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梟雲點點頭,嘆一口氣起身朝着內殿走去。月白侍女瞧見他要安睡,忙躬身上前替他鋪牀打水。王泉安見宮女伺候他,躬身退出了御書房,下了臺階往御花園行去。
玳宮 梅歡殿
梅妃被侍衛押解回了自己的宮中,侍女們見她五花大綁的回來,都是疑惑不已。昨日走時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就成了戴罪之身?侍女們想要上前攙扶,卻看見侍衛的身後還跟着兩個梳着椎髻的宮中老嬤嬤,二人手上託着兩隻銀盤,銀盤上放着七尺白綾與一把梳子。衆侍女慌忙後退,不敢上前。梅妃瞧着嚇傻得侍女們,輕輕一笑,溫聲道:“莫怕……本宮沒事的!”
侍衛將她押解宮中已經盡責,剩下的事情就是老嬤嬤該做的,他們二人威武離去,兩個老嬤嬤捧着白綾,躬身上前:“娘娘,時辰不早了,上路吧!”穆梟雲要將她連夜賜死,兩個老嬤嬤眼見天光要起,不敢拖延,匆忙催促。
梅妃輕聲吩咐宮中的侍女鬆開她身上的麻繩,她輕輕爬起身,走上前微微一禮,輕聲道:“有勞二位稍待!本宮不想這狼狽之身親赴黃泉,等本宮稍作打扮梳洗立刻上路!”言畢,拿起銀盤中的梳子走進了內殿。
兩個老嬤嬤知道她還需梳妝打扮,躬身道:“請娘娘稍微快些!”
殿中帷幔靜雅,薰香淡淡,珠簾是上等珊瑚,地上的方磚上雕刻朵朵梅花,迎着燭光搖曳生輝。她平靜的進了內殿,招手讓侍女替她梳洗妝扮。侍女們不敢猶疑,知道她被皇帝賜死,也不敢問緣由。梅妃沒見着綠鶯卻也並未察覺,只是任由二等侍女們替她梳妝。
正殿的水滴刻漏上的水一點一點減少,站在門口的兩個老嬤嬤恭聲道:“請娘娘體諒奴才,莫要再行耽擱!”
寬大的梅花銅鏡映照嬌媚的麗人,鏡中人一襲豔紅宮裝,頭上挽着拋家墜馬髻,斜飛三支暖玉釵,簪着一色十二朵金梅花,額上貼了剪作梅花樣式的金鈿,腮邊點了美人痣,頸上懸掛一圍流蘇寶玉珠,耳佩明珠鈴鐺,腰上別了細細的金絲鏈子,綴着梅花墜子,足上踏了錦繡絲履,繡着梅花映雪圖案。鏡中人美豔不可方物,映着燭光愈發嬌嫩,梅妃輕輕嘆一口氣,轉頭道:“替本宮溫一壺梅花釀!”
“是!”侍女躬身退下,從後殿抱了酒罈,裝進玉壺溫在炭爐上。
外頭的兩個老嬤嬤瞧着外頭天色,生怕一個不小心天就亮了,可是一連催促了幾次,實在不好意思再行催促。
侍女溫好了梅花釀,拿青玉杯斟上,輕輕遞給梅妃。梅妃坐在銅鏡前頭,伸手接過溫好的梅花釀,淺淺啜了一口,輕聲道:“穿了梅花衣,梳了梅花妝,躡了梅花鞋,飲了梅花釀,本宮無憾了!”目中輕輕滾下一顆晶瑩的淚珠,她忙伸出玉手小心揩了,慢慢擱下白玉杯,望一眼鏡中妖豔的美人,起身出了內殿。
兩個老嬤嬤小心上前,雙手舉着,遞上七尺白綾。梅妃輕輕接過,
命人搬來軟椅放置殿中,招手喚了侍女扶着她上了軟椅,玉手一甩,將白綾從粗大的朱樑上繞過,對稱拉好,小心結了個死扣。
宮女們見她要死,紛紛跪倒,兩個老嬤嬤也恭敬跪倒,揚聲道:“請娘娘上路!”
梅妃望一眼殿中跪拜一地的侍女,瞧着外頭漆黑一片的夜色,聽着門口呼呼吹進的北風,嗅着鼻尖若有若無的清香氣息,目中一澀,扶着白綾扣圈輕輕一嘆,溫聲道:“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吟完一首,對着門外遠方盈盈一拜,輕聲道:“孩兒先走一步!爹孃多珍重!”閉着眼睛拜了三拜,小心扶着白綾扣圈,將頭輕輕遞進圈中,足下一蹬。
軟椅搖晃倒地,嬌媚的麗人足尖抖動了幾下,漸漸趨於平靜。整個梅歡殿一片沉寂,片刻後才漸聞一陣女子低聲的抽泣聲。
玳宮 死牢
龍清燁被侍衛一路拖拽到了死牢,此處遠在御花園最西側,前頭一層層殿宇遮擋下來,成日裡照不見半星日光,泛着潮溼的黴味。進了死牢,侍衛並未將他下到地下一層,而是直接關在了一樓的牢房中。看來,穆梟雲一句等候發落奏了效,事情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進去!”侍衛使勁一扔將龍清燁拋入牢房中,順手關上了門。幾個虎背熊腰的侍衛舉着刀兵大步離去,留下龍清燁穿着單薄的中衣,倚在牆角的乾草上。說是乾草,其實都已經烏黑看不清顏色,散發陣陣溼潤的黴味,不過比起直接坐在地上還是要稍微好些。
侍衛一走,坐在死牢門口燈下的兩個獄卒卻是陰仄仄笑起來。龍清燁轉頭一瞧正看見他們二人怪異的神色,不悅的轉過了頭。
“喲!還擺起架子來了!難怪是珈藍公主喜歡的人呢?你這架子擺給誰看?擺給爺爺看?還是擺給他們看?”其中一個朱衣獄卒慢騰騰的起身,手中的皮鞭一指通道兩側的囚犯牢籠,冷聲道。
龍清燁這是第二次被關進死牢,頭一次是被龍翊,他自己的親弟弟,第二回是被穆梟雲,他的親舅舅。帝王皇室,果真無情,若是尋常百姓,又怎會有這種悲苦的遭遇。龍清燁心頭一嘆,知道這些獄卒都是死老裡頭的活閻王,不敢正面招惹。上一次被龍翊鞭笞,他身上的傷過了許久纔好,他可不想再受一次皮肉之苦。
龍清燁不招惹別人,可不代表別人肯放過他。那起身的獄卒,一步一頓的到了囚牢門口,嗤笑道:“堂堂的世子大人也會被關押到死牢裡來?你不是很受珈藍公主的喜歡,很得皇上的寵幸麼?這一回是怎麼了?難道惹怒了公主,沒給你好臉?哈哈……”
“哈哈……一定是!這來歷不明的毛賊,竟敢冒充璟國世子,這一次怕是穿了幫,皇上要問斬呢!”另一個坐在木桌邊的獄卒聽了同伴的話語,附和笑起來,不忘推測推測。
龍清燁聽他們二人語意不善,不敢接話,抱着雙膝低着
頭不想與他們二人過多糾纏。
牢房門口的獄卒見他怕事,呵呵一樂揚聲道:“瞧瞧……瞧瞧……一定被咱們兄弟猜準了!哈哈……”話位畢掏出一大串鑰匙,對着門牌號數找到了鑰匙,輕快的打開了門,站在門口,哈哈笑道:“實話告訴你吧!這宮中對你不滿意的多,本大爺就算一個!”
“本大爺也算一個!咱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今日子正好痛打落水狗!哈哈……”木桌邊的獄卒笑着走上前,轉頭對同伴道:“進了這死牢,就沒有聽說能出去的!把他拖出來,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前先讓咱們兄弟樂呵樂呵!”
“你們幹什麼?”龍清燁聽見他們你一句我一語的唱和,戒備起身靠着牆壁,滿面驚慌。
“走吧你!”獄卒大步邁入,一把拽住他胸前衣襟,揚聲冷喝,拖拽出了人朝着廳中的刑具走去。
“放開我……放開我……”龍清燁驚惶失措,一個勁的想要掙脫獄卒的大手。可惜他一介書生,獄卒又是力大如牛的常年伺候死刑犯,更何況他身上還綁着粗麻繩,怎麼掙得脫?
兩個獄卒將龍清燁帶出囚牢,捆到廳中的大木棒上,綁好了手腳,一人手持一鞭子,其中一個哈哈笑道:“哥哥……反正咱們也是閒着無事,不如今日就比比誰先將他抽暈過去?”
另一個獄卒叉着腰提着皮鞭,揚聲道:“那哥哥可就不客氣了!給你留下一場,保證你贏!”
龍清燁目中驚駭,慌忙道:“本世子是皇上的親侄子,你們要是敢打本世子,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你們且慎重!”
“我呸……叫我慎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本大爺比你長得還俊,憑什麼公主她就看上了你這草包,看不上本大爺!”獄卒一怒,狠狠一鞭抽了上去。
“啊……”龍清燁一語警醒未見成效,狠狠捱了一鞭子忍不住悶哼一聲。
兩個獄卒見龍清燁受不住鞭子,痛苦的哀嚎一聲,都哈哈笑起來。方纔一鞭子打在他身上的獄卒笑得尤爲歡喜,他咧開嘴瞧着龍清燁雪白中衣上的鞭痕,揚聲道:“告訴你吧,哥哥練就了一個好本事,就是照着印子打,十二鞭子下去不會再多一道痕!”
龍清燁疼的擰眉,擡起頭音色發顫道:“你會後悔的……你也知道公主的心思,若她知道是你打了本世子……她一定不會放過你……”
“笑話!若是公主還對你有情,這麼久的時辰了,怎不見公主親自來尋你?就是她不來,不也得派了雨兒姑娘過來……哼,怎麼一個人也沒有!爺爺看你就是裝腔作勢穿了幫,指不定就是公主發話把你丟進來的呢!哈哈……”獄卒手持皮鞭笑的快岔氣。旁邊的獄卒摸着下巴笑的愈加起勁,揚聲道:“哼……你就不要指望公主了!誰不知道,進了死牢的人那就沒一個能好好的出去!你以爲這裡是勾欄院的粉香之地,進來是吃香的喝辣的,還能抱着粉頭睡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