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清燁沉着臉,腦中微微昏漲,經了寒風一吹,愈發難受。他一個踉蹌,嘆氣道:“拿酒來!”
張富貴慌忙扶着他一隻胳膊,恭敬道:“陛下您喝醉了!奴才扶您回去吧!”
龍清燁冷冷一哼,丟開他手,揚聲道:“回去?回哪去?”轉頭瞧着張富貴,皺眉揚聲道:“鳳藻宮嗎?”盯着張富貴賠笑的臉,怒道:“朕不去!”
張富貴嚇得一縮,慌忙道:“那奴才扶您回養心殿?”
龍清燁擰緊了眉頭,不悅道:“養心殿?回去下詔割讓城池嗎?”擺擺手,不悅道:“朕哪也不去!”言畢狠狠一腳揣在張富貴身上,怒道:“還不快去拿酒!”
張富貴捱了一下,不敢吭聲,瘸着一隻腿飛快往內務局去拿酒。他可不敢進伊水閣,裡頭的山崩地裂的呼聲還沒歇呢。他去了指不定還要再瘸一條腿。
龍清燁聽着裡頭的哭聲,知曉這一次是惹怒了沈嘉蘿,再要哄回來難了。腦中的昏沉愈發嚴重,連帶着走路也不穩當。他也忘了命張富貴拿酒的事情,腳步一錯,沿着相思湖慢慢走去了。
御花園中,白雪皚皚,相思湖上晶瑩剔透,結着厚厚的冰層。岸邊梅香四溢,因着穆珈藍的關係,花匠還將一些稍微耐寒的花盆搬了過來,讓這裡瞧着不至於太過冷清。栽植的幾株綠梅開的很好,顏色可人,樣子也好看。龍清燁走近了拉過一支細細瞧着,讚歎道:“好梅……好梅……”嗅了嗅香氣,丟開花枝繼續走去。
這時辰,御花園中偶爾還能碰上一兩個奴才,遠遠瞧見了龍清燁都規規矩矩的行禮。龍清燁見了,也不喚她們起身,便徑直去了。
寒風吹來,他身上未着披風,卻不見冷意,反而隱隱有些燥熱,拉開胸前的衣襟喘着氣,嘟囔道:“朕是……是這璟國的天子又如何……朕連一個女人也碰不得……”淡淡自嘲一笑,揚聲道:“這江山到底是朕的,還是龍翊的?”
仰頭望着陰沉的天氣,不悅道:“幸甚!朕將他燒死了!哈哈……”指着一株常青樹,嗤笑道:“你死了!朕還活着呢!你以爲,你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嗎?”不悅的皺眉,揚聲道:“你別看不起朕!如今朕活着,你已經死了!”
對面的常青樹並無一絲怒意,依舊靜靜的矗立。龍清燁酒醉迷糊,指着它罵了半晌不見它出聲,轉過身徑直朝前走去了。
一路景緻靜雅,梅香撲鼻,龍清燁酒量不見得多好,又是喝了悶酒經了風,腦中昏沉,腳步虛浮,自己走在何方也不知曉。所幸他在自家的宮裡,也沒人敢待他如何,大半個相思湖走完,偏偏倒到拐向了浣衣局、薪炭司等雜役奴才所住的地方。
這一路的宮殿顯然沒有主子們住得好,雖然定時翻修,瞧着仍舊有些陳舊。長長窄
窄的巷道也不知通往何處,龍清燁站在巷道的盡頭,瞧着兩側低矮的房屋,眼中閃出迷濛的色彩,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來過一般。
洛城定王府並沒有這樣的巷道,卻也有低矮的房屋,那些不得寵的女子,有很多就住在這裡。這偌大的璟宮原來也有的麼?他長長一嘆,邁着虛浮的步子走了過去。
長長的巷道,走了很久還沒有走完,他也不知這巷道喚做甚麼,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走着,不知道往哪裡去。
一直走到巷道的盡頭,一旁散着一處寬大陳舊的院子,他感覺頭暈口渴,就這樣邁了進去。
這是一處四合小院,而非宮殿,浣衣的宮女們陡然見了一襲明黃的龍清燁,都是驚訝萬分。衆人不敢逾禮,紛紛放下手中的衣裳屈膝躬身行禮。寒冬臘月,泡在冷水中的雙手長滿凍瘡,宮女們的衣裳單薄,面色蒼白。頭髮凌亂,多是些老弱之輩。可惜龍清燁面色微紅,根本看不清楚。他就這樣跌跌撞撞的直直走向了一扇懸掛着粉色碎花門簾的門裡去。
粉色碎花的門簾裡,是一間六人間的小房子,簡單的桌椅牀榻,擺放還算齊整。一個水色衣裳的年輕宮女,背對着門口正在對鏡彆着簪花,看背影頗有幾分姿色。
龍清燁迷迷糊糊瞧着她玲瓏的身段,扯了扯衣襟,沉聲道:“朕要喝水!”
水色衣裳的女子聞言驚訝回頭,待看清了是龍清燁,嚇得飛快起身屈膝道:“陛……陛下……奴婢……奴婢秋荷……參見陛下!”頭皮一陣一陣發麻,膝蓋也在打顫,根本不敢擡頭。
自從欺負沈嘉蘿被龍翊貶到浣衣局,她心中對沈嘉蘿的恨意可算增加了許多。只是,龍翊身死,龍清燁登基,新後到來,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來,她也沒機會出的浣衣局去瞧瞧外頭的景緻。知道沈嘉蘿身份尷尬,做了宮女,她還暗地裡歡喜了許久。
從前在養心殿後頭的小院裡,好吃好喝養着,難免生了一身肉,瞧着圓滾滾的。如今到了浣衣局吃苦受累,倒是瘦條下來,本來三分的顏色已然有了五分。加上她素日喜歡奉承管事內監,又喜歡偷懶耍滑,一張臉頗爲妍麗,一雙手也還算順滑。
龍清燁看見她的正面,心中的燥熱有上了幾分,沉聲道:“朕要喝水!”
秋荷嚇得一愣,慌忙往桌上揭開茶杯替龍清燁倒了一杯水,慌慌張張遞給龍清燁,磕磕絆絆道:“陛……陛下……請喝茶!”
浣衣局的茶水自然難喝,秋荷生怕龍清燁不喜歡,忙道:“茶水難以入口……還望陛下擔待!”到底是伺候過龍翊的宮女,慌張了一會便微微鎮定下來,口齒也清楚了。
龍清燁一口飲盡,丟下茶杯道:“再來!”他已經大醉,茶水入口只覺清涼,已經品不出味道了。
秋荷一震,慌忙又替他倒了一杯水,躬身遞上去。趁着遞茶水的空隙,悄悄擡眼打量了一下龍清燁,立時恍然大悟。龍清燁面色漲紅,眼神呆滯,這麼難喝的茶水就是秋荷自己頭一回來也好幾日喝不下,他怎麼就一下子下去兩杯。原來,是醉了。
這樣一想,她便明白過來。想來是龍清燁御花園中飲酒,然後酒醉糊里糊塗走到了這裡。
秋荷正在細想盤算,龍清燁一連喝了兩杯茶,喉間的乾澀好了許多,瞧着牀鋪,眼神便困倦起來。搖搖晃晃坐到一旁的牀榻上,微眯着眼睛看了看秋荷,轟然倒在了牀上。
秋荷一急,這樣的牀鋪可是龍清燁能睡的?若是睡醒了腰疼,她們做奴才的可怎麼擔當的起?
外頭浣衣的奴才瞧着龍清燁進了房間,都不敢上前,竊竊私語着,好事的便想偷偷去看。幸得管事內監瞧見,用眼神呵斥了一衆奴才,他自己匆匆的到了門邊,正想掀簾子請安道萬歲討臉面。陡然聽得龍清燁吩咐秋荷倒茶的聲音,忙退到了門邊,一言不發的當起了看門的,更不許其他奴才擾了皇帝的興致。
這宮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是龍清燁的女人。只要龍清燁願意,到了哪裡都能臨幸宮女。若是浣衣局出了個美人昭儀的,他這管事內監臉上是多大的光彩。更何況,常日裡秋荷對他諸多奉承討好。只要秋荷做了主子,他便有了一個穩當的靠山。這幾日,他正愁自己入不了皇后的眼,平白乾着急。這一來,不說裡頭的秋荷什麼想法,他已經暗暗興奮起來。
秋荷眼睜睜瞧着龍清燁躺倒在牀上迷迷糊糊說話,腦中轉了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聽得外頭靜悄悄的,並無管事進門,忽然想到這或許是一個擺脫奴婢身份的機會。
龍清燁鬼使神差的到了這裡,還醉得稀裡糊塗,若是趁着這個機會成了他的女人,便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好日子到了。現今璟宮,只有皇后一個主子,這現成的當主子的機會擺在眼前,只看她願意不願意。
秋荷腦中想了半晌,已經明白機會不可多得。龍清燁隻身一人醉酒而來,張富貴肯定帶了人在後頭追着呢,若是等到他們來了,她的天賜良緣便要泡湯。她打定主意,輕手輕腳走到窗邊瞧了瞧,見院子裡一個人沒有,門口卻露出一角內監衣裳。她心頭瞭然,含了一抹笑輕輕走到了龍清燁身旁。
龍清燁躺在了牀榻上,眼睛微眯,似要睡着。迷迷糊糊見一抹嬌俏的身影在身前晃盪,想要看清是誰,卻看不清楚。伸出一隻手抓住面前人的衣裳,張了張嘴沒說話。
秋荷本來盤着的髮髻已然鬆開,墜在臉側似一簾瀑布,微微帶着由於捆紮而起的捲曲,映着她的圓臉愈發嬌俏。輕輕坐到龍清燁的身旁,伸出一隻手撫着龍清燁的胸膛,柔聲道:“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