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琪死了!
上官愛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東城門外正打得如火如荼,勢均力敵。
彼時,剛過午後,她纔回到了侯府,進了大門,便見辛姑姑迎面而來,低聲說了一句——公主,五小姐死了。
此時,秋日的陽光懸在頭頂,正是燦爛耀眼的時候。上官愛只覺得眼前一晃,驟然想起今晨的夢來,反應了一瞬。難道,就是這個預兆麼。
“怎麼死的。”聽見自己問道,連她自己也辨不出此刻自己是個什麼情緒。
辛姑姑搖搖頭,擔憂的看着上官愛:“子虎他們沒有回來,奴婢派人出城去探,收到了子虎傳出的消息。看得出很匆忙,並沒有細說。”說着微微一頓,“他們也被慕容霄扣下了。”
上官愛似乎才從上官琪的死訊中反應過來,她如何也想不出原因,上官琪怎麼就忽然死了呢。
“父親他們知道了麼。”
“還沒有。”辛姑姑蹙眉道,“公主不在,奴婢不敢擅自做主,眼下這件事誰也不知道。”
上官愛站在陽光下,看着祈雨閣的方向,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一陣秋風拂過,輕輕的撩起了她的青絲廣袖,一瞬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聽見她終於開口道:“阿緋受了傷,去找黃仁傑來。”說着便轉身而去。辛姑姑見狀連忙攔住了她:“公主這是要去哪裡。”
“東城門。”
“公主,萬萬不可呀,現在那裡危險的很。”辛姑姑連忙跪下道。
上官愛一雙清冷的眸子微微一斂,冷聲道:“我不出城門,只是去等一個結果而已。”自己就這樣錯過了上官琪的結局,她不想再錯過慕容霄的結局。
雖然,慕容玉答應了要將慕容霄留給她處置,但是萬一呢……眼下,上官琪的生死不就出了萬一麼。
想來天意難測,老天爺還是喜歡捉弄她上官愛的。
“可是公主……”辛姑姑還想說什麼,驟然聽見一個聲音說道:“我陪公主去吧。”
聞言,兩人回首看去,只見單嵐一襲灰衣站在不遠處,臉上的笑意淺淺:“屬下也休息了好些日子了,也該出去活動活動了。”
阿璃看見他的一瞬,眸子不由得一亮。聽見上官愛說道:“如此,單嵐便帶上人隨我去吧。”
“是。”單嵐聞言一喜,含笑看了一眼阿璃,轉身去點人了。
上官愛也是回眸看了阿璃一眼:“你也隨我去吧。”
“是。”女子垂眸,眼中若有所思。
如此,辛姑姑也無法了,只能叮囑道:“公主可要千萬小心。”
“姑姑放心。”上官愛擡手扶起了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了一句,然後便轉身跟阿璃出了大門。
辛姑姑站在陽光下,看着上官愛匆匆離開的身影,眉心漸漸緊蹙。不由得想起了慕容玉的話——難道姑姑忍心看着愛兒跟慕容衝浪跡天涯嗎?難道這就是太后和朝和公主想要看到的嗎?
“公主。”女子喃喃一聲,不知爲何。
東城門。
上官愛策馬而來,這纔看見遠遠地就已經看見城門下關卡重重。不由得蹙眉遠眺,沉聲道:“單嵐,你去。”
“是。”單嵐領命匆匆而去,喊道:“素安公主到,讓路……讓路……”
上官愛和阿璃他們緩緩策馬走在後面,看着前面的關卡次第打開。
“他,你預備怎麼辦。”上官愛忽然輕聲說道。
阿璃一怔,回眸看她,卻見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城門上,那樣的深不見底。
“單氏一族只會跟着武平侯,我若是離開了靈都,便會把侯位傳出去,屆時他也不會跟着我了。”女子緩聲道,“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若不能十全十美,至少求一個心安理得吧。”
阿璃垂眸想了想,說道:“是,我知道了。”
上官愛沒有再說什麼,看着前面都放行了,策馬而去,阿璃他們緊隨其後,一行人暢通無阻的到了城門下。單嵐回來翻身下馬,牽住了上官愛的馬,一手扶着她下馬。
“公主小心腳下。”
緋衣女子一隻腳剛落地就聽見不遠處一聲不滿:“你怎麼來了!”
上官愛一愣,擡眸看去:“二哥,你怎麼在這裡。”
上官瑁大步走來,一身鎧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映得他愈發的怒容滿面:“我是禁衛軍副統領,姜統領隨着皇上出征了,這裡自然是由我來守。”說着一把拉住了上官愛的手腕,就要將她拉回馬背上,“這裡危險,你快回去。”
“他們在城外十里打,不礙事的。”上官愛執拗道,“我只是去城牆上看看戰況,並不出城。”
“那也不行!”上官瑁比她還執拗。
“二哥。”上官愛驀然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上前一步道:“你應當知道,我等這一日多久了。”
男子一怔,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可是……”
“二哥。”
上官瑁終究無法,沉聲道:“那你待在我身邊,哪裡都不許去。”說着便拉着她上了城牆,身後浩浩蕩蕩的跟了許多人。
“皇上說,以防慕容霄有詐偷襲靈都,所以四處都佈置的崗哨。”上官瑁拉着上官愛一步步拾階而上,叮囑道:“萬一有什麼情況,你一定要先走,知道麼。”
上官愛微微仰頭看着男子的背影,一瞬間竟然覺得如此高大而溫暖。不知何時,上官瑁已經變得如此可靠了。
上官瑁遲遲聽不見她說話,不禁停下了腳步,回眸看她:“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女子回過神,淺淺一笑:“知道了,二哥。”她何其有幸,兩位二哥都如此溫暖可靠。
只是……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斂:慕容玉爲什麼偏偏把上官瑁放在這裡,而她居然一點兒消息都沒得到。
高高的城牆上。
緋衣女子極目遠眺,隔得這樣遠,迎着風,她還能清晰的聽到戰場上的廝殺聲。無論慕容玉想把傷害降得多低,終究葬送的還是將士們的鮮血。
身邊的上官瑁一手緊緊地看着腰間的佩劍,一雙鷹眸在漸漸西斜的陽光下沉了沉:“我聽說,你不肯幫慕容玉,也不讓燕氏出手,才逼得他御駕親征。”
女子長長的羽睫微微一動,嘴角的笑意淺淺:“怎麼,不過兩三日的功夫,我怎麼聽着自己已經成了奸佞之臣了。”
“如今素安公主一手遮天的說法在禁衛軍裡盛傳,樹大招風,你要小心一點。”上官瑁沉聲道。
上官愛一瞬擡眸看他,心中不禁起了一絲疑惑。卻還是說道:“二哥放心,父親一向重視上官氏的忠君之名,我不會叫人辱了武平侯府的門楣的。”
“我知道你心中有數,只是眼下多事之秋,我這心裡不知爲何有些惴惴不安。”男子輕輕一嘆,一陣秋風乍起,吹得城牆上的軍旗獵獵作響。
上官愛看着遠處塵土飛揚,一顆心沉了沉。
“昨天夜裡,皇上匆匆的調走了守衛這裡的一部分將士,我也是後半夜才趕來的。後來我聽人說,是因爲武平侯府有人出城了。”說着看了一眼上官愛:“我還以爲是你。”
女子的心頭驟然一跳,還是說道:“是琪兒。”
“琪兒?”
“琪兒她……”上官愛抿了抿脣,“死了。”輕輕的兩個字,散在凜冽的秋風裡,帶着一絲嘆息,卻像是隔着遙遠的前世。
“……”上官瑁一瞬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麼會這樣!”
女子搖搖頭:“我不知道,昨晚我派了子虎護送她去找慕容霄,子虎忽然傳來消息說她死了,並未說爲何。子虎他們也被慕容霄扣下了。”
“慕容霄?”上官瑁眼中的痛難以掩飾,腦海中上官琪的笑容從未如此清晰,手心驟然一緊:“她爲什麼……爲什麼就是放不下那個男人!”
上官愛看着他,眉心微微一動,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微涼:“二哥,我們三人之間的孽誰也掙脫不了,眼下,琪兒只是先解脫罷了。”
上官瑁看着她,不明所以。聽見她繼續說道:“但願下輩子,她不要遇見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了。”我也不會再想見到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了。
“爲什麼?”上官瑁終於問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對慕容霄的恨,對琪兒的恨,究竟是爲了什麼。”
上官愛握着他的手心一緊,喃喃道:“扥跟一切都結束了,二哥還想聽的話,我便告訴你吧。”說着抿了抿脣角,鬆開了他的手,“不過,也並不是什麼動聽的故事就是了。”
男子聞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回首看着東方,轉眼夕陽西下,聽見他說:“琪兒,現在還在那裡是麼。”
聽見女子輕聲道:“是。”
“我想把她帶回來。”
“恐怕不行。”
上官瑁一怔,側眸看她,聽見她說:“她已經求了父親把她從族譜中除名了,她如今死了也入不了武平侯府的陵寢了。”
“上官愛!”
女子微微垂着眸子,看着東邊,幽幽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上官瑁深邃的眸子裡幾乎沁出淚來:“有的時候,我還是覺得你的心太冷了。”
女子抿着脣角,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終究一言未發。
遠遠的,有一騎狂奔而來,揚起了一路的塵土,那人背上的旗幟一看就是傳信的信使。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直看着那身影,直到他衝到了城下,呃住了飛奔的駿馬,揚聲道:“皇上大勝,親拿叛賊慕容霄!”
下一瞬,城樓上的緋衣女子眸子驟然一緊,只覺得膝蓋一軟,及時的扶住了城牆纔沒有倒下……終究是等到這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