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珈藍雖有珈藍殿,卻很少住在這裡,她性子刁蠻任性,又喜歡宮外的生活,穆梟雲怕她悶壞,特地修建了落雲軒,這珈藍殿雖然奢華,卻一直空着。若不是明日成婚顧忌禮儀,這會穆珈藍一定還在落雲軒中膩着龍清燁呢。
穆梟雲來此之前早就派人問了清楚,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在殿中,這纔不急不緩的乘坐龍輦往珈藍殿來。
珈藍殿算是整個後宮除太后、皇后的宮殿之外風水最好的宮殿,整個宮殿前後三進統共十六間正殿,廂房配備還在其外,依着幽藍湖旁,水榭假山穿鑿,流觴曲水環繞,飛檐雕飾,樑柱鏤雲,另有單獨的花圃院子,種着不知名的畫朵,養着游魚飛鳥無數,學舌的鸚哥,跳舞的孔雀,聲音好聽的畫眉……多得數不清楚,這些足可見穆梟雲的隆寵。
這會剛剛天黑,宮女正在依次掌燈,珈藍殿外一片燈火通明,殿中更是珠光寶氣,光可鑑人。進門一扇大屏風,用的是上好的藍田暖玉,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美人踏青圖。穆珈藍一襲鵝黃衣衫拖着下頜依着軟榻正在看面前一隻通體剔透的玉瓶,上頭插着幾隻紅豔豔的梅花,正在吐蕊。雨兒幾個正在忙前忙後,鋪牀拿衣裳擺膳燒水,準備一會伺候穆珈藍用罷晚膳就沐浴歇息。
穆梟雲一襲龍袍坐在龍輦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那掌燈的小宮女陡然一驚,立刻知道來人是誰,根本未擡頭便躬身施禮。
王泉安扶着穆梟雲下了龍輦,門口的值守的宮人們紛紛施禮,穆梟雲微微頷首進了正殿。
轉過屏風瞧見穆珈藍託着下頜發呆,溫和道:“珈藍!”
穆珈藍一愣,擡起頭看見是自家的父皇,忙起身躬身道:“兒臣參見父皇!”
穆梟雲見她這幾日明顯的疲憊,嘆氣道:“好端端的反而瘦了!”
宮女們匆忙着行禮,滿殿的恭敬聲,穆梟雲沉聲道:“平身!”宮女們慌忙斟茶添盞,穆梟雲瞧見女兒還未用膳,開口道:“寡人與你一同吧!”
穆珈藍起身上前扶着穆梟雲道:“父皇您怎麼來了?”
雨兒斟上茶盞,穆梟雲揚聲道:“退下吧!”一殿忙碌的奴才匆忙退下,雨兒瞧了瞧穆珈藍,走到了金案旁忙着佈菜斟酒並未退下。
穆梟雲領着女兒走到金案邊的軟榻上坐了,王泉安上前佈菜,雨兒替穆珈藍拿了銀箸,穆梟雲道:“婚事有禮部操心,你跟着瞎摻和幹什麼?看你這沒精神頭的樣子!”
穆珈藍方纔的呆勁過了,笑嘻嘻的替穆梟雲倒酒道:“兒臣喜歡操辦!”
穆梟雲見她恢復了兩分精神,疑惑道:“剛纔在發什麼呆?”
穆珈藍吐吐舌頭,小聲道:“沒發呆呀……”
穆梟雲拿她沒奈何,只得揭過此事與她一同用膳。二人歡歡喜喜的吃了飯,穆珈藍的神色
又恢復了刁蠻的樣子,替穆梟雲端了茶盞,揚聲道:“父皇,明日寅時起來梳妝真不能吃東西嗎?”
穆梟雲倚着軟榻,輕輕喝着女兒端上來的茶水,點頭道:“是不能吃的!”
穆珈藍撅起嘴不悅道:“萬一餓了怎麼辦?”
穆梟雲呵呵一笑,擱下茶盞拉起女兒的手,溫和道:“珈藍!”
穆珈藍一怔,望着她爹疑惑道:“父皇……”
穆梟雲嘆一口氣,伸手摸摸她的頭頂,溫和道:“過了今日你就是大人了,不能再任性了!”
穆珈藍一愣,不滿道:“兒臣何時任性了?您胡說!”
穆梟雲收回手,嘆氣道:“你的性子,父皇還不知道?你就是倔不肯認賬。”
穆珈藍看他一眼,摸着耳朵道:“兒臣何時倔了?”
女兒還是一副沒長大的樣子,穆梟雲看在眼中又是歡喜又是憂愁,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從小到大舍不得打捨不得罵,事事縱容,時時遷就,一眨眼竟然要嫁人了!怎麼他還覺得她沒長大,轉眼她就要成爲別人的妻子了呢?穆梟雲瞧着自家的寶貝女兒,眼中流露出慈父的愛憐,溫和道:“龍清燁的脾性溫和,但他對你真心與否實難看出,你日後也要少些任性,多些體貼,做個好妻子。若是他有半點怠慢你,你一定跟父皇說起,父皇決不輕饒他!”
“哎呀……父皇……”穆珈藍聽到此處,嗓音不悅道:“清燁哥哥是真心喜歡兒臣的,兒臣心裡清楚!您就不要操心了!”
穆梟雲遲疑半晌,溫聲道:“他平日待你如何?父皇也不知你們私底下說了什麼……真的如你所說?”
穆珈藍不耐煩道:“兒臣還會騙您不成?清燁哥哥待兒臣很好,總是被兒臣欺負呢……”嘴角揚起笑嘻嘻道:“他絕不會欺騙兒臣的!您就放心吧!再說了,兒臣可是玳國的公主,他敢怠慢兒臣?”
穆梟雲見女兒這樣說,不好過多懷疑,聞言點頭道:“諒他也不敢!若他敢怠慢你,父皇第一個不饒他!”
穆珈藍聽他這話不悅道:“您就別胡思亂想了!清燁哥哥被兒臣救了……救過一次,他怎會不真心?兒臣貌美,他多才,難道您不喜歡嗎?”說完攀着穆梟雲一隻胳膊搖晃起來。
穆梟雲對待別人有一萬個手法,對待穆珈藍卻沒有一點辦法,見她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小臉上的光澤柔嫩可愛,終於笑起來,朗聲道:“父皇喜歡!喜歡!你嫁了人,好好管着龍清燁,再給父皇生個小皇孫,父皇就會更喜歡了!”
穆珈藍聞言丟開穆梟雲的手臂,羞紅了臉道:“父皇……您再說,兒臣生氣了!”
王泉安同雨兒就在一旁伺候,聽了這父女二人的話都歡喜的笑起來。穆梟雲傷感的心情終於好些了,朗聲笑道:“父皇對自己成親的公主要個小皇
孫有什麼不妥,你爲何要生父皇的氣?”
穆珈藍愈發羞澀,起身拉着穆梟雲道:“兒臣明早寅時還要起呢……您快回去吧!兒臣困了……”
穆珈藍出嫁後就要出宮住到公主府上,穆梟雲說實話是不想走的,他巴不得看着女兒入睡,好好瞧瞧她靜悄悄的模樣,可惜女大不中留,他又能說什麼呢?略帶傷感的起身站起來,拉着女兒的手慈祥道:“父皇回去了,你早些歇息!”
穆珈藍點點頭,飛快道:“知道啦!知道啦!”
畢竟她身份不同,穆梟雲對她的寵愛又與衆不同,即使出宮後還是會經常回來看他的,穆梟雲傷感了一會也就相通了,聞言笑着大步離去。穆珈藍親自送了她爹離開,自己由着奴才伺候着洗漱睡下。
這世間上,哪一個爹爹嫁女兒不是傷感的呢?只怕再是狠心的爹孃在臨走的那一刻也會心有感觸吧,更何況是寵愛了穆珈藍十六年的穆梟雲。
第二日寅時,天黑漆漆的看不見人影,珈藍殿與落雲軒、公主府這些個地方率先亮起燈燭來。霜濃殿中,奴才已經聚集了許多,正在穿梭往來擺上杯盤碗盞。
穆珈藍沐浴薰香穿上大紅的吉服,又有嬤嬤替她梳妝打扮,整個珈藍殿一團忙碌。
落雲軒中的龍清燁昨夜已經從宮中到了公主府上,正被奴才們伺候着沐浴薰香。因他身份特殊不用不能草率,所以一應禮數都要禮部細細制定,今晨出門進宮迎接穆珈藍,從公主府到中都大街再到宮門口這一路都得走一遍。哪裡屈膝,哪裡彎腰,哪裡跪拜,哪裡飲酒,哪裡撒花,哪裡勒馬……統統都有講究,從這一刻開始直到巳時三刻不能進半點飲食。龍清燁被人團團圍住伺候着更衣束髮,一番忙碌中忽然想起遠在璟宮的沈嘉蘿來,畢竟沈嘉蘿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這頭一個又是青梅竹馬的身份自然難以忘懷。
穿戴整齊,臨到要出門時,走到牀邊從枕下摸出昨夜帶出來的那隻意義特殊的金步搖,輕輕放入了懷中,就當他再娶她一次吧!
伺候的宮人們不知金步搖的主人是誰,只當是穆珈藍的東西,所以也並沒引人懷疑。其實就算他們有心懷疑,面對如今正如日中天萬千隆寵集一身的人,也不敢有分毫的怠慢與懷疑的。縱然有,也只能揣着。
穆珈藍穿戴整齊,瞧着案上鮮豔欲滴的蘋果,這本是一會要擺在花轎下的,她卻伸手拿了一個張口便咬。雨兒打眼瞧見,皺着眉頭驚呼道:“我的小祖宗……你消停些吧!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奴婢的命可就沒有了!”伸手欲搶卻沒得手,穆珈藍笑嘻嘻的揚起手眨眼道:“哪管那許多,本宮餓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雨兒苦着臉沒奈何,慌忙替她遮掩,穆珈藍啃了幾口,伸手又要拿別的,雨兒忙擋着她的手不悅道:“不行了!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