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主意

第38章 主意

自從換了山長,南麓書院的風紀就抓得十分嚴格。

此時鐘聲未響,距離上課還有一會,但學齋裡唯恐遲到而受罰的學生們已經坐得滿滿當當。

趁着夫子沒來,雖有溫書的,更多卻是說起了閒話。

“聽說了嗎?中午賣糯米飯的宋攤主又給那些個太學生送吃食了!”

“聽說?我可是親眼瞧見了!我中午鑽出去買飯,後半截身子還在書院裡頭呢,就見那些個太學生兩個兩個,擡着好些東西進去——還是他們太學生命好,這樣光明正大吃外食,也不會被人抓的!”

“那你瞧見吃的什麼了嗎?”

“蓋着蓋子呢,看得見什麼?不過我倒是見得那宋小娘子拿爐子炒鹹鴨蛋黃,怪香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此人語氣中盡是嚮往,又道:“這種好事,怎麼就輪不到我們南麓呢!一樣是學生,命怎麼差這麼多!”

“我知道!是豬腳飯!”一旁有人插了嘴,“中午我有個同鄉過來送東西,他看着了,學給我聽,說是香得不行,但凡路過的都圍在門口看熱鬧,有人當場出二百文要買一份,沒人理他。”

“那豬腳飯這麼貴的麼?”

“國子學的,有的是錢!”

“那本來多少錢一份?”

“這是送的,又不賣,多少錢都買不到——說是他們給幫了大忙,宋攤主才這樣又送早飯,又送午飯的。”

“幫了大忙?”立時有知道來龍去脈的不高興了,“不就是抄本《魏刑統》麼,這叫什麼幫大忙?太學生要不要臉的!若找我們,不用送這許多東西,一樣給她抄得妥妥當當!”

聽得是抄《魏刑統》,又有那不曉得內情的好奇問道:“而今連在食巷做買賣的攤主也識字了麼?要《魏刑統》做什麼?”

“聽說是家裡遭了難,正設法保家產。”

“你們不知道嗎?那宋攤主就是宋淮舟的妹妹啊!”

“啊?”

“啊!”

一時之間,本來吵吵嚷嚷的學齋頓時雅雀無聲,個個看了過來。

“是去年去河間遊學,最後遇得匪徒那個宋淮舟麼?”

“就是他。”

“他家不是開食肆的麼?好似家裡只一個妹妹,平日裡說起來都跟個寶貝一樣,怎麼如今要來食巷門口擺攤?”

“前一陣汴河撈起來一個人,你們知道的吧?就是那宋淮舟的父親,而今家裡只剩那妹妹一個了,聽說欠了好些債,連那食肆也賣出去了。”

“要是宋淮舟的妹妹,不是說老早就結了親麼?眼下正是用得着的時候,那夫家不出面?”

“只是訂親,又沒成親,遇得這樣事情,必定是那夫家退避三舍了,不然怎麼會叫她一個姑娘家這麼辛苦?”有人便做推測。

“正是這個道理,而今世道,全朝錢、權二字去看,便是成了親一樣能和離,宋家人財兩空,早不同往常啦!”

“雖說如此,總要有信義二字吧?哪怕婚事不成,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舊人遭難,多少搭扶一把,這樣袖手旁觀,真個是冷血了。”

“咳咳。”

“少說兩句。”

“許是幫了,只是沒有說出來。”

邊上忽然有人去拉此人的袖子,又有人三句兩句岔開話題。

“怎麼了,我哪裡說錯了嗎?”

說話人頓時不知所措起來。

然而很快有人靠近他耳朵,不知說了什麼,此人“啊”了一聲,卻是轉頭看向角落裡的林熠文。

不多時,滿屋子的人交頭接耳之後,紛紛也跟着偷偷看向林熠文。

林熠文本就坐在後方,又是角落,要看他的話,大半數的人都要回頭,動作幅度還大,根本藏不住。

尤其本來屋子裡吵吵嚷嚷,說什麼的都有,此時上課鐘聲還沒響,整個學齋都已經漸漸安靜下來。

那跟林熠文同桌而坐的學生頭也不敢擡,只低頭做看書的樣子,然則那書半天也沒有翻一頁。

林熠文低頭坐着,又是煩躁,又是惱怒。

這上課前的短短片刻,對於他來說,簡直像是過了一甲子那麼長時間,好不容易等到夫子進了門,開始講課,他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總覺得所有人都在偷偷窺視自己,又私下不知道說什麼小話。

終於課畢,他找上了夫子,只說自己腹瀉得厲害,要出書院去看大夫。

這學生一向聽話,學問做得也好,夫子自然不會爲難,痛快地開了批條,又叫他好生看診,不要耽誤了。

林熠文自然沒有什麼腹痛,而是匆忙回了家。

家裡只有林母,見兒子回來的突然,先還嚇了一跳,得知沒有什麼大事,方纔高興起來,倒了茶過來,又道:“怎麼不早說一聲,難得回來,我去給你添兩個好菜!”

林熠文忙把母親拉住,猶豫了一下,問道:“娘,我們同那宋家的婚事,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已經退得乾淨,庚帖都拿回來了——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

“當真沒有法子了嗎?我看宋家從前也幫過我們不少,況且,她……性情溫順,相貌也生得好,其實也沒什麼錯……”

林熠文話音剛落,卻聽得門口處一人重重推門進來,道:“她生在宋家,有那樣一個爹,這就是最大的錯!”

——竟是林父回來了。

他臉色十分不好看,盯着兒子問道:“今日也不是休沐,你回來做什麼?怎麼回來的?” 林熠文支吾幾句。

林父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道:“什麼話不能光明正大的說?你不交代,我就去問你們夫子了!”

林熠文唬了一跳,忙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告了假出來一趟,一會就回去了。”

林父冷哼一聲,道:“爲了個女子,都學會騙老子了——你連個功名都沒有,還有閒心想女人?等將來蟾宮折桂,大把好女兒爭着搶着要嫁進咱們家,你就這點眼界,盯着個商戶的女兒?”

林熠文一肚子的委屈,此時終於壓抑不住,盡數說了出來,道:“我與宋姑娘原本就有婚約,而今她家遭了事,婚事說退就退,給旁人知道,又會怎麼說我?”

“你不說,旁人怎麼會知道?”林父只以爲兒子是在找理由,不悅地道。

“她而今在南麓書院外頭擺攤賣吃食,人人看在眼裡,怎麼會不知道!”

聽到此處,林父也有些意外,忙問道:“她去找你了?”

“那倒沒有。”林熠文的聲音低了下去。

這些日子宋記糯米飯的名頭越來越大,他先還一點沒有多想,直到那抄書的事情慢慢傳開,宋攤主的身世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他偶然聽聞,才曉得傳說中的宋攤主,竟是自己的前未婚妻,簡直如同遭了晴天霹靂。

他本以爲是衝自己來的,然而等了又等,也不見那宋妙來找,連一口糯米飯跟燒麥都沒吃到。

一時都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了。

林父這才鬆了口氣,道:“她一個女子,此事宣揚出去,有害而無利,你只要不露面,不多事,她又進不得書院,慢慢也就過去了,也沒人會揪着不放的。”

又道:“將來得了功名,更沒人會在意了——此事當真要怪,只能怪宋家人自己不爭氣,這種人家,誰敢往來?”

他說到此處,已是頗爲惱火,看着妻子道:“早知如此,當日就不該同宋家結親,我原就不是很滿意,到底是個商戶,要不是當時實在窘迫,你又一味勸說,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林母只覺委屈,道:“當日連飯都要吃不上了,若不是宋家……”

她話說到一半,見丈夫那臉上表情跟要吃人似的,再不敢繼續,而是低聲嘀咕:“當日你也是同意了的,又說那宋淮舟大有前途,雖是個商戶,若考出個進士,兩家也算是堪配……”

“我哪裡曉得他這般短命?!人都死了,你說這個!”林父惱羞成怒。

他轉頭一看,見林熠文魂不守舍的樣子,又是氣,又是惱,到底心疼兒子,道:“宋大賭博成性,便是他不死,我也要給你退親的,況且當日宋大娘子同宋淮舟一前一後死的這麼近,實在不吉利,此時宋大也沒了,還不曉得是不是那宋家女兒八字硬,剋死了一大家子,誰人敢賭?”

又道:“你只讀你的書,書讀好了,什麼都有了,至於旁人風言風語,且不說此刻還沒有,便是有,認真辨一辨,也是我們佔理!”

說到此處,復又一喝,道:“今日就罷了,下回若給我曉得你還爲這點小事,從書院裡跑得出來,且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林夫子做先生久矣,自小對兒子那是教尺、教具說用就用,從來不猶豫的,嚴父如此,此刻稍一板臉,言語嚴厲幾分,林熠文便再不敢說什麼。

一家三口吃了飯,林父便把人往書院趕。

倒是林母藉着送人的當口,安慰兒子道:“我知道你心裡頭過不去,只我不好出面,等你姐姐改日回來,我叫她去一趟宋家,多多少少送幾個錢,也算是個心意。”

又嘆一口氣,道:“我原也很中意這女兒家,奈何她命不好,與你有緣無分。”

林熠文回來路上已是把無數心思想盡了,方纔當着父親的面不敢說,此時對着母親,卻是自在許多,只道:“娘,其實還有一個辦法,你且看行不行的。”

他猶豫一下,問道:“宋家雖說不好了,卻與那宋妹妹沒甚關係,我同她相識這幾年,再稱不上青梅竹馬,也不能就這般冷眼看着——娘,你說,我把她納進來做妾怎麼樣?”

“若是進了我們家的門,女兒家嫁了人,也算是有了夫家倚仗,我們自也盡了心意,旁人再沒甚好說的。”

林母愣了一下,遲疑道:“你爹才說她命硬,你這不是……”

“娶妻自然怕這個,納妾又哪有這許多講究?”林熠文此刻已是變成了個有主意的人,“只怕爹他又有說法,娘,你先幫着勸一勸,看看他怎麼說?”

“宋家而今欠那許多債,我們還是不要去觸這個黴頭了——真納進來,家裡哪有錢替她還?”

宋攤主那許多傳聞,林熠文便是不打聽,光坐着也能聽到同窗們議論,自然知道那買賣文書有問題,未必不能有轉圜餘地,忙道:“聽說那宅子買賣另還有說法,若是能保住,把房產一賣,想來便是還不上債,也差不了許多。”

他頓一頓,又道:“便是剩那麼一點,正好今年我也要考太學,多少有幾個補貼,分一點出來幫着還一還也就是了。”

“況且從前不曉得,而今才知道,宋妹妹竟也有個好手藝,光是靠做糯米飯、燒麥兜子這等吃食去食巷裡賣,就有不少生意,想來她自家也能帶着還,這樣左右一湊,倒也不是承受不住。”

見兒子考慮得這樣多,林母哪裡不曉得他的心思,也不去想那宋妙到底願不願意——都到這個份上了,又能有什麼選,只道:“你別急,我也心疼這姑娘,若能進我們家的門自然是好,待我去探了你爹的口風再說。”

又道:“你還是好生讀書,旁的都是小事,不要爲這等耽擱了學業。”

同母親交了底,林熠文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

宋家的事情發生得突然,他在書院讀書,得到家裡人通知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其後所有交涉、退親,都是父母做主,也沒能做什麼反應,更沒來得及與那宋妹妹見上一面。

而今既然有了解決辦法,也該同她說一聲,叫她高興高興。

他離開家之後,也不着急從正門回書院,而是轉去了酸棗巷。

因怕被人瞧見,林熠文走路時候少不得稍作遮掩,然而才走到巷子中間,就見得前頭不少人擡鍋的擡鍋,提盒的提盒,看那些人打扮,倒像是太學生。

果然走得近了,就聽衆人議論“豬腳飯”“糯米飯”等等,又有討論那宋家產業這般賤賣,按律作不作數的,還有那宋大郎乃是入贅,不曉得能不能做主發賣等等——一看就是去找宋妙的。

雖不曉得衆人爲何而來,林熠文卻不願同他們撞在一起,見衆人已是尋到宋家食肆門口,也不靠近,只在宋家對面找了個遮掩的角落站着,觀望等待。

宋妙卻不曉得後頭有這許多事。

她今日忙了一天,頗爲勞累,下午回來先備了些食材,便補了一覺,方纔睡醒,還有些發懵呢,就聽得門外一羣人輪番叫門。

聲音客客氣氣,歡歡喜喜的,一聽就曉得是那羣豬腳飯太學生。

多謝書城的我家貓咪叫蛋蛋親送我的碼字神器一把,小小心意兩枚=3=(讓我來猜一猜,蛋蛋是沒有蛋的公貓對嗎?)

感謝黃色天蠍宮親給小七的豬腳飯味香囊,我已經看着他佩上了,他說掛着這個更饞了^_^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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