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關門

第40章 關門

“文書?”

回話的手下神色間有點慌張,張着嘴巴回憶好一會,方纔低聲道:“當日急得很,因想着那宋大郎人都死了,家裡只剩一個沒成人的女兒,多半也鬧騰不出什麼水花,就使了幾個錢在街上找人寫的的文書,若說有沒有毛病,應當是沒有……沒有的吧?”

那廖當家的不滿地瞪了手下一眼,道:“跟你們說過多少回了,這種事情一點懶都偷不得,那日要是老實去找個訟師,今天又哪裡會怕漏出尾巴來?!”

手下連忙低頭,一句話都不敢說,然而心裡卻是不怎麼服氣的。

上頭一句話,下邊就要跑斷腿。

當家的開口就說去找訟師,可訟師哪裡是那麼容易找的?

兩片嘴巴一張一閉,不過就是換回來幾張寫了字的紙,三兩吊錢就沒了。

可去街上隨便尋個算命的,給個四五十文,用不了半天功夫就能幫着把文書做得妥妥帖帖,也看不出有什麼毛病。

雖說這些錢只要開了口,當家的最後都會給回來,可總得自己先墊出去。

今日三兩貫,明日三兩貫,日子還過不過啦?

況且有時候那點子錢,說少也不少,可說多又不算多,根本不好意思時時問,拖得久了,常常都有不了了之的。

白墊幾十文出去也就算了,真要自己掏個三兩貫……

媽的,晚上睡覺時都要心口疼!

這樣的話,手下自然不敢當着當家的面直說。

而那廖當家的當年雖也是從最底下爬上來,到底爬上來已經有些年頭了,而今坐的位置早不一樣,自然也沒精力爲手下人考慮太多。

他想了想,吩咐道:“拿那文書找個訟師給看看,要是不行,趕緊把該改的改了,該補的補了——前日吳員外還使人來催,叫我快些把那家小娘子給送過去,不要在這個時候生出什麼幺蛾子來。”

手下心中頓時暗暗叫苦。

又是訟師。

找訟師看文書也不是白看的,少不得又要掏錢。

但這回是他自己手尾沒收拾乾淨,也不敢囉嗦,只問道:“當家的,那……宋家那裡,還要不要管的?”

又道:“宋家女兒日日都去南麓書院同太學門口擺攤賣吃食,聽說生意還頂好,那些個學生本來就不挑嘴,狗屎都能吃得香,天天排成大長隊,要是文書裡真有毛病,給她找到個把學生幫着看出來了……”

“那你自己說說怎麼辦?”

這手下便道:“不過是個丫頭片子,眼下以爲自己什麼排場,不如我帶人去嚇一嚇,把她攤子掀了,看她還在這裡囉囉嗦嗦的!真他媽活得不耐煩了!”

然則他這個“了”字方纔落音,就感覺面前忽然來了一陣風,還沒能反應過來,“啪”的一下,清脆的聲音挾着痛意,一個在他耳朵邊上,一個在他臉上,幾乎是同時炸開。

——竟是那廖當家的一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廖當家的不愧是傾腳頭出身,挑擔、搬桶多了,掌心都是老繭,一時沒把住力氣,巴掌扇在這手下臉上,也已經將其扇得眼前直冒金星。

“我看你纔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都知道天天排長隊,還要去當面掀她的攤子,是怕鬧得不夠大麼?前日才交代過,衙門換了新的推官,眼下還沒打點妥當,行事最好仔細些,你們就給我這樣仔細?”

那手下捂着臉,只好道:“那……那便由她?”

“你是傻子嗎?!”廖當家的恨鐵不成鋼,“她一家住在酸棗巷裡頭,終日也只有一個人,對面又是我們的地盤,真要教訓,點數兩個弟兄,這會子就去了,還得等到明天?”

又喝道:“這還要我來教?!”

那手下忙稱是不停,扶着臉就跑了出去。

此人去得外頭,頭又痛、臉又痛,痛是其次,被扇耳光時候好似還見得門外有道人影,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會不會把自己捱打事情說出去,到時候面子又往哪裡擱,如何帶手下。

他心中恨恨,卻也不做耽擱,拿水潑了兩下臉——當真齜牙咧嘴,嘴裡都出血了——方纔去得後院,果然點數了幾個兄弟,足足四個大漢,已經很成氣勢。

等把事情交代清楚,弟兄們個個沒有二話,立馬應了,趁着天色還沒黑,趕在運送糞水前的時間,一起往酸棗巷而去。

手下既走,廖當家的也沒有閒着。

朱雀門這一片那麼多挑糞擔尿的傾腳頭,自打前一任當家的傷病走了,後頭兒子太小,接不住,多少人想要搶這塊肥肉?

然則只他一個爬上來了。

能爬得上來,除卻自己能耐,其中自然也少不得背後吳員外的搭手。

可這個搭手又豈是能白得的?

廖當家的髒得了手,還跟得緊事情。

這也是吳員外願意用他的原因。

且不提宋家的宅子位置,光是這樣一筆資產,他就不可能只叫一個人盯着,此時喚來了另一名手下,問道:“前次我叫你去抻一抻管酸棗巷那孫里正——現下什麼情況了?”

那手下忙道:“他倒是沒怎麼閒着,前一陣同宋家那女兒來往了幾次,兩邊送吃送喝的,聽說還出面幫着跟那些個宋家的債主說和,叫他們寬限些日子,容着慢慢還錢。”

廖當家的聽得十分不悅,道:“給臉還不要臉了!”

又問道:“他那兄弟——叫孫二那個,怎麼樣了?”

“吊得緊着,撒了鉤他都要追上來咬,如今正賭上癮頭,當家的且放心,脫不了!”

廖當家的這才點了點頭,道:“拿捏一下那孫二,叫那孫里正好好去顧顧自己家,別整日閒出屁來多管事!”

那手下應了,卻不着急出門,而是去一旁提了壺過來,幫着斟茶。

廖當家的見狀,便把背往後頭交椅靠了靠,眯了會眼睛。

或許是這一向事情有些多了,不如往常能顧得周全,他總覺得不順心。

酸棗巷的宋家宅子本來應該是個輕輕鬆鬆的差事,賭鬼爹都死了,剩個女兒,女兒甚至都沒成人,按理還不是想怎麼搓,就怎麼搓?

偏偏這個當口,府衙換了個新推官。

因怕惹眼,畢竟路子還沒走順,手頭做的又不是能見光的事,他也不想鬧得太大,順水推舟就給了個把月光景,叫那宋小娘子認清一下世道行情,等她後頭認命進了吳家,就算妥了。

怎麼就這一點空檔,還能給她折騰出這些個鳥事?

正想着,卻聽那手下小心問道:“當家的,方纔是刁子錯了什麼事嗎?”

廖當家的一愣,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方纔那巴掌多半是給人看了去。

如此非打即罵的,從前也就罷了,而今爬到這個位置,倒不好還做這種不體面的事,叫人看了,覺得自己這個老大心胸小。 他有點後悔起來,閉着眼睛,也不回答。

那手下不敢再問,忙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廖當家的才又另叫人進來,吩咐道:“去領個五百錢,等刁子回來了給他,就說今晚弟兄們辛苦了,喊他帶着人出去吃喝一頓好的。”

而另一頭,宋家食肆中,宋妙拿油紙、幹荷葉分別包好了些成塊的米花糖、五香蠶豆,給衆人作爲回禮,又送出門外幾步,惜別一番,待人都走了,方纔回身。

她收拾了堂中東西,正要去關正門,卻聽門後不遠處竟有人說話。

“宋妹妹。”

一面說,那人已經幾步走近,就到了面前。

宋妙一擡頭,只見兩三步開外,一個弱冠青年正看着自己。

那人面白身長,相貌端正——正是原身那前未婚夫林熠文。

他看了好一會,神情怔怔的,嘆道:“妹妹怎麼清減憔悴成這樣,我看着……着實心中不是個滋味……”

見得此人,宋妙不免皺了眉,一聲不吭,就要關門。

大魏本就不怎麼講究男女大妨,況且宋家商戶淺閨,宋淮舟同林熠文又是同窗,兩家訂親之前,林熠文就常來宋家蹭飯吃,同原身見過的次數並不少。

前兩年,原身由兄長帶着,還跟林熠文一同去逛過元宵花燈、踏過青。

少男少女,青春少艾,本就有婚約,互相之間又怎麼可能沒有好感?

那宋妙投繯如此之快,除卻當真再無路可走,林家退親時候,林熠文這個一向溫言切切的未婚夫連一點面也不露,一點音訊都無也是一個原因。

莫說從前還有婚約,哪怕是左鄰右舍,泛泛之交,得知宋家遭了這樣大的難,都會上門來慰問兩句,燒一炷香。

可原本還想共白首的夫婿,竟是如此冷血冷情,對親故不在,家人俱無的少女來說,打擊着實不小。

宋妙承了原身記憶,對這前未婚夫半點也不願搭理,只當他是個死人。

然而門沒來得及關上,林熠文急急幾步踏過來,已是慌忙拿手擋住,問道:“你是在怪我嗎?”

他張口便是解釋:“我一直在書院裡頭讀書,等得了消息,早已晚了,況且伯父欠了那許多錢,宅子也抵賣了,我縱有心,實在無力,又怕來得此處,反叫你生出慚愧……”

又道:“當日上門退親,當真與我一點不相干,我今日爲了你,特地找先生批了條出來,已是同娘說明白了,請她好生勸一勸父親,仍叫你我共續良緣。”

“我今明兩年就要考太學,到時候少不得自有補貼,每月分你一半,等把這房舍賣出去,債還清了,你也莫要出去再擺什麼攤,賣什麼吃食,實在辛苦不說,同那些個學生來來往往,光天化日的,也不好看。”

“倒不如在家裡幫着做些吃食,每日送來予我——從前竟不知你還有這樣手藝。”

“只是你如今身份,兩家也不再合適結親,恐怕要受些委屈,未必還能做妻……”

宋妙忍耐半晌,先還怕傷了此人的手要惹麻煩,如今越聽越不像,氣極反笑,隔半道門冷聲道:“婚事早退得乾淨,你再囉嗦,休怪我不客氣了。”

林熠文聽得宋妙開口,卻哪裡把她說的當回事,只以爲這是憂心將來事,忙又道:“你放心,便是將來娶妻,哪裡又能抵得你我緣分,我心中必定仍是以你爲主,不會厚此薄彼……

宋妙再聽不下去,手上使力,半身把那門往前一壓。

林熠文全無半點防備,那手夾在門中間,被壓得痛楚難當,“嗷”的一聲,已是慘叫出聲,慌忙叫道:“撒手,撒手!”

那門應聲而鬆。

林熠文心中才鬆了一口氣,來不及去擦眼淚鼻涕,只以爲這是宋妹妹心中還有自己,正要埋怨幾句。

宋妙見他張嘴,已是不願再聽半個字,敞開大門,抄起一旁那頂門棍,伸手就往林熠文身上招呼。

後者唬了一跳,躲之不及,抱頭鼠竄。

宋妙攆了兩步,也懶得在此人身上浪費力氣,只揚聲道:“你再敢來,還敢在外頭胡亂說話,不要怪我見一次打一次。”

又罵道:“滾!”

她說着把那頂門棍虛空揮了兩下,方纔回身關了門。

林熠文本是來訴衷情的,原以爲最多遇得哭哭啼啼,安慰勸說幾句,哪裡曉得宋妙竟是如此狠心對待自己。

他胳膊還痛,見那門“砰”的一聲從裡頭關上,此時躲在角落裡,竟是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但站了片刻,回想起方纔宋妙粉面含怒,冷言冷語,他只覺這未婚妻今日模樣,比起從前所見,竟是更爲靈動逼人,反叫他心神盪漾起來。

林熠文摸了摸胳膊,忍了忍疼,就要上前再去敲門。

但還沒來得及從角落裡走出來,他就聽得後頭道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另還有說話聲。

“是前頭那一間吧?宋記食肆,別認錯了。”

“是,我上回跟着來過一回。”

“關着門,也不知道那娘們肯不肯應的。”

“要是不肯,把門撞開了就是——你當自己來做客的?”

“最好是個懂事的,也叫我們省點力氣。”

“你想怎的?當家的交代過,不要傷了臉,也別想着佔什麼便宜——這是早有貴人看上的!”

說話間,四五個大漢已是從後頭走了出來,纏頭綁腳,氣勢洶洶,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林熠文聽得他們說話,哪裡還猜不到這是奔宋妙去的。

他心中一突,本來已經踏出半步的腳,一下子又收了回去,也不敢再上前,只仍舊躲在角落,探頭去看。

而巷子口,同樣與這幾個傾腳頭擦身而過的,還有手裡提着米花糖、五香蠶豆的程子堅、王暢等太學生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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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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