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翠立在殿中,身子瑟瑟發抖。被沈嘉蘿叫進殿中吩咐去御膳房準備膳食,出去的便是沈嘉蘿自己了。
這一去,也不知他們能否逃出生天?
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與小姐再相見?
白美人和善可親,她既然答應幫助小姐與大王子,她一定不會失信吧!
環翠躲在燭光搖曳的正殿爐鼎後,抱着雙肩顫抖,只要沈嘉蘿能夠逃離這骯髒齷齪的璟宮,逃離這心狠毒辣的龍翊,她已決定一死抵罪!
沈嘉蘿一襲宮女衣衫,水色襦裙太過普通,就連巡夜的侍衛也沒正眼瞧她一眼。這宮中,只有沈嘉蘿與白綺琴兩個主子,她們身嬌體貴常常半夜三更傳喚貼身丫鬟去御膳房開小竈。侍衛們誰也不敢得罪,只要不是太過難看或太過拘謹不安的宮女太監,他們一般是不會盤問的。
沈嘉蘿順利的穿過遊廊、水榭、穿過御花園到了死牢不遠的一處花圃內,此處僻靜繁茂,她身子嬌小兼又顏色暗淡根本難以發現。白綺琴早就與她商議好,會派人來此接應她,到時尋個由頭便能混進死牢中去。
沈嘉蘿焦急的等着,眼見銀月初露,烏雲暗淡,子時將盡,不見來人。莫不是白姐姐騙了自己?沈嘉蘿心頭惴惴不安,躲在小小的花圃中柳眉擰作一團。
“環翠姑娘……環翠姑娘……”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在花圃外響起,似乎在找人。
沈嘉蘿悄悄出了花圃,藏在山茶花後打量來人。來人銀色鐵甲,腰懸朴刀,正是一名死牢獄卒。
沈嘉蘿輕聲道:“我在這。”
那男子聲音一頓,尋着她的聲音看來,沈嘉蘿立在花圃外,小聲道:“徐大人。”
徐正業轉頭瞧了個仔細,撓頭一笑:“你躲着那麼遠,我還真沒看見呢。”
沈嘉蘿勾着頭,歉意道:“奴婢心頭懼怕就躲遠了些。”
徐正業呵呵一笑:“沒事。白美人交代過,你想進去看看犯錯的兄長。你放心吧,這幾日雖然嚴,還沒有到不能探視親人的地步。走吧!”他輕聲一笑,前頭帶路,領着沈嘉蘿往死牢走去。沈嘉蘿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一直勾着頭盯着地下。
到了死牢,門口守衛的鐵甲侍衛只有兩個,其他人正是換班時辰。其中一個看門的侍衛見了徐正業,上前道:“老徐,你又帶了誰?”
徐正業呵呵一笑:“一個犯人親妹子,哥哥剛關進去不久,這不是擔心嗎,就想去看看。”
“已經過了探視時辰了,你莫叫我爲難!”侍衛一臉肅色。
徐正業上前一步,悄悄遞上一塊五兩銀錠,笑道:“就進去一會,保管過不了你的班!”
那侍衛黑臉一樂,笑道:“你小子門路最多!快點,他們馬上就換完衣服過來了!”
“知道了!”徐正業一笑,領着沈嘉蘿快步進了死
牢大門。
進了死牢,直奔西院,院中守衛的侍衛不多,見了徐正業也沒上前詢問。徐正業進了西院大門,轉頭道:“你哥哥在一樓靠着地下甬道那間,裡面又黑又臭,你可別嚇壞了!”
沈嘉蘿點點頭,輕聲道:“奴婢知道了!”
進了西院就別想活命,這丫頭的命也算夠苦的,雖然瞧不清楚她的臉,不過聽聲音也知道是一位俏佳人。徐正業搖搖頭,換班前他已經問清楚了,她哥哥進來有些日子,聽說已經被獄卒用刑整瘋了,也不知道一會這小宮女見着瘋了的哥哥,是啥模樣。
二人進了通道,沿着通道往深處走去。兩旁沉睡的犯人聽聞人聲,紛紛爬起來呼喊吵鬧。一個個不是喊冤便是叫屈,伸着又黑又髒的爪子四下抓撓,恨不得逮一個進來好替換了他出去。
到了通道石階處,一間四方潮溼牢房中關押着一個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年輕男子,他身上傷痕累累血肉模糊,見了沈嘉蘿與徐正業飛奔而來,抵着牢柱傻乎乎的留着涎水,大嘴裂開嘿嘿笑着。
沈嘉蘿噁心欲吐,捂着小嘴嚶嚶哭泣:“大哥……嗚嗚嗚……”
徐正業最怕這等相見場面,他雖見得多,卻也不想立在一旁傻聽。見他們一個癡傻一個傷心,輕聲道:“環翠姑娘……我就先出去了……只有半柱香時辰,你可快些!我在外面等你!”
沈嘉蘿捂着小嘴,嗚咽道:“嗚嗚嗚……大哥……嗚嗚嗚……好吧……”
徐正業飛也似的逃了,跑到門口看風景還不忘搖頭一嘆,這丫頭真是命苦呀。
沈嘉蘿聽見徐正業逃了,飛快轉入石階,向着地底死牢尋去。上一次雖是被龍翊折騰的昏死過去,可是關押龍清燁的牢房,她還是記得一清二楚。
死牢中溼寒腐敗,惡臭撲鼻,陣陣陰寒透骨而來,沈嘉蘿單薄的水色宮衣不耐寒冷,整個身子冰涼。刑具尚在,鐵鉤血污一瞧生寒,烙鐵還在爐上烤着,通身明黃耀眼。沈嘉蘿尋到甬道中,輕聲道:“清燁哥哥……清燁哥哥……”
“蘿兒……蘿兒我在這!”龍清燁嗓音焦急,連忙迴應。入夜,他得了一個獄卒暗語,言今夜會有人救他逃出生天,一番交代後還悄悄給了他一把鑰匙,囑咐他一定要等到來人相救纔可打開牢門逃走,如若不然,就是離了西院死牢也出不去璟宮。他本不信,趁那人走後試了試鑰匙才知道果真能打開。他興沖沖的就欲開門逃走,可是記得獄卒的交代,反覆煎熬斟酌,最後還是決定等候在此。
這會聽見沈嘉蘿的聲音,他立刻明白那獄卒沒有騙他,他是真的要逃出生天了,而且還是跟他最愛的妻子沈嘉蘿。他飛快開了門,跑出牢門迎上堪堪跑至的沈嘉蘿,一把抱住她泣道:“蘿兒!蘿兒!”
“清燁哥哥……嗚嗚嗚……清燁哥哥……”沈嘉蘿倚在他懷中,緊緊箍住他的腰
背,傷心的哭出來。幾日鉅變,物是人非,心頭放佛壓着一塊天大的隕石,此刻良人立在面前抱着自己聲聲安慰,怎不叫人傷心感嘆。
二人相擁而泣,都不敢大聲宣泄,生怕驚動了樓上的獄卒。死牢不能久待,來不及道出離別情境,龍清燁催促道:“乖,蘿兒,咱們先出去!”
沈嘉蘿這才抽抽搭搭的揚起小腦袋,拼命點頭道:“好!
龍清燁見她憂急嚇傻模樣,摸着她粉嫩小臉安慰道:“好蘿兒,咱們一定會逃出去的!走!”
龍清燁拿了刑具廳一把雙生刃悄悄躲在石階暗處,沈嘉蘿上了一樓,立在瘋子門前哭個不停,徐正業見時辰快過,催促道:“環翠姑娘,時辰到了,咱們得走了!”
沈嘉蘿兀自哭個不停,扶着牢門不肯鬆手:“嗚嗚嗚……大哥……你讓妹妹怎麼辦呀……嗚嗚嗚……大哥……”
徐正業搖搖頭,走向通道深處,避開那些伸長了爪子勾人的死囚,走到沈嘉蘿身後,關切道:“環翠姑娘……你哥哥已經瘋了,況且關在這西院死牢中,哪還有命出去?我勸你早些收拾了棺木壽衣等着入殮吧!”
“嗚嗚嗚……”沈嘉蘿不聽勸,徐正業上前一步低聲道:“莫要哭了……呃……”雙生刃敲擊後頸發出沉悶的聲音,徐正業軟軟倒下,龍清燁與沈嘉蘿將他拖入石階底下,解下他的盔帽戴在自己頭上,脫了他的甲冑穿好,領着沈嘉蘿出了西院牢門。
銀月無聲,暗夜沉靜,死牢中火光暗淡,來往巡夜的侍衛神色木然,並未關注他們。沈嘉蘿勾着頭小心行在龍清燁身後,龍清燁低頭不言,二人走向牢門,門口已經換過班,方纔守門的侍衛正與別人交接,見了他們出來也沒回頭隨口打趣道:“老徐,明早你的班,記得早些來!”他以爲徐正業得了銀子必往芳齡苑去尋相好的粉頭,這纔開口打趣。
龍清燁背對着他點點頭,領着沈嘉蘿走得飛快。
出了死牢,想要出宮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還好沈嘉蘿偷了龍翊貼身的九龍佩。二人一前一後,飛快行走,夜裡巡夜的侍衛一撥一撥在皇城中行走,他們不敢飛奔,只得壓着步子。沿途雖有盤查的侍衛,卻都對他們手中的龍佩十分敬畏,只是稍作詢問。
這些侍衛巡遊外圍,何曾見過皇后,就是從前的皇帝龍清燁,他們也從沒有真正瞧清楚過,更別說他此時一身甲冑,低頭不言了。
二人悄悄往璟宮城門穿去,沿着寬闊的牆根飛快行走,穿過一扇又一扇宮門,心頭的焦急愈來愈切,放佛身後有一隻餓極的猛虎正在飛奔追趕。
沈嘉蘿不停的安慰自己,中了合歡散的人一番歡愛後,必定會沉睡一夜,到第二日辰時才醒。她下的藥既猛且重,龍清燁武功再好,也得到卯時才能醒,他一定不會追來的。待他行來,他們已經離開了璟宮,或許已經逃亡他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