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人情這般複雜,她不過是想求一個安身的所在,卻遭遇了這許多變故。嘆一口氣,想起已經慘死的龍翊,眼中的淚水更甚了。兄弟相殘,帝王家自古如是。只是,當這些切切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纔會知道有多震驚與痛苦。
沈嘉蘿望着花窗外暗沉的天色,想起鳳藻宮中滿殿的鮮花,輕輕搖搖頭。這就是人了,惜花之人不見得最後就能得到花,而不惜花的人卻反而會滿室生香。
小心的收起玉葫蘆,取過妝臺上的小小銅鏡,照出她吹彈可破的容顏。掀起額上留海,靜靜的瞧着上面印記。如今,龍清燁還不知道呢!只是,蓮花妝卻不能再畫了!
罷了罷了,只要龍清燁待她有心,這些名分地位又有什麼打緊的!只要能陪伴在他身旁,就好!他終歸是自己的夫君,名正言順的夫君。第一次坐花轎,第一次穿吉服,第一次飲合巹酒,統統都是龍清燁,這個文雅白淨的男子!他也有他的苦衷!他千山萬水,隻身往玳國,若非駙馬的身份,如何能借助玳國與這些朝臣密會,又如何能推翻龍翊呢!
沈嘉蘿嘆一口氣,心思千迴百轉,終於定下心來。只要他心中有她,只要他還憐惜着她,便知足了。
就這樣在房中靜坐了許久,直到晌午也不自知。雨兒差人來傳喚,說是皇后有請。她忙細細整理好衣裳,跟着來人去了。鳳藻宮裡,個個宮女都是月白的衣裳,只有沈嘉蘿一身水色,難免怪異。不過,倒也無人說什麼。
龍清燁與穆珈藍在內殿軟榻上荒唐了一回,不好意思的回了養心殿。等待他的奏章還有許多,中午不在這裡逗留。穆珈藍昨日纔來,龍清燁與他已經顛鸞倒鳳了好幾回,足見寵愛。沈嘉蘿就在鳳藻宮伺候,縱然不曾親眼瞧見,卻也聽了許多。
伺候着穆珈藍浣手,另行勻面梳妝,完畢瞧着鏡中的美人,本以爲穆珈藍會讓她開始教習規矩,卻只得了穆珈藍想往御花園賞花的話,恭敬的退出了。她在內殿守着,雨兒婉兒幾個陪着穆珈藍往御花園閒逛。其他得了消息的奴才聽聞了穆珈藍逛御花園,紛紛裝作巧遇,少不得巴結討好,極盡逢迎。穆珈藍來者不拒,見了討好的,總要詢問些名字年齡何處當差的話,這可喜壞了一衆奴才,紛紛私下議論穆珈藍是個大方謙和的皇后,比從前的沈嘉蘿好了一萬倍。
若是她們知道穆珈藍在玳國的模樣,一定會以爲是兩個人的。
龍清燁照例在養心殿批閱奏章到申時過,因爲穆珈藍的建議,不得不重新考慮政令。不過穆珈藍說的很有道理,玳國皇帝穆梟雲待他很好,儼然親生的兒子,料來不會如何強取豪奪,欺民霸市。開了互市,老百姓也能過上好日子。所以一下午,倒有多半是在考慮這個事情。
小春子從玳國來,跟在龍清燁身旁,坐了從前
小順子的位子。站在宮門口,很有些樣子了。他自己也很樂意,身份地位的上漲,就是大臣也要給幾分薄面。
申時過,政令擬得差不多,龍清燁便帶了政令往鳳藻宮去。因着名分一事不被皇后同意,龍清燁心頭愧疚於沈嘉蘿,特地命張富貴拿了一套翡翠簪子,預備着一會賞給沈嘉蘿。
張富貴高高興興的應了,往內務局拿了新來的翡翠簪子,跟隨龍清燁去了。
往鳳藻宮去,自然是先見穆珈藍,龍清燁進門不見穆珈藍,卻只有沈嘉蘿守着,幾個大侍女都不在了。含笑進了門,衝着沈嘉蘿道:“皇后沒在嗎?”
沈嘉蘿見事龍清燁,心頭一酸,低下頭不想搭理。張富貴見此情景,忙退出了門口。龍清燁心中一動,揚聲道:“都退下吧!”
這些宮女雖然是穆珈藍從玳國帶來的奴才,到了璟國也知道龍清燁最大,聞聲躬身退出了殿門。
偌大的鳳藻宮只剩下他們兩人,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她還是這個殿中的主子,還是這璟國最尊貴最幸福的皇后娘娘。只可惜,面前一盆新鮮的牡丹花,叫她回過神來,知道已是物是人非。
龍清燁見她神色黯然,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溫和哄道:“別再生清燁哥哥的氣了……”
沈嘉蘿別過頭,想要抽回手來,卻發現根本不能掙脫,幽幽一嘆輕聲道:“我沒生氣。”
龍清燁仔細打量着她的神色,含笑道:“還說不生氣,這樣子可不是正在委屈麼?咱們自小一塊,朕還不知道?”
沈嘉蘿一聽他的打小一處,眼中淚水立刻滾落了下來。龍清燁慌了神,忙替她擦着眼淚,焦急道:“怎麼了?可是皇后欺負了你?”
沈嘉蘿咬着脣搖搖頭,輕聲道:“皇后娘娘並未欺負我!”
龍清燁聞言鬆了一口氣,溫和道:“蘿兒不哭了……不是皇后,一定是清燁哥哥了。都是清燁哥哥不好!讓你受委屈了!”言畢不顧沈嘉蘿的反對,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沈嘉蘿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龍清燁低頭見她哭得傷心,忙從懷中摸出那套翡翠簪子,哄道:“蘿兒看,這是新出的首飾,清燁哥哥專門給你的,你瞧瞧好看嗎?”
光彩照人的翡翠簪子,通體剔透,映照着鳳藻宮奢華的景緻,愈發精貴。沈嘉蘿靜靜的瞧着,眼中的傷心更濃了,搖搖頭輕聲道:“我是奴才,沒資格簪花的!”
龍清燁一愣,這纔想起沈嘉蘿的身份來,這翡翠簪子名貴異常,式樣精巧,雕刻的乃是大朵的芙蓉花,非是妃嬪不能佩戴。沈嘉蘿身爲宮婢,又在鳳藻宮穆珈藍身旁,戴這個顯然招人詬病。
“喲,這是做什麼?叫外人看見,還以爲是本宮不近人情,刻薄着奴才呢!陛下若是喜歡,何
不進了內殿去?直愣愣站在這裡,外人看見可就是臣妾的不是了!”突兀的嗓音,帶着微微的醋意。穆珈藍嬌豔的立在宮門口,瞧着摟抱在一起的二人,面容含笑。
龍清燁身子一震,飛快的鬆開沈嘉蘿的身子,讓沈嘉蘿本來閃躲的身體忽然一滯。她忙忙的擦着眼淚,躬身屈膝道:“奴婢參見皇后娘娘!”
龍清燁躲躲閃閃,有些尷尬,轉過身瞧着穆珈藍的眼神吞吞吐吐道:“朕……朕……你回來了!”
本來欲解釋,在穆珈藍嬌嗔的眼神中換成了問候之語。穆珈藍皺眉不悅,雨兒已經含了冷笑在脣邊,揚聲道:“沈姑姑可真會守殿,守着陛下來了,也不曉得往御花園來請娘娘,自個兒倒先矯情起來!”
如同一巴掌狠狠扇在沈嘉蘿的臉上,讓她面上火辣辣的燒,聞言低着頭不敢說話。
穆珈藍斜睨雨兒一眼,微微斥責道:“不懂事!既是心浮氣躁,一心思不知道爲主子好,便去抄寫五十遍靜心經吧!”
雨兒欲言又止,躬身垂頭喪氣道:“是!”言畢瞧着沈嘉蘿輕輕一哼,轉身去了。
穆珈藍一句話並非斥責雨兒,實則是說沈嘉蘿的,沈嘉蘿聞言頭低的更低,躬身酸澀道:“奴婢告退!”
穆珈藍卻不看她,眼梢瞟過龍清燁的手,含笑道:“陛下藏着什麼?”
龍清燁方纔送與沈嘉蘿的簪子還未送出,拿在手上也來不及收藏,聞言歉然道:“朕剛剛從養心殿過來,知道你喜歡首飾,特地選了新出的簪子,給你帶來!結果遇上了沈嘉蘿,就……就聊了兩句。”言語中生怕穆珈藍猜忌,一句句都是辯駁,好似懼內的夫君,被妻子捉了奸,慌忙撇清關係。
沈嘉蘿聞言,心頭酸澀,眼中便要落淚,穆珈藍瞥一眼翡翠簪子,含笑淡淡道:“是嗎?”緩緩走進了殿門,衝着外頭站着的奴才,揚聲道:“都進來吧!外頭站着風大,陛下與你們也熟悉,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非要避開了你們!”
“是!”殿外一衆奴才躬身進門,沈嘉蘿面上一陣漲紅,龍清燁耳根也紅了起來,聞言上前拉着穆珈藍的手,哄道:“朕跟她真的沒什麼……珈藍……”
穆珈藍定定的瞧着他的眼睛,片刻丟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進了內殿,龍清燁慌忙跟上,哄道:“珈藍……珈藍……”
穆珈藍一路悠閒的進了內殿,走到軟榻上坐了,招手命婉兒倒水。龍清燁走到她身旁,溫聲哄道:“我好不容易選的簪子,你好歹看一眼罷!”
穆珈藍聞言嗤笑一聲,玉手攤在他眼前,嬌聲道:“拿來我看!”
龍清燁以爲她消了氣,慌忙捧上來,上好的紅翡翠,剔透玲瓏,觸手溫潤柔滑細膩,像是嬰孩的肌膚。穆珈藍只看了一眼,隨手扔到金磚上摔了粉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