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鎮突如其來的死訊,在靈都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波,一時之間禁衛軍里人心惶惶。
單單是死因,短短兩三日便是傳出了各色阪本,形形色色沸沸揚揚,最爲人接受的便是那晚城東夜巡遇上了逃匿的慕容衝,一隊將近十人都慘遭毒手。
“慕容衝倒是莫名的又多了一樁罪。”白衣男子坐在窗下,指尖攆着溫潤的棋子,若有所思。
“弒君的罪他都已經頂了,想必也不在乎其他了。”上官愛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上官遠峻,“四叔今日走棋頗慢,究竟是我的棋藝忽然之間突飛猛進了,還是四叔捨不得這套玉棋呢。”
“盡是胡說,既然送你了,哪裡還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男子輕輕一笑,“我瞧着你這幾日清閒,也不見你出去抓人,這水是不是放的太明顯了。”
“我請旨抓人也沒說自己去抓。”上官愛見他終於落了棋子,思忖了片刻也落了一子,“眼下靈都亂的很,我還不想他攪進來,先讓他逍遙幾日吧。”
“可你不是說那個朵蓉背叛了他麼。”男子有些意外道。
“四叔有所不知,朵蓉其人是傾心慕容衝的,所以纔會記恨我。”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帶着一絲諷刺,“現在想來,她從不曾背叛慕容衝,只是想要除去我罷了。”
上官遠峻微微挑眉,嗤笑道:“如此說來,她倒是不會對慕容衝如何了?”
上官愛但笑不語,眼下她仗着聖旨悄然換了追捕慕容衝的人,慕容玉心裡是知道的,倒也沒有說什麼。
慕容玉……以他的性子要娶伏悅不可能這麼心平氣和,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一早就已經知道了。至於怎麼知道的……伏悅。
現在想來,自己真是愚蠢,因爲信任而愚蠢。這樣的錯誤,她居然一犯再犯。
“不過居然傳出這樣的說法來,還得到了京兆尹衙門隱諱的支持,這倒是叫我頗爲意外呢。”上官愛驀然說道。
男子一愣:“你是說這話是慕容玉傳出去的?”
“不然呢。”上官愛落了棋子,雖然她的衝兒不在乎這一條兩條的欲加之罪,但是不代表她就會去做誣陷他的事情。
上官遠峻聞言微微挑眉,見她有些出神,落了棋子也沒有說話。卻見她拿起棋子跟着就落了下來,不由得微微一愣:“好棋。”
女子也是一怔,垂眸看去,不禁笑道:“看來常跟四叔下棋,這棋藝我倒是到了新的境界了呢。”
上官遠峻不由得嗔了她一眼:“你真是……我隨意說了一句而已。”說着略微的思考了一下,落子道,“池府的喪事,你去麼。”
“去吧,畢竟在外人眼中,池鎮跟父親一直很是交好。”女子一手支着下巴,落子道,“他如今爲君捐軀了,我自然是要帶着十二分的敬意去弔唁的。”
“我見你到今日都還不去,以爲你不想去了呢。”男子說道,發現上官愛的棋藝真的是進步不少,如此這樣下去,他兌現承諾的日子倒是越來越近了。
“不是不想去,只是在等一個人而已。”上官愛見他遲遲不落子,便擡手去端了茶杯,飲了一口。
“那個燕允珏麼?”
“不是。”女子一怔,擱下杯子道,“四叔怎麼想起他來了。”
上官遠峻扯了扯脣角,終於落下了棋子:“我只是瞧着他總喜歡跟着你。”聽見女子輕輕一笑:“這樣說來,在旁人眼中,四叔豈不是也喜歡跟着我了?”
聞言,上官遠峻心中不由得一動,擡眸看她,卻見她垂眸淺笑,纖細的指尖攆着墨色的棋子,斟酌的落下。
那一刻,他驀然想起了那天早上,她握着自己的手問——你會這樣一直在我身邊麼。
會……
八月初的傍晚,叔侄兩人一盤棋糾纏了許久,最終自然還是上官愛敗了,害的她忍不住抱怨上官遠峻是有多護着那女子,不願意叫人知道。
男子一襲白衣站在夕陽下,只是望着她笑笑。
池鎮頭七的前一日,上官愛得了什麼消息,便匆匆的決定去池府弔唁。上官遠峻覺得好奇,也堂而皇之的跟着去了。
那日天氣甚好,上官愛他們到的頗早,女子一下轎子,便引來了衆人的目光。片刻之後,無論是池府的下人,還是前來弔唁的客人,都紛紛下跪行禮。
上官遠峻一見這架勢,不由得在她身側輕聲道:“這樣看來我應當時常跟着你出來走走,也好享受享受這樣的風光。”
上官愛一襲素白的長裙,發間只帶了一支白玉的梅花簪子,聞言回眸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慕容珝聽說她來了,連忙親自迎了出來,也是行了一禮:“大長公主。”
上官愛見狀,連忙的還了一禮:“長公主客氣了。”說着上前稍稍的扶了她的胳膊,親切道,“瑣事纏身,今日纔來,望長公主見諒。”
“無礙的,公主能來,父親一定會高興的。”慕容珝面帶哀色的說道,似乎頗有深意。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一瞬間,不知所想。
慕容珝正要引着上官愛進去,卻見慕容玉帶着伏悅到了。上官愛見她看過去,不禁也回首看去,下一刻便聽見衆人分分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上官愛看着慕容玉下馬走來,嘴角的笑意淺淺:如今,當真是不一樣了。
聽見上官遠峻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要等的不會是他吧。”
女子嘴角的笑意漸深,目光從伏悅的身上輕輕的掠過,低聲道:“四叔可真會開玩笑。”她等的人應該是已經到了。
“免禮吧。”男子頃刻間已經走到了上官愛的跟前,卻是看向了一旁的慕容珝,“皇姐辛苦了。”
慕容珝一身素孝襯得臉色有些蒼白,聞言抿了抿脣:“叫你擔心了,怎麼伏小姐也一起來了,這樣快就夫唱婦隨了麼。”
伏悅一身素白倒是很應景,聞言淺淺一笑:“公主不要笑話我了。”說着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上官愛。
上官愛卻像是沒有瞧見,朝着慕容玉微微頷首:“你們姐弟說話吧,我先進去上柱香。”說完便轉身進去了。
上官遠峻一瞬間覺得氣氛很是微妙,見狀也連忙跟了進去。
“看來你們終究是無緣呢。”慕容珝淡淡道。
慕容玉聞言心中很不是滋味,眉心微微一動,輕聲道:“皇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女子擡眸看了看他,然後點了點頭轉身進門了。慕容玉一言不發的跟了過去,身後的伏悅卻並無興趣,舉步往靈堂去了。
上官愛一跨入靈堂便看見了站在一旁跟旁人說話的慕容澈,他的身側跟着陳妃。
衆人見上官愛來了,紛紛行了禮。女子一襲白衣走到靈前,看着那嶄新的靈位,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由得深了深。
一旁伺候的小廝遞上了點好的清香,說道:“武平侯府,上香。”
上官愛和上官遠峻一齊跪下拜了三拜,然後起身將香***了香爐裡。剛轉身便聽見陳妃柔聲喚道:“公主。”
上官愛回眸淺淺一笑,走了過去:“王爺,王妃。”
陳妃拉着上官愛的手走到了一旁,小聲道:“我聽說先前你出城遇刺了,玥妹妹擔心你,想去侯府看你的,還有……嵐國公,可是……”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慕容澈,“你知道的,當初玥妹妹嫁過來,跟侯府鬧的不愉快。”
上官愛想了想:是啊,劉氏等於是侯府的棄婦,寄居在懷王府上,上官玥如今又是奴婢的身份,自然是不好來探望上官遠峰的。
“玥妹妹這幾日都不安穩,公主覺得……”
“既然暫且不能光明正大的來,不如悄悄來吧。我覺得三姨娘對父親還是有情誼的,我安排他們見一面,說不定能冰釋前嫌。”
陳妃聞言一喜,釋然道:“那便真是太好了,不如就明日吧。都說母子連心,玥妹妹安心了,耀兒纔會安穩。”
上官愛聞言,想了一瞬,點頭道:“好。”轉而看了看四周,“這靈前怎麼不見池公子守孝?”
聞言,慕容澈一雙溫潤的眸子沉了沉:“我也未曾瞧見,如今這池府倒是神秘的很。”
“聽王爺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些什麼。”上官愛擡眸看他,男子微微一怔,轉而轉身往側門走去,上官愛見狀也悄然跟了過去。
陳妃見他們都走了,想了想,擡手攏了攏鬢角的碎髮,悄然的擋住了側門的方向。
上官遠峻含笑站在一旁,心說原來是在等慕容澈,可是爲什麼呢……
靈堂裡充斥着香火和紙錢的煙火氣,伏悅一進門不由得掩了口鼻,透過那青煙一眼就看見了上官愛消失在側門的身影,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
偏僻的庭院,慕容澈傾長的身影站在樹下,輕聲道:“公主似乎有話要說。”
“實不相瞞,之前在城外刺殺我的人,就是禁衛軍的人。”上官愛單刀直入,看見慕容澈的神色,瞭然道:“王爺果真是知道的。”
慕容澈微微一怔:“只是懷疑,不曾想竟然是真的。”
“那想必王爺是知道池巍現在如何了?”
聞言,慕容澈看了一眼內院的方向,蹙眉道:“朝中已經多日未見他的身影,有人說是病了,也有人說是……”微微一頓,“死了。”
上官愛的手心驀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