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道歉

那小兒看着八九歲年紀,甚至比樑嚴還要高一個頭,已是有些重量,宋妙被他一撞,分外吃痛,又因那大力一個踉蹌,好險沒有栽倒,卻也勉力把人扶住,託他起來。

托起來時候,少不得低頭去看。

其人頭上梳兩個揪,揪與揪之間的頭髮上沾着不少枯樹斷枝一樣的東西,稍稍辨認,又像是什麼植株的根莖尖端折斷而來——正是那甘草味道所在。

而那小兒撞了宋妙,自己借力站穩起來了,卻是頭也不回,追着其餘同伴就跑。

後頭那項家管事已經跟了出來,見狀雖也是直皺眉,到底沒有開口。

然而他不開口,卻有人幫着開口。

樑嚴也早出了門來。

他先前被幾個小兒圍着罵的時候,都已經指到鼻子上,也只是自辯,並無任何反抗,可此時見得那小兒撞了宋妙,又擡腿就跑,再見宋妙撐着腰抱着手,又皺着眉,像是傷到了哪裡,立時臉色大變,叫道:“謝三兒,你給我站住!你撞傷了人就跑的嗎?!”

那小兒回頭叫道:“個小娘們自己擋路,關老子屁事——老子還沒找她麻煩!”

開口老子,閉口老子,尤其那口吻吊兒郎當,流裡流氣,娘們娘們的,不知哪裡學來的。

樑嚴聞言,怒不可遏,跟個炮彈一樣追了出去。

他中午蹭吃了一頓,那老雞雖腥了些,也乾巴巴的沒甚肉汁,到底沒有白死。

自小皮實,此刻又是飯飽力足,腳下帶風,比那小兒跑得更快三分,樑嚴三步並兩步,最後一個猛撲,捉着人的衣襟,死命拽着就要往後扯。

那叫謝三兒的小孩先還拼命反抗,但打了不一會,就覺得那樑嚴打法嚇人,也不躲自己拳頭,全然自損八百,也要傷敵八百,跟要同歸於盡似的,尤其再擡頭一看,見他眼睛發紅,神情憤怒得有些猙獰,到底是小孩,心中生了恐懼,叫道:“別打了,別打了!我道歉!我給那娘子道歉!”

口中說着,卻又朝前頭去看。

他那幾個同伴早跑得沒邊了。

此人心中忿忿,嘴上卻不敢說什麼,被樑嚴壓着來到宋妙面前,硬邦邦賠了個不是。

宋妙見他態度,十分不悅。

難得樑嚴把人捉回來的,又是爲了自己出頭,尤其這小兒先前如此跋扈,眼下又如此做派,她便不準備輕輕放過,冷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家的人?”

樑嚴在一旁張嘴就要答,被宋妙使了個眼色,忙閉了嘴。

那謝三兒硬邦邦道了歉,本以爲無事,已經想要脫身走了,忽然聽得宋妙這一問,心中一突,卻是不願回答,只把頭撇開。

宋妙便撂開他,轉頭問道:“有勞管事,不知他是哪一家的?”

又道:“他行事如此不講道理,撞到人不道歉,嘴裡反不乾淨,又專欺負弱小,旁人見是個小兒不計較,我卻慣來針尖心眼,輕易不肯放過的!”

那管事的因怕宋妙誤會是項家人欺負樑嚴,傳揚出去,壞了主家名聲,方纔就想解釋,只是找不到由頭,此刻得了臺階,忙不迭道:“雖不清楚,但多半是謝家族中的小兒。”

又道:“因我們來此借住,大人俱忙,謝家怕兩個小少爺沒人陪伴,就叫了族中小兒過來作陪,誰成想這幾個竟是這樣脾性,實在……唉!待我叫了人來問……”

一邊說,一邊看宋妙臉色。

宋妙沒有半點息事寧人的想法。

她曉得項家畢竟借住,哪怕爲了兩邊關係,多半也不會爲了樑嚴出頭——自然情理之中。

項家不好管,她卻不同。

自己本是路過,不怕得罪人,再怎麼強龍不壓地頭蛇,自己這邊人多勢衆,又是正經差事,還有韓礪在後頭幫襯,正好借勢。

樑嚴已經如此處境,哪怕樣樣不做追究,其餘小兒也不會念他的好,反以爲這是個好欺負的。

倒不如真鬧一鬧,哪怕大人只是稍作約束,也好過任其發展——左右也不會再差了。

她把手一伸,撩了一點袖子,露出手腕來。

方纔那小兒撞上來,因雙手要尋支撐,指甲用力抓在她手背、胳膊上,此刻已經拉出幾道深深紅痕,正往外滲血。

宋妙道:“您曉得我是靠手吃飯的,他方纔若是好聲好氣道歉,也就不做追究了,偏偏這般態度——我住臨街官驛,離得也不遠,勞煩告知他父母,叫帶了孩子,上門來道歉吧。”

那小兒瞪大了眼睛。

項家管事見宋妙真個要追究,偏還是個外人,心中只恨不得上去幫着敲個鑼、打個鼓,忙回頭對着門內叫了個探頭探腦小廝過來,問道:“你認得這是哪家小兒嗎?”

“認得,是謝榮家的老三!”

“你帶他回去跟家裡父母說一聲——剛剛什麼事你也看到了吧?雖是孩子小,這樣不懂事,人家苦主也不要旁的,只要上門道個歉,你帶着孩子回去,好生跟那謝榮一家說說清楚。”

謝三兒這回纔是真正着急起來,叫道:“姐!姐姐!我錯了!你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

宋妙冷着臉道:“你眼下認錯只是怕事,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我沒資格教你,叫你父母來教。”

那小廝忙把謝三兒拉着帶走了。

謝三兒先前囂張嘴賤,此時倒是曉得怕,拼命求那小廝,一路哭爹喊娘。

剩得一旁那樑嚴張着嘴巴看着,又激動,恨不得跟上去湊熱鬧,又着急,時不時回頭看宋妙的滲血的胳膊。

等人走了,宋妙方纔指着樑嚴溼了一天的鞋子,對那管事的道:“小公子方纔替我捉人,把鞋子都踩溼了,不知什麼尺寸?等我明日買一雙新的來還他。”

管事的忙道:“不用還,不用還!家中有的是鞋!”

宋妙身上有紙,便拿那紙做個樣子量了,方纔做罷。

一時管事的又道:“那席面,小娘子當真不能接麼?你要是認識了那錢押司,日後在這滑州境內,要辦什麼事,也只有好處的。”

宋妙只說自己接的乃是包人的差事,客客氣氣拒絕了。那管事的便道:“另還有一樁事,前次小娘子給了那做涼拌茼蒿的方子,不知怎的,咱們隨帶的廚子怎麼都做不出那個味道來——不曉得能不能抽個空過來指點指點?”

又道:“想必小娘子方纔已是聽到了,外頭貼了許多榜,不曉得你有沒有瞧見——我家走丟了個小少爺,一門上下找了多日,老爺也從早到晚在外求人拜碼頭的,茶飯不知味,兩三天沒正經吃了……”

宋妙爽快應了,道:“正好我明日要來送鞋,廚房若是方便,備了材料,我來帶着做一次就曉得了。”

聽得明日還能見面,那樑嚴眼睛亮晶晶看着她,顯而易見的高興,只那高興之中,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憂愁,時不時去看宋妙手腕。

宋妙就對着他安撫地點了點頭,催他進門換衣服鞋子,等人走遠了,方纔同那管事的道:“只項員外掛心兒子,便是此時做了龍肝鳳膽,他也沒心思吃的。”

那管事的嘆一口氣,道:“只盼今日管點用吧,但凡有點用的人都請上了。”

***

因耽擱了這一回,宋妙回到那食肆就稍晚了些。

此時天黑雲低。

她同韓礪兩個帶着食盒回了官驛,幾乎是前腳剛進門,後腳外頭就嘩啦啦下起了大雨。

和着雨聲,狂風亂做,前堂光線甚暗,其餘桌子都空着,卻有個人孤零零坐在一張桌子後頭,桌上擺了一個小盤,盤中一點鹹菜,又半個炊餅。

宋妙忙叫了韓礪一聲,示意他去看。

兩人剛走近了些,桌後那人已是聞聲擡起頭來,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先還失落,等見了宋、韓兩個齊齊走來,又是氣惱,又有失而復得的驚喜,千言萬語,到了最後,只化作一句怒道:“你們哪裡去了??”

又怒道:“我一覺醒來,正言不在屋子裡,等出來找,也不見宋攤主,再問旁人,一個也無,連那大餅都不知哪裡去了——要不是聽驛卒說,我都不知道他跟了盧文鳴出門——搞半天只剩我一個光桿的對吧!”

——原是那孔復揚。

他一面抱怨,擡頭見宋妙表情,忍不住又道:“宋攤主,你還笑!你跟正言兩個撂下我,哪裡去了???”

但還不待他繼續追問,那韓礪已是上前兩步,把手裡兩個食盒放在桌上,一面打開,一面道:“見你睡得香,不願擾了好夢——宋攤主說你一覺起來肯定要餓,讓給帶燜魚同滷鵝回來,陪了個涼菜——囉囉嗦嗦的,你還要不要吃?不吃算了。”

一時飯菜從食盒裡端出來,果然一整條魚,有斤把重,滷鵝是整腿,涼菜是拌的萵筍絲,另還有炊餅兩個,一碗飯擠着倒扣在鵝腿旁。

孔復揚見了,幾乎是立刻變了臉,一下子就笑了,臉上層層疊疊的綻放,真正一朵菊花,又忙叫道:“我就曉得宋攤主從來待我最好!正言心中也必定有我!哎呀,我是急了嘴賤,別理我,別理我!”

一邊說,就着手上原本半拉炊餅,已是吃起飯來。

他才吃兩口,又搖頭,又點頭,道:“論味道,還不如宋攤主隨手做的零頭,但想到是宋攤主同正言給我捎回來的,其中情誼,一下子就叫這菜有滋有味起來——你們曉得那觀世音菩薩玉淨瓶裡的楊枝甘露麼?拿那個點兩下,差不多就是這個效果……”

說完,不忘又看宋妙,又看韓礪,問道:“你們懂得我什麼意思吧?”

宋妙忍笑搖頭。

見她搖頭,韓礪自然也搖頭。

孔復揚就唉唉的跺腳嘆氣,恨恨然道:“一個兩個就曉得搖頭,也不知道裝傻還是真傻,硬要我點破——日後再不興這樣撇開我做事!就算撇開,也要同今天這般,記得找補!”

又道:“我們本就是初初舊識,別人雖也好,同我們卻不是一碼事的好,你們兩個樣樣要把我放在尖尖上的,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若要做比,說一句粗的,我就是那原配,清楚不清楚??”

復還嘆道:“曾經滄海,除卻巫山!便是你我之情了——宋小娘子,下回有好吃的,千萬記得饒我一口!”

眼見他嘴巴一刻也閒不下來,宋妙抿嘴直笑。

韓礪就把肩上背的包解了下來,還給宋妙,道:“走了半日,宋攤主早些回去歇息吧——這樣大雨,下午也不好出門了。”

正說着話,卻聽外頭一陣人聲,不一會,一行三四人撞了進來,一面抖着身上蓑衣,一面叫驛卒,又拿眼睛逡巡前堂。

那驛卒忙從後頭跑了出來,見得衆人,顯然與他們相熟,忙打了招呼,又問道:“哎唷!今日休沐,有這樣大雨,幾位老兄怎的還跑出來??”

那幾人便抱怨道:“有什麼辦法,說有個過路豪客丟了兒子,四處找不着,報了官,這不,一衙門帶着下頭都頭巡鋪全起來給他找人了。”

驛卒便問道:“是那個姓項的小孩不是?這兩日已是來問過了,這裡沒有的。”

“既是差事,好歹要走一圈,我們自己進去瞧瞧——可有什麼貴重人物在,不能得罪的?”

說着去得後頭,一間一間敲門搜查。

眼見幾人嘴上抱怨,做事卻是一點折扣也不打,那孔復揚不免奇怪道:“正言,你先前問岑通判要兩個人,幫忙輪流在休沐日居中傳遞消息,岑通判說手下沒人同意,個個都要休息,不好強逼,也不好輪着補休,還要給你撥兩個家中小廝幫忙——怎麼我看,也沒有個個都休息啊!這樣大雨,還能如此殷勤!”

韓礪就做了個噤聲動作,示意他隔牆有耳。

孔復揚這才閉了嘴。

宋妙卻猜可能是那項元找到了錢押司頭上,此人發了話,纔有這樣效果。

如果是真的,怨不得那項元一直想鄭重擺宴宴請對方,那項管事又爲何會說自己認識這一位押司,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夜無話。

次日一早,趁着韓礪帶着人前往滑州府衙報到,宋妙正要同大餅出去採買,就有驛卒來報,說外頭來了幾個人打聽她姓名。

宋妙跟着出得門去,果然見得昨日那報信小廝帶路,邊上站着一男一女,夾着那哭哭啼啼謝三兒在其中,見她出來,忙行禮道歉,又催兒子上前道歉。

跟謝三兒不同,他那父母一看就是老實人,挺緊張樣子,道歉道得很是誠懇,又要賠償。

此時小的那個過了一夜,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老實道歉,還下跪認錯,把自己做得錯的地方一一數出來,又保證日後再不欺負人云雲。

宋妙上前去扶。

隔了一夜,謝三兒換了身衣服,兩個小揪也換了帶子綁,但奇怪的是,身上仍有淡淡甘草味,低頭一看,頭上差不多老地方,又有許多跟昨日不甚相同的碎根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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