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觀主持的寮房,爲一座院子三間小屋,一間是無塵道長的寢室,一間是個藏書房,中間一間稍微大些,裡面有些茶几桌椅,是個會客的地方。我把她們帶到中間的這間小屋子裡面,然後轉身下去泡茶。
這時候那黃衣婦人回過頭來,吩咐着隨身的兩個村婦說道:“你們就在外面歇息吧,我準備和大祭酒敘敘家常。”陰千鳳說完後,那兩個村婦彎着腰點了一下頭,沒有一同進屋,分別站在了門口的兩邊。
等我剛要走到後院去泡茶水的時候,這時候羅常月突然從旁邊竄出,手裡一個托盤託了五杯茶水。他遞給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示意我端過去。我有些吃驚,看來他也是知道此事,要不然不可能跑來準備茶水。他既然知道,那麼其他人應該也是知道的。我把這茶水端進去放在茶几上後,雙手先給這黃衣女人端了一杯放到她面前。說了一聲“請”。 然後又端給大祭酒和她下座的無塵道長一杯。
那黃衣女人接過了我手裡的茶杯,望了我幾眼,然後微笑着對大祭酒說道:“儀表堂堂,行事有禮有節,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這時候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故做從容。我想不管她是怎麼對我的,但她現在到了這裡,就是大祭酒的客人,我總不能因爲自己的恩怨讓白龍觀丟臉。
當我給她三人進了茶水後,便端着剩下的兩杯往外走去。我聽到背後的大祭酒和來人開始交談起來。
那婦人說道:““貴派常清真人這些天在舍下做客,我們相處得很是愉悅。我還時常向她請教玄妙,聆聽教誨,常清真人道法高深,辯才無礙,真是虎門無犬子,名師出高徒啊!”
“不敢當,不敢當。教主座下的大法爽靈這些日子仙居我處,我們也是決計不敢怠慢的。”
……
等我出門的時候,聽到那二人又開始閒聊起來,看似笑談,言語卻是針鋒相對。毒鳳凰言辭咄咄逼人,大祭酒卻是滴水不漏的攻守自得。我原本想聽聽她們要說什麼,但自己總不能怵在屋內不出來,於是我把剩下的茶端出房門,想把這兩杯茶送到外面的兩個村婦。哪知道她二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二人見到我過去卻連忙走開了,還拿眼珠子瞪我,如同與我又深仇大恨一般。我有些生氣,忿忿的端着茶水走了。
我來到齋房,見到山下上來的那一羣人已經酒足飯飽,個個的坐在凳子上嬉笑着閒聊,啞巴道士和樊廚子、常寶他們在收拾着碗筷。後山來的常寧她們三個道姑不喜歡這樣的場面,跑到後面的客房歇息去了。相木匠和姚老道坐在這羣人中間,與他們胡亂的扯着話說。“後面來了大魔頭,難得那百歲老道還有心思在這裡說笑!難道他還不知道陰教教主找上門來?”我暗暗的想着,“不可能,羅常月都知道了,他絕對也是知道的,看來那老道現在這輕鬆模樣是裝出來的。”
這一幫山下的人閒扯夠了後,便開始問姚老道索要藥物起來,個個“老神仙”“大真人”的亂喊,馬屁之詞不暇於耳。那老道也樂於聽他們這樣的稱頌,當即吩咐常同和小猴子到雲集山房去,拿些藥物過來送人。折騰了老半天,這夥人終於告辭要下山去了,相木匠、羅常月和姚老道起身來送他們往山門走去,我和小猴子開始掃着齋房裡地上的果皮紙屑。
從後院出來的這兩個多小時裡,我身在此處,心卻在後面,一直在想着大祭酒和來人的事情,希望知道她們交談的結局。等到我們正在倒垃圾的時候,我見到羅常月扶着姚老道正從前面走來,那相木匠在他們旁邊給他說着事情。我見他三人徑直的往後院走去,於是放下撮箕,連忙跟了上去。
小院子裡很安靜,站在裡面門口的兩個村婦已經不在,中間的一間屋子門大大的開着。我見到大祭酒和無塵道長坐在裡面,彷彿在說着什麼事情。看來陰教的人已經下山去了,大祭酒和無塵道長見我們進來,連忙起身把姚老道扶到椅子上坐下。
這時候無塵道長沉着臉面說道:“嘿嘿,大師傅,我才和大祭酒正說着呢,這陰大教主可真是有恃無恐了,居然跑到我們這上面來顯示威風了!她還越發的胡來,竟然把兩個惡鬼的魂魄借寄到兩個村婦身上,明目張膽的就帶着她們上來了。”無塵道長黑着臉面說道,我見他的樣子,如同壓了一肚子的火在裡面。
聽他這話,我現在才知道和陰千鳳一同上來的兩個村婦不過是兩個肉皮囊罷了。原來是那陰千鳳作法使她們靈魂出竅,然後讓陰教的兩大護法鑽進肉身去,借屍還魂,這樣她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在大白天裡上山來了。
那百歲老道沉着面色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她這般明目張膽的來,倒是讓我們有些意外。”無雲子大祭酒點頭說道:“我們確實是小瞧那陰千鳳了,果真是膽識和謀略二者皆過人的角色。”
“大祭酒,毒鳳凰登門的意思是什麼呢?”相木匠鎖着眉頭問道。
不等大祭酒搭話,無塵道長就接過話來說道:“能有什麼意思,不過就是上來炫耀炫耀罷了。毒鳳凰的用意很明顯,我們上清派的大師君都載倒在她手上,對於我們這西南一隅,她自然是不放在眼裡。”
無雲子道姑點了點頭,說道:“前些日我派的人打探到陰千鳳出了草山,往着伏龍山這邊而來,這兩日我一直揣度此事,不知道她又要耍什麼花招。也一直都在提心吊膽的,害怕出點什麼事情來。”那道姑說完後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我最近還聽說這陰天鳳在現實生活中,她們夫妻的外界身份是商人,而且還做的是跨國貿易。他二人經常在澳大利亞來往,好象學了些當地土族人的‘骨指術’。所以她今日一上來後我立馬就趕了過去,害怕她以這些邪門外道來加害石九。”大祭酒緩緩的說道。
“骨指術,希奇,可真是中國和尚念洋經了!”無塵道長露出不屑的神態,接過話去笑着說道。
羅常月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昨天師傅說陰教的人在今天開光大典上要過來,我也是擔心他們上來攪局。局是沒攪,但我也沒有想到這陰教的教主會上來,這人膽識過人,看來確實是個不簡單的角色!
無雲子道姑說道:“聽說這陰千鳳最近去了趟崑崙山,不知道從何人手裡弄了一粒什麼仙丹給陰天魚吞服了,護住了她丈夫的元神。所以短時間裡這陰天魚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但要徹底治癒這傷者的內外傷,眼下除了‘大陽命’的元氣療法,並沒有其他的出路。”
“沒想到那陰副教主可真是長袖善舞了!”相木匠搖了搖頭說道。
無雲子點了點頭,說道:“從以往到今天的這一系列事情可以看出,那陰千鳳膽大如斗,心細如毫,工於心計,處事沉穩紮實,膽識謀略確實是不讓鬚眉。”大祭酒說到最後,這樣評價着她的對手。
這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管她是多麼厲害的角色,只要是不行正道,一意孤行,必然要遭到天譴,所作所爲註定要失敗。”姚老道聽了大家的交談後緩緩的說道。
那老道一說完,我們都不由得點了點頭,大祭酒開口說道:“是啊,大師傅說得極是。傷天害理,天地難容!剛纔我和那陰教主交談的時候,我也這樣奉勸過她,讓她該收手的時候就收了,不要一意孤行到後來沒有回頭路。她聽後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
“她談的條件又是小石九的事情?”姚老道挪了挪身子,然後低聲問道。
這時候大祭酒看了看我,笑着說道:“是呀,那陰大教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她說什麼讓我們把具備‘大陽命’的人交給她,她立即要如何如何的回報我們……哈哈,我當時就明確的告訴她,說別說這石九和我派有極大的淵源,就算是陌生人,我們也決計不會做這等違背道義的事情。要是我們做了,我上清派還有何顏面立於天地之間。她聽了我把話說到這份上,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什麼‘既然如此,那算我討饒了,大家就騎着騾子看唱本——走着瞧!’她一說完這話就起身告辭了。”
“她這是在威脅我們啊!意思是軟的不行要來硬的了。”無塵道長笑着說道。
我聽了這些話,心裡非常的不好受,覺得很愧疚。想到因爲我鬧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局面,不少的人受到了牽連,有的甚至丟掉了性命。我很想告訴大祭酒,讓她把我交給陰教,好放常清道長回來,也讓此事儘快結束。折騰到今日我也疲倦了,富貴在天生死由命,讓別人爲自己受累,自己如果還泰然受之,這豈不是連畜生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