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中只剩下幾人,邵秀妍含笑望着白綺琴,保持着慣常的神色。白綺琴一隻手扶在軟椅扶手上,輕聲道:“妹妹不要嫌棄姐姐囉嗦,姐姐今日來此是爲李大人!”
邵秀妍一愣,以爲她有辦法救李盛隆,眼中冒出希冀神采,揚聲道:“姐姐可是有主意救妹妹表哥?”
白綺琴淡淡看她一眼,搖頭道:“救?妹妹還在想着要救李大人?”
邵秀妍戒備的神色一閃即逝,含笑扶着額角的簪花,輕聲道:“妹妹的確想救表哥,只是姐姐似乎並不是爲此而來!”
白綺琴點點頭,溫和道:“姐姐來此是爲了勸解妹妹,並非出主意而來,若是妹妹不想聽,姐姐這就告辭了!”言畢起身,作勢要走。
邵秀妍心頭一冷,面上卻笑的愈發恬淡,溫和道:“姐姐留步!若是姐姐爲了妹妹好的話,妹妹怎敢不聽?”
白綺琴聽畢,面上浮上溫和的笑意,輕聲道:“妹妹想聽就好,姐姐還真怕妹妹不聽呢!”頓了頓,輕聲開口道:“李大人的確是妹妹的表哥,可是妹妹妹如今已經是璟國的妃子,是陛下的女人,若是再繼續當着奴才們的面喚表哥,還這般焦急上心,難保不會讓宮女們非議。妹妹還請斟酌言語,勿要留人口舌。”
邵秀妍聞言變了神色,怔了怔這纔開口道:“姐姐教訓的是,只是妹妹自小與表哥一同長大,喊順口也是常理,誰家的小姐夫人們出閣前沒有幾個姐妹兄弟,這些都是莫須有的罪責,妹妹自問問心無愧,不會在意奴才們怎麼看的。”
白綺琴搖搖頭,輕聲道:“是姐姐多慮了,但是妹妹還是要謹言慎行,切忌禍從口出纔是!”
邵秀妍心頭憤慨,面上含笑道:“妹妹記下了!”
白綺琴露了笑意,點頭道:“記下就好!妹妹年幼,姐姐虛長几歲,雖不識得文墨詩書,倒也有些人生閱歷,真是有些買弄了。”
邵秀妍不置可否,白綺琴見她耐心聽了,溫聲繼續道:“妹妹嫁進了皇家,就應明白陛下才是您的天,陛下才是您的一切,縱然妹妹與邵家與李家再有情誼,這些終不過是出閣前的事情,妹妹須得記得你是陛下的妃子,是陛下的女人!”停頓了片刻,加重語氣道:“後宮不得干政,妹妹昨夜試圖勸解陛下赦免李大人,其實已經觸動了宮規!陛下沒有責罰妹妹已經是萬幸,還望妹妹勿要再向陛下提及此事!”
邵秀妍面色驚變,瞧着白綺琴揚聲道:“姐姐都知道了?陛下告訴姐姐的?”
白綺琴愈發肯定她的心思,溫和道:“陛下並未告訴姐姐,只是……宮中人多眼雜難免被姐姐聽得一些不該聽的風言風語。”望着邵秀妍面色,溫聲道:“說句不當說的,妹妹爲了邵家爲了李家與陛下作對實在不應該!難道妹妹還沒想明白?”
邵秀妍狐疑的看着白綺琴,不解她話中之意,邵家
是孃家,李家是姥姥家,如何不能親近,如何不能幫助,難道要她眼睜睜看着青梅竹馬的李盛隆被龍翊處死嗎?
白綺琴望着邵秀妍嘆一口氣,溫和道:“妹妹果真沒想明白!妹妹可知,你肚子裡懷的是誰的孩子?那可是咱們璟宮的第一位皇子!他也許就是下一任璟國的天子!妹妹難道希望與陛下不和睦,讓小皇子也因此與陛下起了嫌隙嗎?”
“這……”邵秀妍伸手撫摸自己的肚子,陷入了深思,白綺琴擔憂搖頭道:“妹妹的嫡子就要成爲下一任天子,妹妹卻爲了李大人要與陛下起嫌隙,這當真不值得!更何況,李大人在京兆犯得事妹妹心中比誰都清楚,這哪一件不是殺頭的死罪?不平民憤不能安定京兆,不平民憤不能穩定朝堂!妹妹難道認爲小皇子會尊敬一個殘害百姓的表叔?姐姐想,他最尊敬的一定是他一代明君的父皇吧!”
白綺琴幾句話說得邵秀妍動了心思,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適時開口道:“姐姐言盡於此,妹妹若還是想觸怒龍顏力保李大人,姐姐也無話可說!”起身整理着裙襬,輕聲道:“姐姐先行告辭了!”
邵秀妍一愣,望着白綺琴怔了怔,含笑道:“姐姐……怎麼不多坐一會?”
白綺琴見她回了神,溫和一笑開口道:“眼瞅着要下雪了,姐姐怕冷,就不打擾了!”
邵秀妍忙起身道:“那好!妹妹送姐姐!”伸手扶住如意,隨着白綺琴出門。
沈嘉蘿就在門口候着,身上已經凍成了冰棍,白綺琴轉頭瞧着邵秀妍道:“姐姐近日想吃些洛城小吃,可惜奴才們都不會做,正想接蘿兒過去幫姐姐做些點心,妹妹可願意割捨一日?”
邵秀妍含笑道:“姐姐喜歡,妹妹有什麼捨不得的,左右不過是個奴才罷了!”轉頭看着沈嘉蘿,眼神一厲揚聲道:“還不快跟着去,好好伺候琴妃娘娘!”
沈嘉蘿身子一震,忙低頭躬身道:“是!”待邵秀妍冷冷點頭,這才起身扶着白綺琴小心下了臺階,往未央宮去。
一路慢慢穿回未央宮,沈嘉蘿好奇的轉頭看白綺琴,輕聲道:“白姐姐,你這幾日想吃什麼?蘿兒給你做!”
白綺琴輕聲一笑,開口道:“沒什麼想吃的!”
沈嘉蘿一愣,不解道:“你剛纔不是說要向邵妃借蘿兒做點心麼?”
春蘭含笑跟在後頭不言不語,白綺琴溫聲道:“傻蘿兒,姐姐是故意將你借走的。若是你這會在沐陽宮,說不定邵妃又要爲難你!你以爲姐姐剛纔說的話,她能聽進去?”
沈嘉蘿不解的搖搖頭,嘆氣道:“可蘿兒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呀!”
白綺琴搖搖頭,輕聲道:“她不會覺得有道理的,那畢竟是她的表哥,她怎麼會甘心看着李盛隆死?只怕一切恭順都是做給姐姐看的罷了!”
一段暗香隱隱飄來,天空一點
一點飄起雪花,漸漸的成了鵝毛之勢,鋪滿天地。春蘭急急忙忙前頭去取斗篷和綢傘,沈嘉蘿扶着白綺琴焦急道:“白姐姐,快跑吧,雪下大了。”
白綺琴淡淡一笑,望着雪白的天幕,遠處看不清的雪霧彌散開來,分不清楚天地。
沐陽宮中果然跟白綺琴所料一致,邵秀妍冷麪坐在寶座上,揚聲道:“白綺琴算個什麼東西,竟敢教訓本宮!她這個沒爹沒孃的狐狸精怎知手足之情!”
殿中沒幾個侍女,如意瞧着外頭天色,恭聲道:“娘娘息怒!琴妃也是一門心思都在陛下身上,自然不希望您去爲難陛下!”
邵秀妍冷哼道:“她沒爹孃,也希望本宮做那沒爹孃養的畜生麼?她以爲說的都是大道理,殊不知本宮自小熟讀詩書禮儀,比她知道的可是多多了!大字不識幾個賤人,也敢在本宮面前衝大!”低頭看着外頭大雪,怒道:“爲了討陛下歡喜,不是做點心就是裝僞善,本宮真是受夠她了!假惺惺!”一擡手掀翻了面前的茶盞,怒道:“狐狸精,有幾個是真心?本宮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戲!”伸手撫摸着肚子裡的孩子,眼中全是冷色。下一任君主又如何?若沒有爹爹擁護,能不能在這後宮生存都未可知,談什麼登基即位,白綺琴真是天真的可笑!
一夜大雪,給京兆鍍上了一層銀裝素裹,第二日一早,早朝上龍翊不顧羣臣發對,將天牢中的李盛隆在菜市場斬首示衆。據說前去看熱鬧的百姓排成了長龍,只爲了目睹這黑心官吏的下場。只是可惜,李盛隆平日裡作威作福猖狂不堪,真到了要命時刻,竟然大小便失禁,染臭了潔白的囚服,剛押解到菜市場,綁在高大的行刑木樁上就兩眼一翻嚇死了。儈子手無奈只得斬殺了屍首,百姓大呼不過癮,直嚷嚷要再來一遍,含冤受辱自發前來的百姓哭聲震動天地,菜市場一片哀嚎,不知情的還以爲是誤殺了清官,一問才知是這樣人神共憤的酷吏貪官,只剩下吐口水的份了。
龍翊穩坐養心殿,聽聞了傳進來的消息,面不改色,邵雄一干人等卻是連李盛隆最後一面也沒見上,顧不得與龍翊嘴上糾纏,匆匆離開皇宮趕回了丞相府,與李家人一起料理後事。邵秀妍的母親邵夫人聞言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邵家李家一團亂,京兆局勢卻得到了暫時的緩解,戶部一干知情人、參與者都沒有翻出來,戶部尚書張松柏抹一把額頭的汗漬,總算放下心來。看來龍翊並未想要牽扯過多朝臣,只是嚴懲了李盛隆,給邵家立了一個下馬威而已。
邵秀妍一哭二鬧三上吊沒用不說,還被白綺琴教訓一頓,心裡實在不痛快,可如今被龍翊拿捏住把柄,也只能乾着急。她有孕在身,迷迷糊糊睡過去就到了第二日正午,宮外傳來消息李盛隆已經被處死,邵秀妍望着立在牀邊的如意傻了眼,愣了愣開口道:“相爺夫人呢?她老人家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