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尖銳刺耳的鐵門摩擦聲,終究是止在了“鏹”的鈍聲,鐵鏈叮叮噹噹作響,“咔嚓”,鎖牢。
“司徒公子,你怎麼樣?!”剛被推進去的莫東流直接撲在倒地不起的司徒安情身邊,滿眼通袖,擔心的神色絲毫沒有因爲對方的一笑而減去半分。
“唉,看到你這張臉,我司徒安情居然在這幾日過了一把癮,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不許胡說,!三月弦前輩手上應當是有‘寸草心’的,你身上的毒一定能解!”
“是啊,‘寸草心’在我朋友手裡,但他可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纔不會因爲我而將桀驁崖至於險地呢……”
“……”莫東流頓了一頓,又道,“寒玉教主和白雪飲宮主這麼強大,一定會來救你的!”
司徒安情盯着莫東流半晌,嘴角忽然一抽:“你到底是跟江湖脫節有多久,這兩人早……咳咳,沒了。白靈教都更名赤血教了,你竟沒有聽說嗎?”
“什麼?!”莫東流一臉吃驚的神色不似作僞。
“唉……”司徒安情本想撫額,但是渾身使不上勁,只好嘆了口氣,“話說,你當年不是跟着那,那……那什麼人走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是說,秋少爺嗎?”
“啊,對,太久了,名字記不起來……”
莫東流低頭,抿起了嘴。這個表情太像莫輕塵,以至於司徒安情看得入了迷。
“……秋少爺,把我獻給了武侯。”
“……”司徒安情嘁了一聲,偏過頭,咬牙,“****,那個混蛋!當時明明信誓旦旦說會對你好!”
“他也是不得已,若不這麼做,他們整個世家,很有可能就被屠盡了……”
“你特麼還幫他說話,你……”司徒安情牽扯到傷口,頓了一頓,整個眉頭擰得死緊。
“司徒公子不要動怒……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誰都不能怪。莫公子當年對我說過,一旦做出決定,終生都無法反悔,是我自己太蠢。”莫東流長長的睫毛向下一蓋,“我並不後悔。侯爺並未輕薄過我,他欣賞我的琴技,以賓客之禮待我,供我衣食穿住,並與我共同討論樂理……他對我恩重如山,可惜,卻被柳掌門失手害死了。”
“那些白道正士,突然闖進青雲派,口口聲聲喊我是妖孽,要捉拿於我。當時侯爺氣急,伸手阻撓,卻沒想到……”
“……”司徒安情磨了磨牙,臉色不善,“這些人,做什麼趕盡殺絕!當年若不是輕塵說,黑白兩道的恩怨到此爲止,白道老早被滅得連渣都不剩!真是氣死我了……”
莫東流默默地用袖子擦了擦司徒安情額間的汗。
“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呵……”聶無雙的臉在司徒安情腦中一閃而過,他肆意一笑,似嘆似嘲,“坐等別人來救,可不是我司徒安情的作風。”
司徒安情盯着莫東流頭上的髮簪看了許久:“對了,你會穴位嗎?”
莫東流神色一怔,歉意地搖了搖頭。
“一竅不通。”
司徒安情沉吟片刻,忽然邪邪一笑:“沒關係,我教你。”
一炷香時間過後……
“不行!”莫東流口吻異常嚴肅,毫不妥協,“我不能這麼做!”
“只是解個穴道而已,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莫東流望了望司徒安情的表情持續片刻,才軟下語氣道:“你別以爲我不通武學,就什麼都不懂,。”
“我毫無內力,若用外物直接刺入穴道強行解穴,不但痛楚難忍,一個不當,你亦有性命之危。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莫東流……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出去,有一個人一定會來救我們,但是外面層層陷阱,他又是個易怒的脾氣,我擔心他太過沖動……”
司徒安情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與莫東流商量。
“他是我心裡很重要的人,我寧願自己死在這裡,也不想看到他因爲我而深陷危機,甚至丟掉性命。莫東流,算我司徒安情求你,好不好?”
“……”莫東流看着司徒安情的眼睛,那黑色的眸子如同漩渦一般,彷彿有什麼在涌動着。
他咬住下脣,默默地拔下了頭上的髮簪,一頭烏絲如清泉一般流淌下來,長至臀下,配上那絕美的容顏,似醉似睡,宛如一杯美酒。
淡色的薄脣輕輕啓齒,聲音如煙似霧。
“司徒公子……得罪了。”
……
一片青竹葉滑過眼前,一瞬間,遮住了視線。清風,在碧綠的水潭之上撫過,毫無波瀾。潭水中,倒映着一白一灰兩個身影。青葉落入水面,模糊了那清澈的色澤。
“孤行,你從無情峰,可否將箭射到桀驁崖?”秦紜望着水面的青色竹葉,幽幽地開口。
百里孤行手指捏着下巴,閉眼測算了一下,答道:“距離有些遠,又有高度和風力的問題……我不能肯定,但可以一試。”
“一試也可,聊勝於無。”秦紜拍了拍百里孤行的背,“你若真的不甘心,一箭穿了樓驚澈,也算解氣了。”
“……”百里孤行眼神一黯,擡腳將地上的石子輕輕地踢入潭水,激起層層漣漪。
“我的箭,就算準,也不一定能取他的命。上一次他就碎了我的箭。”
“那麼這一次,他一定沒有空暇這麼做了。”秦紜擡頭望着遠處的山壁,閉眼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柳掌門已經去通知印凡大師,道教和佛教聯手,加之各大門派已經在暗處待命,樓驚澈應當是措手不及,你的箭,可是天外暗器。”
“我會盡力。”百里孤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草叢間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擾了正在談話的兩人。
“誰?!”
“呃……”一個人人頭探了出來,眼珠子轉了一轉,嘴角一咧道,“啊哈哈,我正到處找你們呢……”
“原來是尉遲兄弟。”秦紜恍然,鬆了一口氣。
“那個……”尉遲楓把一碗藥遞出來,偷偷望了一眼秦紜,對着百里孤行道,“百里大俠,這是你的藥,韓谷主讓我給你送來。剛剛見你不在屋內,所以就出來找你了,沒擾到你們吧?”
“啊哈……”秦紜見百里孤行神色一哀,趕緊幫忙將藥碗接下,“沒有的事,多謝尉遲兄弟特意送藥來。”
“看來他,真的不想再見到我……”
百里孤行自嘲地一笑,端過藥一仰喝盡。
“那個……”尉遲楓猶豫地搓了搓手。
秦紜善解人意,看到對方遲疑的樣子,便笑道:“怎麼了,韓谷主是否還讓你帶話?”
“嗯……”尉遲楓腦袋回想了一下,半天才斟酌道,“韓谷主說,百里大俠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今日這是最後一副藥,你們可以不必在此逗留了……”
“……”百里孤行低下頭,遂又擡起,淡淡地問,“他原話怎麼說的?”
“……”尉遲楓斜了斜眼珠,早知道這傢伙要聽原話,他就不用這麼費勁斟酌語句了,!
“把這藥直接潑他臉上,啊,不,還是直接讓他喝吧,告訴他今日最後一副藥,我管他好沒好,喝完趕緊給本少爺滾,落雲谷空氣都不好了!……算了,你還是幫我把這話改改,意思差不多就成了……”
“呵……”百里孤行苦笑着輕輕搖了搖頭。
“韓谷主還念着往日情分,雖然內心氣憤,終究捨不得對你惡語相向……”秦紜捏了捏百里孤行的肩膀,“走吧,此事之後,好好與他道歉就是了。韓谷主心地善良,會原諒你的。”
“……”百里孤行望了望那靜靜立着的竹屋,緊緊地抿了抿脣,終究轉身,與秦紜一道往谷口去了。
尉遲楓見兩人走遠,回頭趕緊跑進了竹屋,門一關,把剛剛聽到的話講給了韓逸。
“你說什麼?!”
韓逸心緒混亂,用切藥材的小刀一遍遍地划着桌子,聽完尉遲楓的消息,立刻站了起來,手中的刀被甩在桌上,椅子咚的一聲倒下。
“他們好像知道去桀驁崖的路了,現在所有人都集結起來準備上桀驁崖對付崖主,啊,你那個孤行朋友,要在無情峰發暗箭,直取崖主的命。”
韓逸瞬間臉色慘白,二話不說,立刻衝出了門。
“百里孤行!”
百里孤行與秦紜剛走到谷口,聽聞身後的喊聲,前者立刻止住了腳步,旋身。手臂,被對方緊緊握住。
韓逸一雙欲言又止的眼睛,讓百里孤行不忍直視。
“呃……好友,我先行一步,前方等你。”秦紜適時開口,率先離去。
“孤行……”
韓逸一開口,百里孤行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他低着頭,望着對方,認真道:“韓逸,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爲你做,只有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說着,他狠下心撫開韓逸的手,毅然轉身。
一陣沉悶的落地聲在身後響起,百里孤行瞬間轉頭,瞳孔一縮。
韓逸雙膝跪地,一把拉住百里孤行的袖子:“我求你……不要殺他。我只求你不要殺他……”
“……”百里孤行的心都彷彿在滴血,他伸手欲將韓逸拉起來,卻拉不動。
“我可以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永遠不見他,只求你放過他,好不好……”
百里孤行的手握成了拳,一抹殷袖從指縫中流淌出來。
“韓逸。”他輕輕地開口,“對不起。”
他驟然出劍,割斷了韓逸牽在手中的袖袍,頭也不回地決然離去,帶起一陣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