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不了願意面對，黎明的陽光還是照常升起了。
慕容蓮從軟軟的榻上坐起身，挑起簾子看着旭日東昇，那樣暖的顏色，照進她的眼中，她竟一點也感覺不到溫暖。
“你醒了？”上官琳見她起來，連忙上前扶住了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此刻他們在一輛極其豪華的大馬車上，裡面牀榻茶几一應俱全。尤其是那足以睡下兩個人的牀榻墊了有足足兩層的錦被，很是軟乎。而現在，他們還在前往斷日崖的方向，前前後後是赫連巍的十萬大軍。
上官琳見她看着朝陽也不說話，不由的柔聲道：“餓不餓，還是我給你倒點水。”她被赫連巍扔到了慕容蓮的馬車上陪着她。
“不用了，我沒胃口。”慕容蓮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活潑，“我們到哪兒了。”
“前面就是斷日崖了。”上官琳擔憂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軍醫來。”
慕容蓮聞言，抿了抿脣角，垂眸輕輕地撫摸着自己的平坦的肚子：“我真是沒用，反而連累你們了。”
上官琳看着她，一時之間只覺得難受極了。
赫連巍對慕容蓮說，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他第一個殺了燕允珏。
“當初到底是爲了什麼，他既然這樣對你，你爲什麼還要嫁給他。”上官琳一向心直口快，“還有，赫連巍爲什麼說你喜歡的是……是燕允珏。”
慕容蓮身子微微一怔，忽然想起那晚在驛館發生的事情，只想把自己藏起來，然後一輩子也不要見他了。
他居然還是知道了，自己早就已經深藏的情意。都是因爲赫連巍，都是因爲他！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了。”慕容蓮想要下牀，“赫連巍呢，來過麼。”至少讓他放了上官琳，她畢竟是上官愛的妹妹，他應該會同意吧。
“他昨晚來過，不過你喝了藥睡了。”上官琳老實道，“後來有人來說了什麼，他便又匆匆的走了。”
“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我問過，門口那些都是木頭。”上官琳一臉的不滿，“搞得我一個人自言自語，像是瘋子一樣。”
“他們都是赫連巍的心腹，自然是不會理你的。”慕容蓮苦笑道，“我試一試，若是能求他放了你，你便速速回去找小愛，讓她想辦法救一救二哥。”
“燕允珏？”
女子點點頭：“赫連巍說過，要殺了他。”想到這裡，慕容蓮便覺得錐心的痛，“我竟如此無用，連一個他也保護不了。”
“爲什麼要殺他？”上官琳不明所以。
慕容蓮搖搖頭，不知道算是什麼回答：“我有辦法讓赫連巍來。”說着緊緊地握着她的手，“還有，謝謝你來看我，謝謝你一直以來還記掛我。”
“我們是朋友，況且……”上官琳垂眸看着她柔軟素白的手，依舊記得那幾日她一回寢宮就垂淚到天明的側影，低聲道，“況且我總覺得你忽然嫁給赫連巍跟我三姐有什麼牽扯。”
慕容蓮想起往事，心中微微一動：“我跟她之間，終究是說不清了。”說着抿了抿脣，輕聲道，“一切就拜託你了。”
上官琳見她依舊不願說出當年的事情，便知道，一定是天大的事情。但是前塵往事，真的是不提便能沒事了麼。
車輪在山地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響，一路越來越顛簸了。上官琳一邊聽着慕容蓮的交代，一邊腹誹赫連巍爲了帶慕容蓮來還真是不厭其煩。
這麼大的馬車不會拖延的行軍的進程麼，想來他們原本是跟慕容玉他們在大軍的前方的，現在一路生生的拖到了最後面，都快跟炊事兵一起了。
再說，也不怕動了胎氣麼？
“啊！”馬車裡女子一聲驚叫，“四公主，四公主你怎麼了！”
“四公主你醒醒啊！”
“停車，快停車啊！”上官琳掀了簾子氣急敗壞，“叫你們提車聽見沒有，都是聾子麼！”說着便淚眼汪汪的。
“你們娘娘暈過去了，還不快停車去叫赫連巍來！”她一向是直呼其名。
守衛的士兵聞言，往裡面看了一眼，之間慕容蓮果真臉色蒼白，一臉痛苦的歪倒在錦榻上。
“小的這就去請軍醫來。”
“記得通報你們陛下，不然有什麼閃失你也跑不了！”上官琳又氣又急。
“是是是……”那人連忙小跑着去了。
上官琳放下簾子，然後抽出了慕容蓮發間的簪子，躲在了門後面。沒一會兒馬車果真漸漸停了下來，那個一直照看慕容蓮的老頭便貓腰上來了。
“娘娘。”
老頭兒剛進來喊了一聲，便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一個尖銳的器物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實點，不然我就先給你開個窟窿。”
老軍醫記得這聲音，是那個陪着皇妃的姑娘的。連連點頭。
“皇妃思念陛下，你出去說皇妃動了胎氣，很不好，請陛下來。”上官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冰冷一些。
“嗯嗯嗯……”老頭兒連連點頭。
上官琳剛要鬆手，就聽見躺在那裡的慕容蓮幽幽的睜開了眼睛，淡淡道：“你要是敢耍花招，本宮第一個賜死你。”說着指尖輕輕的撫着肚子，略帶威脅。
那一刻，上官琳看着她，微微一怔，直到那軍醫已經連滾帶爬的出去了，纔回過神。
“怎麼了？”慕容蓮已經若無其事的坐起身，見她出神，問道。
上官琳只覺得一個激靈，喃喃道：“你剛纔的樣子真像我三姐姐。”
聞言，女子理着裙襬的動作微微一頓，良久，才聽見她細不可聞的聲音。
“是麼。”若不是因爲這一點兒像她，我也不會在這裡了吧。
可是慕容蓮終究沒有等到赫連巍，等了快兩個時辰，傳來的竟然是讓他們的車駕快速前往前陣的旨意。
“赫連巍有說爲什麼麼。”上官琳一臉的不悅。
傳旨的親衛聽她這麼大逆不道也很是不悅，沒好氣道：“屬下不知，只知道陛下昨天連夜離開了大軍，今晨回來說要駐軍斷日崖。”
慕容蓮聞言，心中驀然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午時將近，斷日崖。
赫連巍一身金黑色的盔甲站在三軍之前，斷日崖巔。今日的太陽沉沉的，彷彿蒙上了一層青灰色的紗。
“陛下，人帶來了。”
赫連巍微微點頭，卻並沒有回頭看一眼，目光一直落在對面的山頭上，嘴角的笑意淺淺：“你們猜那裡有什麼。”
慕容玉一雙清冷的眸子看着赫連巍的背影，淡淡道：“陛下說的該不會是我大楚的山河吧。”
“哈哈。”男子笑道，“你們大楚的山河怎麼能跟她比。”
燕允珏瞬間眸子一沉：“她來了？”
她？慕容玉一驚：“愛兒來了！”
赫連巍回眸看他，一雙鷹眸沉了沉：“愛兒？原來你跟她的關係已經如此好了麼。”
“這跟陛下無關。”慕容玉上前道，“你昨晚離開就是爲了去見她，你把她怎麼了！”
“我把她怎麼了？”赫連巍哭笑不得，“她扣着我的前鋒大將，要換你回去，我卻只能答應。”
“什麼……”慕容玉只覺得心中一沉，先是欣喜，接着便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
終究，我還是一無是處麼。
燕允珏站在他身後，一雙清冷的眸子卻越過他們，看着對面斷崖之上，一片低矮的樹林。那樣靜謐的地方，荒無人煙。
可是，她卻真的來了，就在那裡。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聽見赫連巍略顯低沉的笑意說道：“一會兒她就到了，不過區區一兩百人，就要親自來接你回去。”
“不行！”一直沒有說話的燕允珏忽然開口，略顯激動，“赫連巍，你別忘了你還欠她一條命。”
聞言，說話的兩人都是一愣，赫連巍斜睇了他一眼，冷冷道：“想不到燕公子還是個多情的種子。”
那一刻，慕容玉看着他，若有所思。
“燕公子一面跟朕的皇妃眉來眼去，一邊又對朕未來的皇后牽腸掛肚。”赫連巍高大的身影壓迫而來，“可是她這次開口，要換的人不是你，也就是說，你只能任我魚肉了。”
“赫連巍，燕氏一族有着大楚最強的兵，你當真以爲偷了一幅換防圖就能攻破涼州了？”燕允珏面不改色，“最終你也只是與虎謀皮，我可不覺得叫你發兵的人是爲了你好。”
赫連巍眼中的怒火翻騰。
“北漠如今是什麼情況，你比我清楚，這十萬大軍能撐多久你也比我清楚。”
“燕允珏。”男子終於怒了，忽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朕現在就殺了你，看看笑到最後的人是誰。”
“赫連巍你敢！”忽然一聲，驚了所有人。
赫連巍擡眸看去，便看見慕容蓮和上官琳並肩站在那裡，女子眼中的焦急那麼明顯，刺疼了他的雙眼。
“你看朕敢不敢。”說着便用力的擡起了胳膊。
慕容蓮眼睜睜的看着燕允珏被掐着脖子提起來，卻毫不辦法。那一刻，那晚被赫連巍強佔的恐懼席捲而來，抽盡了她的力氣。雙腿一軟便跪坐在了地上，狼狽不堪。
“不要……不要……”她依舊是那麼的無能爲力，只有流淚，只能流淚。
上官琳見狀，手心一緊，剛要衝過去，就被一旁的侍衛給抓住了。
燕允珏他們被赫連巍下了藥，根本沒有還手的能力，此刻他只覺得愈來愈不能呼吸，在快要窒息的那一瞬間，他想到的，竟然是那天午後，她在安閣恬靜的睡顏。
愛兒……終究，他不能喚她一聲。
忽然，一把匕首帶着凜冽之氣，深深的插在了赫連巍的腳邊。
只一眼，慕容玉就認出了那把十字匕首。匆忙的回頭看去，卻已經先聽見她清冷的聲音帶着淡淡的不悅。
“怎麼，陛下的火氣這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