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佑先是一愣,隨後呵斥道:“你這廝莫不是不想活了!”
“哎!”這軍士一聽,立刻瞪大雙眼,噌地一聲抽出長刀:“直娘賊!你還敢動手不成!”
他這麼一喊,周圍的幾個軍士全部手按刀柄警惕地圍過來。
劉河幾人立刻將手按在腰間刀柄上,將陳佑擋在身後。
陳佑陰沉着臉道:“我乃奉聖軍行軍司馬!勸你等放下刀兵,真鬧起來那可就收不住場面了!”
沒想到聽到他這麼說,之前那個軍士輕蔑地啐了一口:“你這矬鳥還敢假冒官身!真是窮措大沒見過世面,哪個官爺見到我們會這般好說話?”
聽到這話,陳佑真的是氣極反笑:“真是沒見過這般自輕自賤的賤種!也罷!也罷!你們是楊字營的吧,我自去同你們指揮使分說!”
說着,就招呼劉河等人要離開。
然而被他罵了一頓的軍士卻不樂意了,眼見他們要離開,立刻大聲嚷道:“這鳥廝辱罵哥幾個。斷不能容他囫圇離開!”
“鬧騰什麼!”負責王宮這一塊的都頭被這一片的吵鬧聲吸引過來。
周圍的軍士立刻鬆開握着刀柄的手轉身朝都頭打招呼,而這軍士則是狠狠瞪了陳佑一眼,收刀歸鞘從錢袋裡抓出剛剛放進去的銀子一路小跑到都頭身邊,諂媚地笑道:“齊都頭,這是小的給您的孝敬。”
都頭從軍士手裡拿了銀子仔細瞧了瞧,這才滿意道:“你這廝還算識相!幹活就好好幹,別一天到晚鬧騰!”
軍士指着正要離去的陳佑等人道:“嘿嘿!都頭,這可不是小的鬧騰,實在是有一個措大假冒咱們奉聖軍的什麼馬,想要把那個死掉的南平什麼馬領回去,小的正準備教訓他一頓呢!”
“什麼這個馬那個馬的!”都頭罵了一句,轉頭朝陳佑看去。
要說也是巧,早上兩軍在朱雀門對峙的時候,這個都頭正好跟在楊光義身邊,算是記住了陳佑。之後楊廣義也跟他們這些都頭髮過牢騷,說什麼一介降將一下就蹦到自己頭上。
是以看清陳佑之後,這都頭就感覺腦門子直炸,猛然轉頭抓着軍士壓着嗓子問道:“他說的是不是行軍司馬?”
周圍軍士都有些奇怪,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被他抓着的這個軍士倒是腦子活溜,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哭喪着臉道:“是、是!都頭,小的,那個,他不會是真的吧?”
然而都頭已經顧不上他了,連忙跑向已經走了一段路的陳佑:“陳司馬!陳司馬!”
聽到喊聲的陳佑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朝這邊跑的都頭:“你認識我?”
說這話時,他還餘怒未消,臉上帶着一些煩躁。
都頭心頭一跳,恨不得甩自己兩個耳刮子,他要走就走,自己犯什麼賤非要湊上來找不自在!
不過既然都到跟前了,有什麼都得受着,當即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司馬的話,小的跟在指揮使後面見過您一面。”
陳佑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認識我便好,我也沒必要去找楊將軍了。我此行是爲了取回在王宮自焚的龐老大人的屍骸,不知現在可方便?”
見陳佑這副態度,都頭立刻道:“方便!方便!指揮使早就吩咐過,那幾具屍骸都清理出來了,司馬請隨我來!”
陳佑點點頭,跟着都頭向前走。
路過剛剛那個軍士的時候,他像一灘軟泥一樣癱在地上,四周全是幸災樂禍的眼神。不過也就是都頭和劉河等人瞪了他一眼,至於陳佑,他倒不至於對一個大頭兵記仇。
龐典和幾個家兵的屍體就停在一間屋子裡,都頭將陳佑帶到房屋門口就離開了。
陳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屋內還算亮堂,只見一溜排七具屍骸擺在地上。每一具屍體都是皺褶遍佈、漆黑一片,更有些嘴脣燒沒了露出兩排沾染着碳灰的牙齒。
陳佑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就覺得胃裡在翻滾,心臟憋的難受。
連忙退出房間,站到一旁大口呼吸着空氣,才稍稍緩解了一些不適。
劉河等人見陳佑這般大的反應,也都按捺不住好奇心走進房間。
立刻就有兩個也和陳佑一般忍受不住,不過劉河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陳佑平復之後看着劉河干笑道:“這火燒和平常殺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嘛!”
劉河嘿嘿笑道:“那是將軍您殺少了,要是殺多了,各種死狀都見過,也就那樣。”
陳佑一窒,果斷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邊都頭回到一開始的地方,那個軍士正哭喪着臉被一羣同僚嘲笑。
一見到這幅場景,都頭就氣不打一處來,走到軍士跟前踢了腳,怒罵道:“你這殺才!一天到晚盡曉得給爺爺惹禍!”
這軍士打滾求饒道:“都頭!都頭!小的不敢了!”
正巧這時陳佑的那個親兵帶着壽材鋪的夥計擡着一列的棺材走到這裡,那親兵十分有禮地問道:“見過這位將軍,我是陳司馬......”
他話還沒說完,都頭便沒好氣得朝陳佑所在的地方指了指:“在那邊!”
直搞得這親兵一愣一愣的,不過對面一個都頭,他現在連個大頭兵都不是,也只好老老實實按照這都頭指的方向尋去。
好在都頭並沒有瞎指,很快就到了停屍的地方。
陳佑見人來了,遠遠地站開,讓劉河指揮着這羣人將屍體一一擺放進壽材中。
蓋上蓋子之後就直接擡着朝龐府行去。
不得不說,一長列的七具壽材在街上走着,哪怕現在行人還比較少也很引人注目。
到了龐府,叫門之後好一會兒才中門大開。
龐府現在當家做主的那個男子杵着雙柺帶着一家人將幾具壽材迎進去。
陳佑走到男子身邊,只見其眼眶發紅,面色悲慼,剛要開口安慰幾具,就聽男子客氣道:“這次實在是太麻煩將明瞭!”
聽起來他的喉嚨已經有些沙啞了,陳佑連忙道:“這都是佑應該做的,只是大司馬畢竟是自焚,非是我不敬,但骸骨實在是讓人目不忍睹,爲免傷了心神,世叔還是不要看了比較好。”
男子悽然一笑:“身爲人子,本就不當嫌棄父母。”
說着,他看向一臉擔憂的陳佑,擠出一絲笑容道:“將明放寬心,如今哥兒還未能自立,言姐兒也未出嫁,我自不會倒下。”
“嗯。”陳佑點點頭,“只是我受了將令,下午就要前往歸州,可能趕不上大司馬出殯了。”
“無妨,已經麻煩將明很多了!這葬禮之事將明就無需憂心了,如今還是處理好職司重要。”
眼看壽材都進了門,陳佑這才拱手道:“既然大司馬已經送回來了,那晚輩就先告辭了。”
男子在龐中和的攙扶下一直送到府門臺階之下:“將明慢走,恕我不能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