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斗笠

雖然聽到前頭鋪墊,宋妙就已經能猜到了兩分,但得知是這樣一個活,還是有些意外。

她認真思考片刻,道:“可以一試。”

又問道:“只不知是在什麼地方,給我多少人手,廚具、炊具如何,食客又是怎樣情況?”

韓礪道:“在外州,據此快馬也有四五日路程,你要多少人手,我俱能分派——只未必能是做飯熟手,廚具、炊具,或許一無所有,俱要你來置辦。”

又道:“食客多半應當都是當地農人,另還有些流民。”

宋妙便問道:“不知糧米、肉菜一應供給?”

“要等調撥,或許調撥未必及時,我還要另行設法,況且總有疏忽時候,你得心中有個盤子,時刻記得來問我討要。”

他說到此處,特地又道:“我曉得你若外出,京中這一攤生意未必能顧得上,除卻差事錢,另會預一筆誤工錢,具體數額,待你我慢慢合計,如何?”

宋妙自然不會擔心待遇。

從前的程子堅,後來的孔復揚,再往後,京都府衙的巡檢、差官,到如今,尤其今日,看那許多巡兵、巡捕,給韓礪做事,何曾有半點虧待?

她搖頭道:“今年雨水不好,近來京中又水勢浸漫,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何況後續還要清掃街道,再有糧谷、肉菜俱都漲價,我本也打算要歇業旬月,要是接了公子差事外出,其實並不耽擱多少,沒有什麼誤工不誤工說法,反而得利,只我畢竟不清楚當地情況,不敢說有多少把握。”

“我雖願意一試,若有更合適人選,還是最好另擇他人……”

韓礪本就語輕聲慢,聞言,神情更爲柔和,認真道:“用力不如用人,飲食之事,過於緊要,我也是初到,又是學生,不敢輕信旁人,宋攤主若肯幫忙,便是最合適人選,再沒有更合適——你若有顧慮,儘可以提。”

又道:“今次一來一回,奔波辛苦,雖有些銀錢貼補,其實根本就是勞心勞力——宋攤主留在家中,自是得心應手、舒舒服服,可一旦接了這差事,等到了地方,人手紛雜、不肯聽管不說,事情還極爲繁重……”

韓礪如此勸說,把許多壞處敞開來列明,又做示弱,反而叫宋妙漸漸拿定了主意。

她正要張口,卻聽對面那韓礪道:“要是不好去,只同我說一聲就是,要是好去,也不要着急,你先仔細想想,再做決定,不要因爲你我往日交情,生出絲毫勉強來——此行實在很苦。”

宋妙莞爾一笑,道:“掙錢哪有不苦的?”

又道:“哪有人反覆拿話來攔,不叫我去發這難得橫財的道理?”

說完,她把手伸到韓礪面前,攤開五指,掌心朝上,做個討錢手勢,道:“我應啦,只等公子確信——難道不先給個三文五文的來當定錢?”

她素着一張臉,不施粉黛,笑起來眉眼甚是明亮,便如同雨後初霽,雲開雨散,山林間那竹葉尖尖帶露,乾淨、自然、清新,讓人忍不住想長長呼吸,叫那帶着竹葉清香的空氣慢慢灌入肺腑。

韓礪隨身本帶有裝錢褡褳,就擺在一旁椅子上,裡頭足足千錢,穿繩成串,乃是下午才得的。

他並不去拿,而是自袖中取了一枚銅錢出來,鄭重放到宋妙手上,道:“既如此,此事便全數交代給宋攤主了。”

宋妙一口應了。

韓礪才又把那褡褳拿來,打開之後,放到宋妙面前,道:“這錢先掛在賬上,改日得了空,再請宋攤主幫着置一席,請今日衆位再吃一頓。”

兩人說話半日,眼見天黑,外頭雨勢未停。

因那韓礪身上雨具已是給了旁人,並無多餘,宋妙便借了斗笠、蓑衣給他,又送燈籠一杆與他照明。

韓礪一走,宋妙便回得後院,同程二孃交代今日事情並後續安排。

得知宋妙要去外州,雖暫時不知道具體位置,自己卻被留在京城,程二孃立刻道:“娘子不曾遠行,不曉得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不如問一問那韓公子,能不能捎帶我一同去?”

又道:“我一路帶着小蓮進京,許多東西經歷過,多少有個照應!”

宋妙搖頭道:“我看近來天時,說不得京中也要有大澇,後院那雜間、大廚房都要漏雨的模樣,後門圍牆又塌了兩塊磚,木門也不甚妥當,要是到時候家中房屋漏雨、浸水,總要有人打理。”

又道:“況且你我都走,難道把小蓮一人留在家裡?”

程二孃頓時啞了火,那手簡直要絞得同麻花似的,半晌,只好訕訕道:“其實這娃不用管,留她看家就夠了……”

又嘆道:“哪有僱主出去賺錢養家,我這幫手的反而在家閒着吃現成的道理!”

宋妙知道這程二孃總怕她這個僱主吃虧,也不同她囉嗦,道:“二娘子也不是在家閒着,我另有事情交代給你。”

“前次說過,等攢些銀錢,這食肆就要重新開起來,只是會先做些熟客生意,接些小席小宴,得了口碑,再接外客。”

“二娘子來了也有一陣子了,曉得這屋子年久失修,缺磚漏瓦的,又兼前堂擺設俱無,少不得勞動你這些日子在京中尋覓幾個匠人,問問價錢,若有差不離的,叫人先來修了,再有拿不準的,等我回來商量着再做。”

“修葺房屋最爲辛苦,能把這事情做成,便是幫我解決了心頭大患,再沒有更要緊的。”

程二孃在家中也是長姐頂門,又是寡婦持業,大小雜事都操持過,自然知道這兩進屋子框架完好,不過是些小毛病,頂多花個十天半個月就能收拾妥當,更曉得宋妙是給些活出來,安她的心。

一時她暗暗就想:且看我給小娘子花少少的銀錢,把這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最好叫她回來之後,得個驚喜,才曉得我程月英這工錢不是白拿,對得起她這樣信重、好心!

她有了這個念頭,立刻就幹勁十足起來,也再不說什麼要跟着去的話,要不是天色太黑,點燈費油,非得當晚就把整個屋子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一遍。

程二孃此時只恨自己不屬老鼠,不然要是能爬上房樑,鑽進地洞,哪裡會不曉得這屋子究竟有什麼毛病!

***

另一頭,那韓礪回得太學,不着急去寢舍,卻是徑直去了教舍。

此時天色已晚,那陳夫子的屋子卻仍舊點着燈。

他敲門而入,果然就見那一張老臉坐在桌後,一邊揪鬍子,一邊皺着眉頭,不知在寫什麼。

陳夫子聽得聲音,擡頭見到韓礪進來,眉頭皺得更緊了,道:“這麼大的雨,你還過來做什麼?”韓礪便道:“這麼晚了,師兄不回家,一個人留在此處做什麼?”

陳夫子渾不在意,道:“家裡又沒人等我,不過是個睡覺的地方,早一點回去,晚一點回去,又有什麼關係。”

說着,又取出一封書信,另有一個木匣子,道:“你既來了,先看看吧——老閔今天晌午就到了,聽說你昨晚去了衙門,本想追過去,我曉得你事忙,把人留下來,他過了申時才走的。”

韓礪把東西接過,先看書信。

第一封是閔老給他的,只說當日所要的銀錢已經湊了些出來,請他這就可以儘快開始組織人手。

第二封卻是那德彰送來的,只說河堤情況不好,河水來勢洶洶,恐怕不日就要潰塌云云。

他草草讀了一遍,把書信放在一旁,方纔去看那木匣。

裡頭是一疊子錢票。

“老閔這人,一向做人就不如別個,尤其小氣,不肯吃一點虧的,今次居然把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我只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不要看他覺得可憐,一個不好,白跑一趟事小,遭了罪,還要損了名聲。”

韓礪道:“我請了人日日幫着測繪水文,前日收到來信,按着這樣形勢,只怕不是潰堤那樣簡單。”

陳夫子一愣,臉上頓時變得十分難看起來,道:“你的意思是……”

韓礪道:“只怕黃河又要改道了。”

陳夫子臉色一白,半晌,方纔嘆一口氣,道:“罷了,也不是人力所能爲,只是如果當真改道,沿途不曉得多少人家又要遭罪。”

又道:“今年氣候實在太差,京中多少年沒有漲水漲成這個樣子了……”

他嘮嘮叨叨說了幾句,才把桌上許多東西整理出來,捲成一卷,遞給韓礪,道:“我前些年跑得動的時候,也帶着學生整理過中游、下游水文數據,這幾日收拾了一番,總算弄出來些能用的,你先拿去,得用也好,不得用也好,你師兄本事小,比不得師父,只有這些了!”

韓礪簡單翻了翻,原是十年間中、下游幾個定點的水文測繪,主幹、支流主道、改道情況等等,十分細緻,最難得不是簡單整理,仔細做了統計、比對,正是自己能用上的。

他去拿紙仔細包了一層,又用油紙再包一層。

見得韓礪這樣珍惜,陳夫子嘴角翹了又翹,險些壓不下去。

等人把東西包好了,他才問道:“你當真要去了,是不是?”

韓礪點頭。

陳夫子表情有些複雜,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有些煩,沉默了幾息,他才道:“去了也好,德彰此人性格倒是忠厚老實,只可惜能力太過尋常。”

又道:“徐新林你還記不記得?小尤原來帶過的學生,眼下正在德彰手下做門客。”

“我前一向使人去問了問他情況,竟是在整理州志、縣誌裡頭水文數據——這樣東西,找兩個吏員去做,豈不比自己做來得快?再一問,說是叫了半個月,下頭無人理會,幾個胥吏,一會子說要下去催春種,一會子又說要去催徭役,轉頭又說要去問堤壩。”

“德彰好歹也是個通判,上官帶去的親信,竟是連幾個胥吏都叫不動,管中窺豹,你只想想,就曉得那衙門裡頭上上下下,是個什麼模樣了——只怕你到時候要用人,還有得整治。”

韓礪聞言,只做冷笑,道:“整治?我哪有空整治這些!我從來不是岑德彰那樣好說話的,平常也就罷了,這種時候,誰不做事,就永遠不要做——把那位置讓出來,大把能做的願意做。”

陳夫子本想勸幾句,再一想這師弟往日行事,又老老實實閉了嘴,沉默片刻,到底提醒了一句,道:“你也不要做得太惹眼,我今日聽得人說,朝廷有意着都水監清理五丈、金水兩河,從前不提,今次多半是那曹相公主持。”

“外頭早有傳言,說他想要舉薦你,要是他強要行事,你去也不好——做出東西來,只會便宜了他,外頭還要誇他一句宰相肚裡能撐船,不去也不好——有那不曉事的,只會說你私心怕事勝過公心……”

陳夫子還要再說,韓礪已是無奈道:“時辰不早了,師兄莫要再囉嗦,他一個相公,若是當真那樣淺薄心胸,要跑來招惹,我一個光腳學生,從前都不怕,此時難道會怕?”

又舉了傘,取了來時燈籠,催着送陳夫子回家。

後者無奈,只得收拾了東西,老實走了。

陳夫子住得甚近,此時雨勢不小,漫天嘩啦啦雨聲,眼看那家宅就在眼前,他便道:“你別送了,把那斗笠給我,你拿傘回去就是。”

說着伸手要去取韓礪頭上斗笠。

韓礪卻是把頭一偏,只催道:“只幾步路,走你的。”

***

酸棗巷中,兩大一小當晚早早睡下。

次日一早,宋妙一覺醒來,就見外頭雨水稍停,但天上依舊烏雲密佈,顯見雨沒有下夠。

她方纔洗漱妥當,就聽得有人敲門,應門一看,乃是朱氏。

“你這兩日得不得空的?”朱氏問道,“前次我說的那客人,因見京中雨水不停,又不知得了什麼信,說有生意等着,急着走,明早卯時初就要啓程——你那早席趕不趕得及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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