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出房門,卻聽見一道尖銳的聲音,原是宮裡的小太監前來長月閣宣旨。說是北峒帝得知她歸來,心中喜悅,想要見她一面,要她立即進宮一趟。
厲語陌有些無奈,草草用了早膳,換上盛裝,由軟轎擡着入了宮。但等她掀開轎簾的時候,卻有些迷糊了,擡頭一看,看到的是永壽宮三個大字。
永壽宮,何貴妃的住所。
菡蕁和玉綃扶着她下了軟轎,她撫順了衣裙,帶着婢女走進了永壽宮。
“兒媳拜見貴妃娘娘。”
“起吧,賜座。”何凝煙的聲音未落,兩個伶俐的婢子便端着一張圓椅放在了何貴妃的身旁。
厲語陌淺笑一聲,坐在了圓椅上。
“陌兒,在南潯山上祈福可還順利?”
“一切安好。”厲語陌乖巧的點了點頭,卻看見何貴妃的視線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透過她看着菡蕁,眼中有些不明的意味。
而菡蕁嘴角似乎有些上揚,以表迴應。
“本宮近日身子好了許多,多半是你的功勞。”何凝菸嘴邊的笑意越發深邃,她將手覆在厲語陌的秀髮上,充滿愛憐的撫摸着她的長髮。
厲語陌渾身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側開了身子,何凝煙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尷尬的笑了一聲,訕訕放下。
“想罷你心裡也有些怪本宮,是本宮害你如此勞累。”何凝煙爲了掩飾自己心中的怒火,將一旁放置的暖壺拿了過來,捧在手心上,面上猶掛微笑。
厲語陌沒有接她的話,眼珠四轉,偶然間看見菡蕁的視線一直投在何凝煙的身上,輕咳了一聲,話語有些凌厲,“菡蕁,你怎可如此無禮?”
菡蕁幡然醒悟,猛地一驚,跪倒在地上,身形匍匐,顫抖不已。
“不過是一個下人而已,何必發火呢?”何凝煙將手中的暖壺放下,目光灼灼,也不理會跪倒的菡蕁,輕笑了幾聲。“今日本是皇上要見你,只是突然有幾件事要處理,便讓本宮前來,你也不必拘束。”
“是。”厲語陌依舊是乖巧的回答,何凝煙頓時覺得萬分無趣,閒話家常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了。
厲語陌再度坐上了軟轎,透着薄薄的輕紗看着菡蕁的背影,狐疑籠罩在心頭。
午後,天氣有些悶熱,厲語陌睡醒後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便想出去散散心。
“娘娘…”她沒有想到,一打開門便看到了玉綃。玉綃的臉上有幾分的蒼白,看見她出來了,強扯出一個微笑。
“怎麼了?你好像在這兒站了很久,有事麼?”厲語陌緩緩說道。
“娘娘…您去勸勸菡蕁姐姐吧,她說您不相信她,已經在院子裡跪了整整一個上午了,奴婢怎麼說,她都不聽。”玉綃圓圓的大眼睛裡染上了一點水霧,微微看向厲語陌。
“玉綃,你還是太善良了,這樣總是會被人欺負的。”厲語陌眸子一深,淺淺一笑,捏了下玉綃的臉蛋,便向庭院走去。
院子裡種植了許多的鮮花,各式各樣,美不勝收。初春到來,更是競相開放。
而菡蕁卻跪在中間的卵石走道上,被羣花環繞。她面色仍是一片坦然,淡定得讓人生疑。這條小道就算是赤腳行走也會十分的疼痛,況菡蕁還是跪在上
頭,面色又怎能如此平靜?厲語陌走上前去,一把扼住了菡蕁的下巴,冷笑一聲。
“娘娘,菡蕁知錯了,請娘娘恕罪,請娘娘相信奴婢。”菡蕁淡淡出聲,雙目微微下垂。
“你何錯之有?我可是從來沒有責罵過你一句。”
“奴婢曾和側妃娘娘一道,想讓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失寵。”
“這事我知道。”菡蕁聞言,面色閃過一絲的驚訝。卻聽厲語陌繼續說道,“但是我並不在意,如果我在意的話,自然會有千萬種方法讓你痛苦。”
菡蕁渾身一顫,“奴婢今日不該如此膽大的看着貴妃娘娘,讓你失了顏面,奴婢是無心的!”
無心?世間人做了錯事,不都喜歡用無心二字搪塞過去麼?這菡蕁也是走投無路了。
“你現在跪在這裡,看上去不痛不癢的,沒有一絲的誠意,我如何相信你是無心的?若是你做了我說的兩件事,我就相信你。”
“娘娘請說。”菡蕁擡眸,看向了厲語陌,目光中滿是誠懇。
“其一就是赤足在燃着的木炭上行走,其二是身着單衣躺在長滿細刺玫瑰花莖上。你敢做麼?”厲語陌毫無懼意地對上了菡蕁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挑,似是挑釁。
“娘娘,您怎麼可以這樣,要是如此做了,菡蕁姐姐會受傷的。”玉綃急忙出聲,面色盡是着急之意,還有隱隱的一絲的氣憤。
“夠了,玉綃。既然這是娘娘吩咐的,奴婢做就是了。”菡蕁收回了淚水,緩緩說道。
厲語陌揮手,命人將早已準備好的木炭和玫瑰花莖拿了出來,一笑,“菡蕁,這些東西我可昨晚就命人備好了,你莫要遲疑,千萬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一片心啊。”
菡蕁聽聞,雙手漸漸緊握成拳,呼吸有些低沉,面上寒意漸生。
玉綃一驚,便想上前,但被厲語陌大力攔住了。淚水隨即流出,似是有些害怕,玉綃蹲在了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臉,厲語陌見此,不由輕嘆了一聲。
菡蕁從容地將鞋襪脫掉,看着那堆冒着黑煙的木炭,她毫不猶豫地走了上去,木炭溫度很高,每走一步都發出一陣燒焦的氣味,菡蕁面上的淡然終於被打破,緊咬住了下脣,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熱火烘心,焦熱的溫度卻讓她的心越發寒冷。
“娘娘,這樣您滿意了麼?”菡蕁走回地上時,腳上已是炭黑一片,還有些許灼傷的痕跡,玲瓏的玉足上殘跡斑斑。
說罷,她將自己的外衫脫去,走向那玫瑰花莖。
“好了,我相信你便是了。”厲語陌拉住了菡蕁,“穿好鞋襪跟我去一個地方吧。那地方你以前興許去過,我希望你還記得。玉綃就留在長月閣裡。”厲語陌輕輕說道,果然看見菡蕁面色一僵,她艱難地行了個禮,將鞋襪都穿上了,隨着厲語陌一道走出了長月閣。
直至走到太子府外,一路都暢行無阻,那些門衛和婢女都只是向她行禮,並未阻攔。厲語陌心裡清楚厲天寒如今有了蕭嫿冉,哪還會管她要去哪。
但也許這也是他給她的特權,再說他若不精明怎會坐穩太子之位,應是昨晚已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慮。
厲語陌不想驚動厲天寒,便在大街上隨意僱了一輛馬車。山路難行,一路顛簸不堪,菡蕁始終不言,雙眸無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象。
不多會兒,她們兩人下了馬車。
遠遠望去,斷壁殘垣,是萬分險象之地。
厲語陌帶着菡蕁有些艱難的前行着,直到走到了一處山崖,那山崖極
爲險峻,怪石嶙峋,又高萬丈,站在那邊上,竟有一瞬是漂浮於空中的錯覺。
“娘娘,這裡是…絕情崖…”菡蕁臉上是一片的驚愕,眼裡飛快閃過的一絲痛苦被厲語陌看得一清二楚。隨即輕輕一笑。
“沒錯,這兒確是斷情崖,斷情崖如此陡峭,掉下去之人,無一可生還。以前我還聽過關於斷情崖的一個神話故事,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個凡人愛上了一個美貌的仙子,可惜仙人有別,有情卻也不能長相守,那凡人傷心欲絕,便從這地兒縱身跳了下去。仙子知道了後黯然神傷,爲了忘掉這一段情,便吃下了絕情丹,把這崖也命名爲絕情崖。千古來,很多爲情所困之人都從這兒跳了下去,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還聽說崖下長出了一種美麗的花,那花由這些癡情之人的血液灌溉成長,頗爲嬌豔。”厲語陌輕聲說道,眉間哀愁不斷。
菡蕁伸手擦拭了下眼角的淚水,輕哼一聲,“娘娘爲何要帶奴婢來這裡,奴婢從未來過這地方,娘娘你怕是記錯了。”
厲語陌走到崖邊,看了眼那萬丈深淵,輕笑一聲,“你也不用憂心,我只是一時興起罷了,只不過如今看見這崖,心裡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了。我聽說,十五年前,有一個絕美的女子也從這兒跳了下去,那女子是姒花國皇帝的婉妃,那婉妃是當時姒花國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和姒花帝有一段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只是不知道爲何這般絕妙的女子也會有想不開的時候。”
“娘娘,婉妃也只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您又何必在意。”菡蕁指甲嵌入血肉之中,卻不覺疼痛,眉頭緊鎖,容顏憔悴。
“菡蕁,你不懂的。父親以前跟我說過我孃的事,還說我娘以前曾被姒花帝奪過,成爲了姒花帝的妃子,和這個婉妃關係十分之好,如今我也是爲孃親之友而感嘆罷了。”厲語陌注視着那高山深澗,說道。
“不可能,丞相又怎會跟你說這些,再說雲裳公主尖酸刻薄,哪會有婉妃柔美的十分之一,她還處處陷害婉妃,讓婉妃懷着身孕卻被迫離開姒花國,無家可歸。”
厲語陌沒想到一向冷淡的菡蕁也會有如此氣憤的時候,不覺微微上揚了嘴角,“你又怎麼會知道姒花國後宮之內的事?這恐怕連北峒帝都不知道吧。婉妃之悲,你倒是感同身受。”她脣瓣翹起,略帶諷意。
“你…”菡蕁突然淺笑一聲,“娘娘引奴婢來這個地方,心裡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或者又在懷疑奴婢,那又何必繞個圈子,直接問奴婢不就好了,呵呵。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什麼狗屁的渾話!”
厲語陌佯裝作一驚,正想回頭,卻不料肩上一痛,菡蕁運用內力,狠狠地朝着她的肩膀上打了一掌,厲語陌身子立馬往前傾去,倒向了那深淵,就在落下的一瞬,雙手卻猛然被一隻嬌小的手抓住。
厲語陌一看,竟是玉綃在緊緊拽着她。
“娘娘,對不起,奴婢跟着您偷跑出來了。您現在要抓緊奴婢,奴婢會拉着您上去的。”
厲語陌聞言一笑,“玉綃,放手吧,不然你也會掉下去的。”玉綃的身子已經被拽出去一半了,也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
厲語陌看見玉綃堅定地搖了搖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手指凝聚了一股內力,摸向了玉綃的脈道,玉綃雙手頓時一痛,不自覺地鬆開了手,身子向後彈去,卻見厲語陌最後衝她笑了笑,便直直墜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