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王上催促,林江從水軍裡連夜挑選出三千好手充入弓箭突擊營,第二天一早便帶着所有人離開呆呆島,趕赴烏餘獵場,隨同前往的還有鐵玄武以及兩個鐵衛,幾人要協同進行初期訓練。
烏餘人員混雜,百廢待興,一切以穩妥爲要,雲韓仙百般考量,不顧身體不適,親自送行。當她纖弱的身影出現在碼頭,陸續登船的人們紛紛回首,遙遙以大禮相拜。
雲韓仙毫不理會水長天的虎視眈眈,在狂嘯的海風中在碼頭上昂然而立,衣襟獵獵起舞,頗有幾分女中英豪之氣,水長天終於忍受不住,氣哼哼將自己披風脫下來裹在她身上,站在她身側爲她遮蔽寒風。
雲韓仙並不領情,徑直走上高臺,對連漪及衆位將領的方向朗聲道:“暗棋門影十何在?”
因爲連漪和林江初來乍到,並不熟悉烏餘內情,影十成了第一批大將,早早被她安插進水軍,爲連漪出謀劃策。
聽到這不同尋常的召喚,影十已然感到擔子正沉沉壓來,一貫冷肅的面孔更顯漠然,不過,從鷹隼般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內斂的鋒芒。
在衆人炯炯目光中,影十走出送行行列,沉聲道:“影十參見王后!”
雲韓仙朝他微微頷首,聲色俱厲道:“影十聽令:即日起突擊營由你監軍,全權代表我,若軍中生變,不必知會朝廷,先斬後奏!”
她頓了頓,對突擊營的將士高舉右手,厲聲道:“衆將士聽令:一入烏餘皆是兄弟姐妹,若自相殘殺,嚴懲不貸!”
影十如何不知其中干係,即刻領命上船,先行拜見林江。林江怎知王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橫空扔出這麼個人物壓在自己頭上,誰心頭沒有疙瘩。不過,同是影棋,林江到底不好發作,朝他點點頭算招呼過,懶得繼續客氣,閃身就進了船艙。
原來,因爲地勢之便,烏餘水軍大多是土生土長的烏餘人,也有許多率先歸國的混血烏餘奴和其他國家的人,烏餘奴一般生在他國,過去受盡欺凌,戾氣頗盛,最難管束,然而,突擊營要的就是這種戾氣,雲韓仙猜想得到,林江應該也看出這一點,挑選的肯定大多是強悍的烏餘奴。
戰場上,烏餘奴個個是百裡挑一的勇士,然而,在島上也就罷了,若進了烏餘,面對新涌入的來自各個國家辱罵欺凌過自己的百姓,看到他們其樂融融的景象,烏餘奴怎肯爲這些人出生入死,到時一場動亂在所難免。
影十在暗棋門中資歷最長,四方奔走多年,在各地烏餘奴眼中是熟臉孔,加上他個性沉穩,出任監軍之職最合適不過。
不過,此話一出,不說水長天,連一貫淡定的玄武也變了臉色,此舉雖震懾了烏餘奴和全軍,然而,如此高調地將影棋權力凌駕於鐵衛之上,她要把鐵衛置於何地!
水長天回過神來,強壓下滔天怒火,不動聲色道:“玄武,你們先行一步,等我處理完一點事情,立刻去和你們會合。”
玄武躬身領命,深深看了雲韓仙一眼,和影十一前一後步入艙中。
一行人各懷心思回到帥府,連漪藉口軍中有事,避開風尖浪口,小懶生怕雲韓仙吃虧,寸步不離其左右,明衛暗衛等人看出端倪,將小小的書房圍個水泄不通,王上遠遠看到這個陣仗,恨恨而去。
雲韓仙並不在意,始終滿臉笑容,接到汪奴的消息,笑容更甚,還命人送來酒菜,召衆鐵衛共飲。
無人響應,連永遠一派輕鬆的鐵萁也雙手抱胸靠在門口,沉着臉不發一言。雲韓仙淡淡瞥他一眼,提着酒壺走到窗前,一邊灌酒一邊柔聲道:“烏餘自治,鐵衛和墨徵南再無瓜葛,我並沒有限制你們的人身自由,你們爲什麼還要跟着我?”
小懶有些莫名其妙,仰着頭呆呆看着她,窗外的鐵柳閃身露出五官精緻的臉,笑吟吟道:“良禽擇木而棲,我很好奇,王后一介女流,能帶我們走到哪裡。”
“你知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鐵鬥並沒有回答,在一旁冷冷看着她手中的酒壺。
雲韓仙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輕笑道:“鐵衛和影棋,等同於我的左膀右臂,我並沒有分出上下,你們可明白?”
小懶涼涼道:“我們明白,可那個人不明白啊!”說話間,他大步流星來到她身邊,劈頭想奪她的酒壺,卻被她狠狠揪住耳朵,不由得嗷嗷怪叫,抱着她的腿討饒。
氣氛終於活躍起來,鐵萁氣哼哼地一屁股坐下來,揶揄道:“你不用在我們身上浪費心思,我們跟你這麼久,知道你的本事,自然是向着你的。玄武和蒼龍做了多年搭檔,感情深厚,有什麼想法也是理所應當,你不必在意,玄武一個大男人,還不至於跟你女流之輩計較。”
雲韓仙但笑不語,一反常態,坐下來連連勸酒,鐵鬥無可奈何,乾脆豁出去喝個痛快,鐵衛們難得有這種機會,紛紛入席,一時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雲韓仙出海期間,兩萬最精銳的騎兵已經挑選完畢,由汪奴親自率領,趕赴烏餘北方墨玉山附近訓練,那裡地形複雜,有崇山峻嶺,深幽溝壑,密林遍佈,還有遼闊的平原,與北州、北罕和燕國地形接近。騎兵訓練事關重大,白虎與汪奴合作多日,這次也親自出馬,帶領雪風堂最精幹的力量跟隨而去,爲騎兵排憂解難。
人有了,真正的困難卻纔剛剛開始,各國局勢吃緊,有了銀兩也買不到馬匹,即使馬匹到了,馴養也是大問題,雲韓仙滿心憂慮,只得用這場酒喝出天大的膽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有些人非死不可!
讓她欣慰的是,接下來的幾天,好消息源源不斷而來,長青堂堂主呂初陽終於從山南接回聶格非。聶格非是她心目中最佳大將人選,聶家是烏餘的將軍世家,聶將軍當時年紀尚幼,被其父派出山南求援,誰知援兵未至而烏餘陷落,只得就此幽居在山南,爲陰衛離的鐵甲兵出了大力。陰衛離本不捨得放人,雲韓仙派了呂初陽帶重禮專程去接,並允以重諾,這才把人請回來。
聶家傳承儒將之風,以愛兵如子著稱,有他在,百姓心頭踏實很多,從軍的熱情將大大提高。各級將領則以暗棋門人爲主,畢竟是久經考驗,暗棋們紀律嚴明,行動迅速,一有任務,萬死不辭。這種精神帶進軍隊,將給整個烏餘軍隊帶來不同尋常的活力。
軍隊招募工作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長青堂堂主呂初陽親自坐鎮,加上烏餘雄厚的財力爲基礎,聶將軍的歸來更是如虎添翼,烏餘的強大隻在朝夕。
這已是到呆呆島的第五天,在這種光陰似金的時候,如此拖延並不是好事,雲韓仙並不催促,鎮日對着地圖發愣,腦中自有風起雲涌,硝煙漫天。
將全局設計妥當,雲韓仙終於長長透了口氣,對着空蕩蕩的房間粲然一笑,似乎在自言自語,“烏餘軍隊終於完成組建,是你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我知道!”水長天匆匆而來,終於對她說了幾天來的第一句話,仍是一臉冰冷,將她打橫抱起,徑直送進轎子,斜了小懶一眼,飛身上馬離去。
小懶朝他的背影啐了幾口,飛上轎頂,一個倒掛金鉤,對轎子裡的人做鬼臉,逗得她滿臉笑容,這才志得意滿地鑽進轎中,抱着她的脖頸恨恨道:“娘,你別傷心,他不理你,還有我和阿斗呢。別以爲我看不出來,阿斗喜歡你,又長得好看,你要實在不喜歡阿斗,阿萁也行啊,阿萁笑起來也好看。”
雲韓仙哭笑不得,將簾子一掀,想把他扔出去,卻見左邊一個鐵鬥,右邊一個鐵萁,都面容扭曲地看着自己,頓時臉上一陣火燒火燎,用力敲敲小懶的頭,冷哼一聲道:“交給你們處置,別弄出聲響!”
小懶怪叫一聲,一溜煙不見蹤影。
來到船上,水長天剛剛下馬,和連漪正爭辯什麼,兩人皆是面紅耳赤。雲韓仙佇立船頭,隱隱聽到“墨徵南”、“救援”、“長川”等字眼,不由得臉色驟變,指甲深深掐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