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威聽到這,當下不再說話,退後幾步,讓出了場地。
周圍茶棚內外的看客們也紛紛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場中二人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手底下見真章!”
苗志恆話音未落,右手已按上腰間那柄弧度奇詭的彎刀。
刀身微顫,發出一陣低沉嗡鳴,彷彿惡魄甦醒,蓄勢待發。
他周身玄元真氣勃發,鼓盪的寒風愈發淒厲,如刀刮面。
陳慶神情平靜,握緊了手中的盤雲槍。
好處都落在手裡,還想要讓他吐出來!? 那是絕對不可能! 除非金沙堡罡勁高手前來。
苗志恆眼中厲色一閃,不再多言,身形如猛獸撲食,彎刀劃出一道冷冽弧光,撕裂空氣,帶着刺耳尖嘯,直削陳慶脖頸!
刀風淒厲狂嘯,氣勁未至,那可怕的壓迫感已將陳慶周身衣袍吹得瘋狂舞動,獵獵作響,彷彿要將其連人帶槍一起吹飛。
“竟然如此兇猛!?”
旁觀的徐琦、趙石看到這,都是眼睛一瞪,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陳慶面色沉靜,如古井深潭。
刀風將至,他腳下步伐輕巧一錯,驚鴻遁影訣施展,身形如鬼魅般向後飄退半步,恰到好處地讓過這奪命一刀。
同時,他手腕一振,那柄沉重的盤雲槍發出一聲低沉嗡鳴,槍尖疾抖,化作十數點寒星,如毒蛇吐信,後發先至,精準地刺向苗志恆持刀的手腕、肩頸等要害,正是山嶽鎮獄槍中寓守於攻的妙招——千嶂鎖雲! 苗志恆只覺眼前寒星點點,對方槍尖未至,那凝練的勁風已刺得肌膚生疼,更將他後續的刀路變化盡數封死。
“好快的槍!”
他心下微凜,暗道一聲,心思也開始活躍起來,“這陳慶看來並非浪的虛名。”
苗志恆手腕猛地一沉,那柄弧度奇詭的彎刀如同活物般倒卷而回,刀光爍爍,竟似毒蟒翻身,險之又險地格開數點奪命寒星!
“叮叮叮!”
刀尖與槍尖於剎那間碰撞數次,爆出一連串急促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火星四濺! 一股銳利無匹的玄元刀氣順着槍桿悍然撞來,陳慶只覺掌心微微一麻,盤雲槍的嗡鳴聲陡然變得沉滯。
“好詭異的刀法!”
陳慶心中暗道,這玄元真氣果然非同凡響。
青木真氣一轉,一股厚重如山嶽的真氣自然勃發,瞬間將那股侵入的玄元刀氣消弭於無形。
同時,他借勢旋身,盤雲槍由刺轉掃,槍身挾着強悍勁道,宛如一根撼山鐵柱,帶着沉悶的風雷之聲,直擊苗志恆腰腹! 這一掃,看似樸實無華,槍風激盪,將地面塵土颳得四散飛揚,氣勢驚人。
苗志恆瞳孔微縮,察覺到此招勢大力沉,不可硬接。
他足尖猛地一點地面,身形如失去了重量般向後飄退,同時手中彎刀疾舞!
金煞裂魄!千絲斬!
霎時間,淒厲的刀光爆開,竟非一道,而是化作數十道細密如絲、縱橫交錯的冷冽弧光!
這些刀光絲線並非虛幻,而是由高度凝聚玄元真氣催發,銳利無比,切金斷玉,彷彿一張刀網,不僅要將那橫掃而來的重槍削斬截斷,更要將陳慶整個人籠罩撕裂!
刀網未至,那森然銳氣已讓周圍看客肌膚生寒,彷彿無形利刃加身,茶棚下的幾張桌椅悄然浮現出無數細密刀痕! 徐琦、趙石二人看得呼吸幾乎停滯,手心全是冷汗。
苗志恆可並非無名之輩,在臨安府也是響噹噹的一方天驕人物。
面對這足以分屍裂骨的凌厲刀網,陳慶目光一凝,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沉腰坐馬。
他雙臂肌肉賁張,體內真氣如江河奔涌,盡數灌入盤雲槍中。
原本橫掃的長槍驟然定在半空,隨即槍身高速旋轉起來,舞成一團密不透風的漆黑壁壘! 山嶽鎮獄!鐵鎖橫江! “鏘鏘鏘鏘——!”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碰撞聲炸響!
無數細碎的玄元刀氣斬在旋轉的槍身之上,爆開團團耀眼的火花和四散濺射的氣勁,刺得人睜不開眼。
苗志恆這足以裂魄分金的千絲斬,竟被穩如山嶽的槍勁盡數絞碎!
僵持只在一瞬。
就在刀勢將盡未盡,槍勢由守轉攻的剎那縫隙——
陳慶旋轉的長槍驟然停止,抓住瞬息之機,槍出如龍! 一點寒芒穿透尚未完全消散的刀光殘影,直刺苗志恆中宮要害! 其勢之猛,之精準,彷彿早已算準了他所有後招變化! 苗志恆駭然變色,全力回刀格擋已是不及,只得將玄元真氣聚於左臂,硬生生一拍槍桿,同時借力向後急躍。
“嗤啦!”
槍尖雖未直接命中,但那凝練的槍風依舊撕裂了他胸前的衣襟,並在其胸口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苗志恆落地,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傷口,眼中浮現一絲凝重之色。
場中一時寂靜,唯有刀槍嗡鳴餘音和衆人粗重的呼吸聲。
兩人身形再次交錯,刀來槍往,轉眼間又過了二十餘招。
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氣勁四溢,將茶棚周圍的地面割裂出無數深淺不一的痕跡。
苗志恆胸前的血痕微微刺痛。
他原以爲憑藉凌厲詭異的金煞裂魄刀足以迅速拿下陳慶,卻不料對方槍法沉凝老辣,身法靈動異常,久攻不下,反而自己先掛了彩。
苗志恆攻勢陡然一緩,虛晃一刀,誘得陳慶槍勢稍進。
隨即,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周身鼓盪的玄元真氣竟瞬間收斂內縮,彷彿暴風雨前的死寂。
那柄奇詭彎刀上的嗡鳴聲也變了調,從低沉的嘶鳴轉化爲一種尖銳、刺耳,直鑽腦髓的詭異顫音! “唳——!”
一聲並非真實存在,卻直接響徹在所有人意識深處的尖嘯猛地炸開!
伴隨着這聲尖嘯,苗志恆手中彎刀光芒大盛,刀身彷彿化作一團模糊的暗金色光影! 金煞裂魄!驚魂嘯!
這一招融合了金煞玄元真氣特性,直擊對手心神的詭異殺招! 那尖嘯能擾亂五感,那刀光能惑亂心神,尋常高手驟遇此招,往往心神恍惚,眼前幻象叢生。
徐琦、趙石距離稍遠,只覺得心頭一陣煩惡,頭暈目眩,險些站立不穩。
場邊的羅威也是面色微變,暗暗運功抵抗這無形無質的衝擊。
首當其衝的陳慶,只覺那尖嘯聲如同鋼針般刺入腦海,眼前苗志恆的身影和刀光都變得扭曲模糊,就連體內運轉流暢的青木真氣都爲之微微一滯! 陳慶瞬間明白,這絕非普通的刀法,而是直攻心神的下殺手段!
千鈞一髮之際,陳慶瞳孔驟然收縮,全力運轉八極金剛身。
“吼!!!”
一聲低沉卻充滿的咆哮自他胸骨迸發。
他周身氣血剎那間如同熔岩般沸騰,筋骨齊鳴,發出隱約的虎嘯象吟之聲! 那侵蝕心神的詭異尖嘯和惑亂刀光,瞬間被衝散、消融、化解於無形!
“嗯!?”
苗志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化爲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這招驚魂嘯向來無往而不利,若非有意抵擋,很少同境界有人能夠接住這一招。
就在下一刻,陳慶的反擊到了! 盤雲槍槍身震顫,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青黑狂龍。
槍勢沉重如山,又凌厲無匹,瞬間將苗志恆完全籠罩! 苗志恆拼盡全力回刀格擋,玄元真氣毫無保留地注入刀中,刀身發出淒厲悲鳴,橫架身前!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爆開,遠超之前任何一次碰撞! 苗志恆只覺一股無可抵禦勁道從刀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金煞裂魄刀幾乎脫手飛出!
他整個人如被狂奔的巨象正面撞中,氣血瘋狂翻騰,身形踉蹌着連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方纔勉強站穩,臉色已是一片慘白如紙。
他握刀的手劇烈顫抖,愕然的看着前方陳慶。
對方剛纔那一槍的威力,剛猛暴烈遠超想象! 而且看其氣定神閒的模樣,顯然還未動用全力!
苗志恆心中瞬間明瞭,自己絕非此人對手,再鬥下去,恐怕真要栽在這裡。
念頭急轉,他瞬間做出了決斷。
苗志恆強壓下翻涌的氣血,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手腕一翻,“唰”地將彎刀歸鞘,對着陳慶抱拳道:“陳兄槍法高超,真氣雄渾,苗某佩服!是在下技不如人,先前多有得罪,這玄鐵盒……自然是陳兄的戰利品,苗某不再妄想了。”
他變臉速度之快,語氣轉換之自然,彷彿剛纔那個強索硬要的人不是他一般。
陳慶目光平靜地看着他,心中冷笑:此人倒是能屈能伸,見勢不妙,立刻罷手言和,前倨後恭,毫無心理障礙。
他淡淡道:“苗少俠真不要了?”
苗志恆連忙擺手,笑容更盛,“我們二人不打不相識,陳兄實力驚人,苗某佩服,說起來能夠結識陳兄,一個玄鐵盒又算得了什麼?”
陳慶看了苗志恆一眼,“是嗎?”
江湖險惡,人心難測。
是否是假意示弱,意圖拖延時間,等待金沙堡的同夥趕來圍殺?
苗志恆迎上陳慶眼神,認真的道:“咳咳咳江湖上有些關於在下的傳聞,多是誤解,誤解啊……苗某其實最喜結交如陳兄這般少年英雄。”
陳慶可不相信他的話,但也不是熱血衝動的愣頭青。
在大庭廣衆之下,若無絕對必要的理由,當場打死一個背景不弱的金沙堡重要弟子,後續麻煩定然不小。
甚至會引發背後罡勁高手追殺。
暗中打死,纔是最爲穩妥的辦法。
當下,陳慶也順水推舟,道:“既是誤會,解開便好。”
苗志恆哈哈一笑,轉而面向四周仍在圍觀的江湖客,朗聲道:“諸位,熱鬧看完了,都散了吧!我與陳兄乃是不打不相識,些許誤會,已然冰釋。”
他言語間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語氣,加之其兇名在外,衆人悻悻然各自散去,很快,茶棚附近便清淨下來。
向佳仁此時也拉着孫女向小玲走上前來,再次向陳慶鄭重道別:“陳首席,大恩不言謝,老夫還要帶孫女趕往臨安府訪友,就此別過。日後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可來臨安府‘回春堂’留信。”
向小玲也乖巧地再次行禮。
陳慶拱手回禮,淡然一笑:“一路保重。”
目送向家爺孫的身影消失在嶺道盡頭,苗志恆臉上的笑容愈發熱情。他上前幾步,聲音誠懇:“陳兄,真是不打不相識,方纔交手,苗某實在佩服!今日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後會有期。”
他語氣熱絡,彷彿真是相見恨晚、惺惺相惜。
可這一切在陳慶眼中,卻顯得太過稚嫩。
先記上本子,日後再說。
陳慶心下冷笑,面上卻仍是一派溫和,順勢點頭應道:“好,後會有期。”
苗志恆轉身離去,他強撐着走出陳慶視線之外,直到拐過一道山樑,再也看不到身後景象時,臉上那故作豪爽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咳……噗!”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咳嗽一聲,吐出一小口淤血,臉色愈發蒼白。
他迅速點了幾處穴道,勉強壓下傷勢,但眼神中的驚怒和後怕卻難以掩飾。
“好可怕的槍法!好雄渾的勁力!”
他回想起剛纔那最後一記硬拼,手臂依舊隱隱發麻,“那槍法真是深不可測!還有那身橫練功夫,竟能硬抗我的‘驚魂嘯’……這陳慶,藏得真深!”
他絲毫不敢停留,更不敢沿原路返回。
苗志恆生性多疑謹慎,雖已口頭認輸,卻絕不相信陳慶會如此輕易放他離開。
他懷疑陳慶可能表面故作大度,實則會暗中尾隨,尋個僻靜處下殺手奪寶。
畢竟,換做是他自己,就極有可能會這麼做。
“必須防着他追上來!”
苗志恆忍着劇痛,猛地折轉方向,不再走相對好走的官道,而是毫不猶豫地鑽進了路旁枝杈橫生的茂密山林之中。
他利用樹林複雜的地形和植被掩蓋自己的行蹤和血跡,專挑難行的小徑甚至無路的陡坡穿梭,不惜耗費所剩不多的真氣施展輕身功法。
一路疾馳,直到深入山林腹地,確認身後絕無任何人跟蹤的跡象後,他才靠着一棵古樹,劇烈地喘息起來。
“硬拼絕非上策……”
他冷靜地評估着,得出了一個讓他更加不甘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結論,“我現在不是他的對手。”
但就這樣算了?
絕無可能!
今日之辱,若不能百倍奉還! 他苗志恆日後還如何在臨安府立足? 心念不通達,甚至可能影響他未來的武道進境! “陳慶!”
苗志恆眼中閃過毒蛇般的寒光,“等實力再進一步,突破罡勁了,到時候暗中除掉這小子。”
看到苗志恆遠去,羅威這時快步上前,抱拳笑道:“陳首席修爲精深,令人大開眼界,在下佩服!”
他眼光老辣,早已看出苗志恆絕非陳慶對手,方纔那一番較量,不過是對方知難而退的收場。
陳慶微微一笑,亦是抱拳還禮:“羅鏢頭過譽了,僥倖而已。”
羅威低聲道:“陳首席,此番也是追緝朱家餘孽的吧,我正好掌握了一些消息。”
陳慶心中一動,這羅威作爲德寶鏢局的總鏢頭,常年行走江湖,掌握的情報定然比自己這按圖索驥的要多。
他面上不動聲色,點了點頭:“羅總鏢頭請講。”
羅威見狀,立刻壓低聲音:“陳首席,據我得到的可靠消息,那朱懿老奸巨猾,去臨安府只是個幌子!他早已用秘法易容改貌,甚至可能縮骨改變了身形,他的真正意圖,是想通過南邊的‘黑水碼頭’走水路,向東而去!”
“東邊?”
陳慶眉頭微蹙。
風華道東面臨海,海域遼闊,島嶼衆多,商貿繁盛,水路四通八達,一旦入海,再想追蹤便是大海撈針。
“沒錯!”
羅威肯定道,“而且,傳聞那老傢伙身上,除了家族積累的財富和厚土蘊寶訣殘篇,還有一件寶貝——地元髓珠!”
“地元髓珠?”
陳慶目光一凝。
此物他有所耳聞,據說是大地精氣凝結而成的異寶,蘊含着精純無比的土系元力,對於修煉土屬功法的武者而言,乃是無上至寶。
常年佩戴在身,不僅能加速修煉,更能潛移默化地提純真氣,夯實根基,價值無可估量。
“消息傳開,聞風而動的可不止你我,據我所知,已有不少高手奔着黑水碼頭去了。”羅威補充道,神色間也帶上了一絲凝重。
陳慶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羅總鏢頭爲何將此等消息告知於我?”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羅威如此熱心,必有所圖。
羅威身軀微微一正,臉上露出幾分老練的神色:“陳首席快人快語,那我也不繞彎子,江湖風波惡,多一條路總好過多一堵牆。今日見識了陳首席的實力和氣度,羅某是真心想結個善緣。”
“我德寶鏢局走南闖北,靠的就是朋友多,消息靈。今日我將這消息告知陳首席,但願來日我鏢局行經雲林府時,陳首席或貴派能行個方便,彼此照應,豈不勝過刀兵相見?”
陳慶點點頭,這鏢頭的話倒是實在。
今日與他結下一份善緣,將來未必沒有能用得到的地方。
陳慶淡淡道:“羅總鏢頭所言,不無道理。”
見陳慶態度緩和,羅威笑容更盛,隨即略顯鄭重地拱手道:“既然如此,羅某便不久留了,鏢局還有事務需處理,陳首席,若日後有需德寶鏢局押運之物,或有用得到羅某的地方,可來府城鏢局尋我,告辭!”
他又與陳慶寒暄了幾句,便拱手告辭,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