋味靜靜地流淌而過。
清妍雖然閉着雙目,但卻並沒有睡着。也許她現在的想法和他一樣,只想逃避現實,不想面對對方。心裡做麻一團亂,前世今生、恩恩怨怨……所有的喜悅與所有的哀傷交織在一起讓她想要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來。
可是好痛,明明痛的是臉,爲什麼全身都痛?生不如死啊,爲什麼讓她受這樣的折磨?
老天爺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爲什麼就不能如她所願?
原來花燈預示的真的是有目的的,她這個樣子,怕是毀容了吧。這張臉,恐怕自己都不忍心去看。
“你還好嗎?”兩個人不知像這樣相對無言過了多久,顧朝夕的手指爬上了女人的額角開始梳理她凌亂的髮絲。
男人的聲音充滿着歉疚與心疼,濃濃的關懷就像是一件涼夜烹來的熱茶。雖然透着暖意,卻還是抵不過窗外的嚴寒。
清妍沒有睜開眼,也沒有說話。
啪嗒……啪嗒……
奇異的碎響伴隨着男人身子的移動離她越來越近,宋清妍的手尚且放在被子之外。這時卻突然感覺到某種滾燙的液體正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好奇心促使她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這一睜開卻再也無法合上。
因爲她發現這個比鐵還硬,比冰還冷,比沙漠還無情的男人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他哭了!
這眼淚是爲她而流的嗎?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自責和傷心已經不足以形容了,顧朝夕握着她的手,泣不成聲。她只是靜靜地聽着,不再有任何的反應。
治療的過程是很辛苦的,臉上刀疤太深,一度引起感染和發炎。除了掛不完的點滴和吃不完的藥,還有時不時地發燒。就好像有人拿刀子一點一點割她的皮肉一般,疼得日夜睡不着。她一哭顧朝夕就拿紙吸乾,萬一掉到傷口上就更麻煩了。
東西也沒辦法吃,一碰就痛。實在餓得不行了她就吸點流質的東西,清晰的疼痛折磨着她,煎熬着。
身體的疼痛也就罷了,心理上更是傷害巨大。只要閉上眼睛,她就會想起江曉芽扭曲的臉,想起鋒利的刀劃破自己的皮膚時,聽到皮肉綻開的聲音。每每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她都怕得一身冷汗。
身心疲憊,住了一個月的院,瘦了將近二十斤。顧朝夕也不好受,他幾乎把辦公室搬到這裡來了,除了公務就是陪着她。醫生說病人要靜養,他就把書搬過來讀給她聽。逐漸地,他也發覺了不對勁。
因爲清妍太安靜了。
傷口這麼疼,每次換藥和割皮差不多,他看了都心驚肉跳的。紗布上沾着膿水,揭一層就等於撕一層皮,看着就於心不忍。這麼強烈的劇痛,她卻一個字都沒有。
一開始他以爲她是強忍着怕他擔心,後來炎症退下了,紗布裹的越來越少,她還是不說話。
顧朝夕坐立不安,很怕她心裡想不開。儘管他一再地表示不會有嫌棄她的想法,也可以整容,清妍卻沒有任何反應。
這邊已經是焦頭爛額,心心卻真的失蹤了。他派人去找沒有線索,報警了也沒有什麼進展。因爲一心牽掛着她的傷勢,心心那邊他還是抱着比較樂觀的心態,猜測小丫頭是出去玩了。
眼看着清妍的傷癒合了,自己妹妹還是沒有回來,他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警局傳來新的消息,有個男醫生報警,形容的女子的外表和心心很像,警方跟着他提供的消息過去找過,可惜無功而返。
“總裁……”
齊放把修改好的文件遞過去,顧朝夕擡頭一看,“你最近很累?”
“沒有啊,挺好的。”
“哦?那爲什麼最近的文件差錯這麼多?不像你的作風。”
“哦哦,對不起,我馬上去改。”
顧朝夕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用了多年的助理。總覺得他哪裡不一樣了,又說不上來。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你黑眼圈這麼重,今天不要加班了。我看你頭髮都快熬白了,精神狀態這麼差。”
“是。那我先出去了。”他接過文件夾就想走。
“等下,”顧朝夕喊住他,“心心有聯繫你嗎?”
“啪!”
文件夾應聲落地,齊放慌張的撿起來,“沒有,她離開的時候什麼都沒說。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撥弄着手裡的打火機,忍不住在辦公室裡抽菸。煩心的事情太多了,他的煙癮比平時大了一倍。
“喂?”
“我聽說你在找你妹妹。”
“是,你有消息?”
“呵呵,那要看你拿什麼跟我交換了。”唐允轉動着手裡的筆,“商人不做虧本買賣。”
停了一會,顧朝夕捏捏發疼的太陽穴,“清妍出事了,你不會是想這時候落井下石吧。”
“你如果能保護好她,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既然你做不到,那就交給我照顧她!”
唐允一個用力把手裡的筆給丟了出去,江曉芽發瘋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事後他也找過她,想套出點話來。無奈那個瘋女人語無倫次,看見誰都想劃破臉,關在精神病院什麼都問不出來。
他不甘心,這麼惡毒的女人怎麼能輕易放過她。所以他把江曉芽弄了出來,想方設法折磨她,順藤摸瓜也得到了一些線索。
“恐怕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就是你。”顧朝夕冷笑,“要不是你牽扯到了江曉芽,她會發狂?”
唐允氣結,“我不和你做口舌之爭,誰輕誰重你看着辦!”
“我不會放棄清妍的,我答應過她,許她一世安穩。”
良久,唐允長長地嘆口氣,“希望你說到做到,你敢違背誓言,下地獄我也要找你算賬!”
“不用你提醒我,心心呢?”
“你放心,我會繼續追查,你欠我一個大人情。”
醫院裡,護士在幫宋清妍拆紗布。她忽然握住了護士的手,“我自己來。”
“可是……”
“我不想別人看見我的臉,讓我自己來。你們都出去。”
她走進衛生間,一點一點揭去紗布,終於露出了她不敢面對的殘忍事實。
鏡子裡看到的是怎樣的一張臉?
蒼白無血色的容顏上,一條宛若蜈蚣的傷口從女人的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醫生雖然已經幫她把傷口縫合好,但是縱橫交錯的針腳雖然細小,黑色的韌線卻像是某種無法抹殺的標記一樣即醒目又刺眼。左一道,右一道……密密麻麻爬上了宋清妍原本無暇的臉龐。乍一看上去,任誰都無法再細看上第二眼。
清妍的呼吸急促起來,再也承受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顧朝夕接到電話時擔心的手機都摔了,急忙趕到醫院。縱使心裡有了準備,看到她的臉時仍是心驚膽戰。他並不懼怕毀容,而是怕她想不開。
好端端女孩子受這罪,誰受得了。
“沒事的,我會治好你的,還你原來的臉。”他抱着她,感覺到自己的雙手不停地抖。從前割腕的事情歷歷在目,他真擔心會再有不測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