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們從八臺山下來之前,木道爺就曾經對我們說過,說那烏蒙山的陶大巫陶會仙,一生不知道誅殺了多少鬼怪,殺伐之念極重。又說她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市儈人物,只看利益不講人情,於是老道爺吩咐我們遇到她的時候,一定要仔細防範。
如今想想,就算木道爺先前不曾說過這樣的話,眼下見着陶會仙賈玄真四人的所作所爲,和他們進入老龍溝後的系列動作,就知道他四人決計不是一時興起而來的,來之前定然是深思熟慮,做了諸多準備和謀算。
待陶老婆子用她那什麼魁罡袋裝了那一羣小鬼後,木道爺又用神符封了洞口,陶會仙竟然也加了兩道神光圈在上面。見到二老這樣,我有些疑惑不解,三叔悄聲給我解釋着,說什麼咱們馬上要攻入內洞去,二老這樣做,一來爲了防範外面流竄的小鬼趕來相助,二來怕內洞的鬼怪逃出去,如此之舉,實爲妥當的做法。
於是我們一行人穿過外洞的累累白骨,往着內洞走去,此刻陶老嫗四人繼續耍奸,讓我們走在前頭和後面,他四人非要走在中間。還美其名曰說什麼他們走在中間,才能提着馬燈好照明,首尾相顧。
見那老嫗如此安排,木道爺呵呵的笑着,也未和他們計較什麼。於是他自己帶着孫得元和無塵道長走在最前面,三叔和我走在他們後面,烏蒙山的四人走在我們後面,而相木匠帶着樊廚子和賴端公走在最後面。
我們越往裡面走,地上的白骨就越來越少見到,那山洞也越來越狹小,甚至走着走着的時候,僅能一人側身而過。哪知道走了大約十來分鐘,山洞前面突然有了微微的亮光。我們有些吃驚,駐足察看了片刻,原來那前方七八米開外的過道牆壁上,一顆珠子正在那發光。我們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果然見到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正朦朦朧朧的散發出幽藍色的光芒。
“夜明珠!“這時候譚淨明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來,湊了上去指着那珠子激動的喊道。樊廚子白了他一眼,說道:“不用你說,難道我們不知道這是夜明珠?”
那瘦臉道士也不張理他,湊上去瞪大着眼睛,一個勁的仔細觀看。我雖然不似譚淨明那麼好奇,這時候卻也來了興趣,仔細的看着那石牆壁上正發光的一顆大珠子。
哪知道譚淨明看着看着,竟然伸出手去一把捧起那正放在牆壁凹陷之處的那顆夜明珠。結果就在那夜明珠剛一到他手裡的時候,我們頭頂的上空洞壁突然轟隆一聲,接着如同來了地震一般,整個洞穴開始晃動起來,一些小的瓦礫不斷的往下面掉落。
一見這情況,所有人都大驚失色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個個抱着頭微微蹲了起來。
“快放回去!”陶會仙厲聲呵斥道。
那瘦個子道士譚淨明正捧着那顆夜明珠,見地動山搖,驚呆在原地四處張望。他一聽到陶老婆子的猛喝,嚇了一跳,急忙將那顆夜明珠又放到洞壁的凹陷之處去了。哪知道他剛一放下去,我們四周的轟隆聲和震動感就逐漸消失了。
“哪個喊你個狗日的去亂動的?你媽賣批沒見過好東西嗦?生下來手腳沒綁好?”陶老婆子跺着她的枯藤杖,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臭罵,罵得那譚淨明呆傻在原地不敢動彈。
我們驚魂方定,這時候相木匠拍了拍肩膀上的泥土,冷笑着說道:“賢侄,那珠子雖說也叫夜明珠,卻是個螢石夜明珠,不值錢的!”
“是呀譚師兄,我那家頭箱子裡面好幾顆呢,你要是沒見過,覺得打眼喜歡的話,我送你兩顆也無妨。”樊廚子尖着一副嗓子,也似笑非笑的跟着說道。
俗話說子不教師之惰,經過陶老婆子的臭罵和相木匠、樊廚子的譏諷後,那賈玄真羞愧難當,如同衆人在打自己的老臉,他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了。只見他走上前去,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譚淨明的臉上,只聽到“啪”的一聲,將那瘦個子道士打了一個踉蹌。賈玄真罵道:“老子喊你個狗東西亂摸亂動,八輩子沒見過?把老子的臉都給丟盡了!”
眼見譚淨明捱了一巴掌,無塵道長急忙上前去攔住賈玄真,說道:“賈師兄你這是爲何?年輕人再不對,你也不要動手打人嘛!”
此刻那正叉着一隻手瞪着眼珠子的陶會仙罵道:“該打,就是要讓他個小狗日的長長記性,免得以後出去丟了小命!”
這時候木道爺微微一笑,對着陶老婆子和賈玄真說道:“大妹子、賈賢侄,年輕人對新鮮東西感興趣,不知道輕重,這也不是個什麼事情。如今也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就不要再罵了啊!咱們還繼續走吧,走了這麼久,我想那內洞怕是也不遠了。如今咱們可別爲了這些小事分了心,讓這洞中的鬼怪給偷襲了。”
聽了木道爺這番話,譚淨明捂着臉膛滿臉委屈的走到我們身後,賈玄真瞪了他兩眼不再言語,而那陶老婆子又罵罵咧咧的嘀咕了幾句,然後在賈富林的攙扶下才開始起步,於是我們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去。
過了七八米,那左邊的牆角上又出現一枚夜明珠,同樣是拳頭般大小,發出幽藍幽藍的淡淡光芒。這時候那才捱了打的譚淨明,別說再去摸摸,就是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就閃身走過了。樊廚子和賴端公走在他身後,見到這副情景,會意的偷偷一笑,在心裡樂了起來。因爲有這夜明珠照明,陶老嫗馬燈內的燃油又極其珍貴,於是她便熄滅了那盞馬燈,交代賈富林好生提在手裡。
就這樣我們又經過了幾顆螢石夜明珠,走着走着眼前逐漸亮了起來,那前方雖說不是燈火通明,卻也比這過道亮了很多。這時候大家緩緩步入了一個空曠的洞穴內,我們小心翼翼的觀察着,看到那四方每堵牆面上都按着一顆碗口大小的夜明珠,頭頂上空那一顆更大,竟然有臉盆一般大小嵌在正中,周圍鑲了幾顆小點的,如同蒼穹上的衆星捧月一般景象。
整個洞內散發出幽藍色的光芒,洞府中間煙霧微茫略帶氤氳,那四周角落之處卻是迷霧籠罩朦朦朧朧。裡面沒有一點聲音,這幽靜迷茫的洞府讓人覺得即神秘又有那麼一絲恐懼之感。
眼前這洞穴比外面堆放着白骨頭的洞穴要略略小些,整個空間呈圓拱形,下方四周牆壁光潔如鏡,如同刨子推平打磨光滑的一般。然而那七八米上空的牆壁晃眼過去,卻彷彿有些粗糙凸凹不平,仔細一看,發現雕刻着一些神秘圖案和字跡一般。因爲離得太遠,洞內光線又弱,具體也看不出來是什麼文字和圖案。
我們走到中間,發現洞內正中一口方井正冒着煙霧,井口直徑兩米見方,也不知道深淺幾何,口子正對着頭頂的那顆碩大的夜明珠。我們躡手躡腳的走到井邊,看到井內不斷散發出一層稀薄的像紗一樣乳白色的氣流,那嫋嫋煙霧不斷上去,彷彿被那夜明珠吸收了進去一般。
走過洞府中央的四方井我們纔看到,那正對着入口的那頭牆壁下方,用白色的石頭壘砌了一個兩米來高的三級臺階,臺階上擺放着一把寬大的石椅,雕狻刻猊,氣勢雄偉,如同皇帝的龍椅一般。
我們好奇的看了看那石椅一番,然後四周察看着走了一圈後,發現洞內空無一人。這時候無塵道長望了望那高達的石椅,笑着說道:“沒想到這白僵大王還挺享受一個鬼,每日弄得跟坐龍椅一般,這等清幽之地,少了人世間的幾多塵事煩擾,可真是讓人羨慕!哈哈……”
“戴師弟,既然你如此喜歡這裡,那你就呆在這裡,不要出去了。”賈玄真擠了一絲笑意出來,沉着臉面說道。
“行,只要賈師兄願意每日陪我在此對弈幾局,喝他幾盅清茶,我戴無塵可是願意留在這裡的。”無塵道長笑呵呵的說道。
賈玄真斜了他一眼,冷笑着說道:“那還是作罷,你要住你自己住,我賈玄真是個大活人,可不願意住在這冷湫湫死寂寂的孤魂野鬼呆的地方。”
見他給了自己一個冷臉,無塵道長呵呵一笑,也不再理會他,於是和着相木匠一道四下張望着這個大洞。
這時候那木老道突然悠悠的念道:“休去,歇去,冷湫湫地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他念得有些悽切,也不知何事感懷,甚是傷感一般。
我們不知道他所念何語,個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連老道爺的弟子孫得元,也是一頭霧水有些不解。這時候陶老嫗白了木道爺一眼,慢吞吞的說道:“你一個道教的牛鼻子,念他孃的什麼和尚的偈子,荒唐透頂。”
木道爺呵呵一笑,緩緩說道:“大妹子執念甚重,無趣了。所謂儒釋道,孔子、釋迦、老聃,皆爲聖人,先賢良言哲語,不可有門派之分,皆可助人領悟人生真諦!”
那老嫗聽了,滿不在意的往着地上啐了一口,說道:“酸溜溜的,也不知你木老道打小喝了多少缸子的陳年老醋。”
一聽二老的一番對話,我們都呵呵的笑了起來,這時候我才慢慢想起,原來剛纔木道爺唸的是道虔禪師的偈語,怪不得陶老嫗譏諷他一個道士念着和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