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紛紛躍馬揚鞭而去,氣勢肅殺,威武彪悍,不算寬闊的街巷中響起馬蹄輕快的噠噠聲,不一會就消失聽不見了。
梵襄在馬上輕聲道:“夜深了,東主請回吧!”
龍翊點點頭,銀色的面具在夜色中熠熠生光,材質非同一般,顯然精貴。輕輕一夾馬腹,當先行去。雪白的衣裳,帶動起寒夜的風,瀟灑飄逸。
梵襄瞧着他遠去的背影,微微一嘆,夾了馬腹飛快跟上。龍翊身上的氣質,不論是在何處總能吸引人心,讓人生出崇拜和感嘆。這樣冷漠如冰的男子,若非帝王,是否會活得更加輕鬆自在。只可惜,偏偏生在帝王家。太多的身不由己,也太過兒女情長了。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三更的滄州山道上飛馳。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一處巍峨的山腳下。二人並不停留,依舊打馬前行,匆匆隱進了一條上山的小路。小路蜿蜒,盤山而去,在夜色中實在看不清楚。可是,身下的馬兒彷彿識得路徑,一路輕快的跑着,未見停滯。
又行了大約一個時辰,天邊已然微微發亮了。隱約能看見山中枯樹蕭蕭,積滿落葉。偶爾有晨起的鳥雀喳喳歡啼,呼朋引伴的跳躍枝頭。山勢險要,山泉潺潺。隱隱有梅香飄來,也不是始於何處。
到了半山腰,策馬上了青石方磚鋪就的曲折山道,遠遠看見一片老樹虯枝,俱是針葉老鬆,褐色樹皮不知長了多少年頭,有些已經朽了大半,卻偏偏生長的蒼翠茂盛。一塊巨大的山石立在道旁,蒼勁的字體帶着出塵飄逸:蒼靈寺
再往上的山路,全在這裡終結,寬大卻有些破舊的山門高高立在眼前,已然到了山門處。越過山門望去,一級一級的山道蜿蜒朝上,隱約可見山腰上宏偉的寶殿。只是方磚、山門、寶殿的周身都佈滿了厚重的氣息,也不知這山中古剎存了多少年。
龍翊與梵襄立於馬上不見停留,飛快進了山門,沿着山道繼續前行。山門卻在二人進內後,慢慢關閉了。
二人大馬直上,到了大殿處,直直轉向了殿後角門。角門處的沙彌見他二人進去,飛快的關閉了角門。
龍翊策馬走着,眼前赫然開闊。面前一片練武場上,許多黑衣男子正在早起練武,雖是寒冬,卻也赤膊揮汗。或二人對打,或幾人合攻,刀劍生光,進退齊整,功夫了得。遠處一座四合院靜靜隱藏在山壁下,大門敞開,紅梅鮮妍。
龍翊嘴角一勾,梵襄道:“咱們藏身於此,也只能帶些護衛。若是他日復仇,自然會是精兵無數。”
龍翊未置可否,下馬將繮繩交給梵襄,撩袍走進了練武場,正在晨練的護衛見了他,不見絲毫慌亂,照舊沉穩的練習。
練武場上,一個好似監督的黑衣人走過來,抱拳道:“東主!”
龍翊點點頭,沉聲道:“練得很好!”
梵襄跟在後頭,見了
那人含笑抱拳,轉過頭看着護衛們練習。
黑衣人陪着龍翊看了一會,抱拳道:“東主勞累一日一夜,還請先歇息片刻。身體要緊!”
梵襄贊同道:“東主先歇下吧!”
龍翊點點頭,又看了一會這羣不下二百人的精壯剽悍的護衛,這才慢慢走向了四合小院。勞累一晝夜,略微梳洗便睡下了。只是怎麼也睡不踏實,總是夢見沈嘉蘿哭泣驚惶的場面。讓他劍眉緊擰,滿面愁容。
猶記得在璟宮與沈嘉蘿甜蜜溫馨的場面,讓他對她的思念愈發深沉。聞得玳國公主成爲璟國的皇后,他心中一半是慶幸,一半是悲傷。沈嘉蘿自小喜歡龍清燁,龍清燁娶了別人,她一定會傷心。玳國的公主怎麼會是好相與的人,沈嘉蘿在璟宮一定受了不少苦。也不知她能不能撐下去等他歸來?
每每想到這裡,他心中便會暗暗苦笑。從前他做皇帝,沈嘉蘿所有的夢想便是龍清燁揮兵北上,推翻他的江山。如今龍清燁歸來,她又怎會記得他呢?
靜逸的房中,並無多餘的佈置,唯見一張牀,一張書案,一方立櫃,一排木椅罷了。花窗打開,投進些許冬日的陽光。斑駁的光影,不見多熱,卻給人溫暖的感受。窗外,一樹紅梅開的正豔,想起縈繞在院中,也縈繞在房中。
牀是梨花木,牀帳是名貴的蘇繡。顏色卻不見鮮豔,而是微微黯淡的銀白,一如他枕邊的銀色面具。讓人在微涼的華麗中,窒息沉淪不由己。
“蘿兒……”牀上的男子,英挺的面貌,硬朗的線條,濃黑的劍眉,緊閉的雙眼,隱隱的冷冰和淡淡的愁容。額頭上已經發汗,夢中是否又是火光通天?
“蘿兒……”龍翊猛然坐起身,喘息着。片刻,長長呼出一口氣,搖頭嘆道:“你怎會想我,又是我多情了……”
掀開被子起身,瞧見外頭的天色,想起自己只淺眠了不到兩個時辰,拿過面具披衣出了門。
門外,梵襄和衣靠着梨花木椅,鼾聲沉沉。聽見龍翊的腳步聲,猛然睜開了眼睛,右手已經握上了腰間的長劍。這是他素來的動作,擡眼見是龍翊,起身抱拳道:“東主!”
龍翊點點頭,走到一旁木椅上坐了,沉聲道:“是我吵了你!”
梵襄忙道:“屬下也才醒來,在此等候東主,不想又睡了過去。”
誓死效忠龍翊的人,至始至終都是梵襄。這個陪着他從洛城定王府,到京兆璟宮,到京郊太廟,再到這窮山惡水的滄州。一路走來,梵襄吃了很多苦,瘦了也黑了。不論是戍邊還是夜襲,抑或負傷逃亡,從無半句怨言。
龍翊微微含笑,沉聲道:“辛苦你了!”
梵襄一怔,抱拳笑道:“東主怎麼忽然說這樣的話?屬下不覺得辛苦!待到東主復仇之後,再說這句話也不遲的!”
龍翊點點頭,不再多言。二人靜
了一會,外頭有人敲門,進來的正是晨間訓練護衛的黑衣人。黑衣人抱拳道:“東主!”
龍翊沉聲道:“項天,弟兄們用飯了嗎?”
項天抱拳道:“回東主,弟兄們操練一早上,正在用飯。屬下命廚房擺飯吧?”
龍翊點頭,項天退出了門口。不一會親自端上來飯菜,梵襄幫着佈菜斟酒,項天抱拳退出了。二人慢慢的飲酒,梵襄道:“東主,昨夜聽見百姓如此大罵,您可覺得咱們成功的把握更大?”
龍翊沉聲道:“百姓不滿,邊疆動盪,不止是滄州,齊州、藍河縣、漳州比這裡的境況還差。看來,龍清燁這一政令,已然失了民心!”
梵襄眼中閃過希冀的光芒,揚聲道:“玳國軍事力量是幾個國家最強的。這次幫助龍清燁復國,其他幾國不敢覬覦璟國疆土。此次龍清燁自亂陣腳,玳國吞併之心昭然若揭,他們可不會甘心了。”
龍翊脣邊泛起冷笑,沉聲道:“玳國野心,路人皆知。我看龍清燁未必不明白!”
梵襄笑道:“可惜他現今說了不算!定是新後一語定江山!”見龍翊不接話,擱下銀箸嘆氣道:“東主,屬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龍翊慢慢飲着酒,沉聲道:“但說無妨!”
梵襄瞧着他神色,思慮片刻,語重心長道:“東主經歷此事之後,萬莫再深陷兒女私情了!”
龍翊沉聲道:“你放心吧!坐擁江山之時,不知民間疾苦,只顧着與蘿兒兒女情長。如今回頭去看,猶自後悔!此番見多了百姓的疾苦,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定會事事以民爲重,萬事爲民籌劃。”
梵襄放下心來,勸解道:“東主放心吧!龍清燁的江山經不起他這樣折騰!現今邊疆局勢大亂,他還不自知。玳國皇帝很快就會出招了!”
龍翊輕輕舉杯,飲了一口,淡淡道:“若想穩坐江山,若想邊疆不亂,只看他如何見招拆招!”
梵襄嗤笑道:“他?依屬下之見,他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他想將江山拱手讓人,這天下的百姓是絕不會同意的,咱們就趁機殺他個落花流水!”
二人緩緩用飯,天下局勢瞭然於心。穆梟雲的計謀,也並非無人看懂。只要是開了互市的地方,只怕就沒有百姓是不懂的。
龍翊心中謀劃,匆匆用罷飯,便與梵襄出門往練武場去。冬日的陽光照在練武場上,有些白花花的晃眼。一羣黑衣的護衛手持槍戟,隨着項天的口令,挑撥掃蕩刺,英姿颯爽。一眼望去,虎虎生威,根本不是尋常的山賊盜匪之流可比,神色見殺氣騰騰,顯然是經過多年戰場廝殺而來。
龍翊瞧着列陣進退的護衛,臉色慢慢緩和。方纔與梵襄討論龍清燁的不快,終於消散不見。只要有這些忠心護主的死士,要想殺死龍翊奪回江山,就是手到擒來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