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麥明河·混亂中的一絲生路
“後背漂”居民的痛呼尖銳響亮,急切地迴盪在麥明河腦中石屋裡,讓她耳膜生疼——“後背!”
“我要後背!”
伴隨着尖叫,一個倉促影子滑下了艾梅粒的後背,撲向麥明河模糊不清的視野邊角,彷彿進屋開燈後一隻急忙逃命的蟲子。
“後背後背後背後背小時候我被爸爸背在後背上陽光暖暖地曬在我的後背上趴在後背上可以看得好遠可以看見前方安安穩穩的人生後背後背我要”
那一串話就像腦子裡一連串爆破的神經元,隨着生物電火花熄滅,轉瞬之間,聲音跟“後背漂”居民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規則……規則……艾梅粒……
麥明河明明站在人行道上,身後拖着一個緊攥着她脖子的老婦人,可同一時間,她又感覺自己正蹲在石屋裡,被石頂壓得擡不起頭,渾身只剩下腿腳仍有感知。
所以即使身體上,她的腦袋被高高地擡起來了,她卻仍感覺自己必須使勁翻起眼睛,往上看,才能勉強看清艾梅粒的下半身。
“快……”
老婦人重新加重力道,把麥明河的聲音再次擠成了幽靈。“撕碎,真正規則……”
“怎、怎麼回事?”
艾梅粒正含糊不清地說,“我中招了……?真正規則……在哪裡?”
不就在地上嗎?“後背漂”居民逃走時,掉下來了一張摺疊起來的紙,已經皺皺巴巴了——
“我看不見了,爲什麼我看不見?我感覺不到我的臉——”
伴隨着她慌張失措的聲音,是她慌張失措的手;但只有一隻,一隻反着往後摸的右手。
……左手呢?
麥明河此刻實在不是一個能夠正常思考判斷的狀態,然而她依然必須與老婦人的力量撕扯着,爭奪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可憐神智。
難道艾梅粒的左手,依然握着手機,深陷在窗戶之間的縫隙裡嗎?
老婦人確實說過,艾梅粒吸引到了兩個居民。
此刻她後背恢復了正常,卻依然蹲在地上。
隨着她左右張望,淺棕色馬尾辮在她腦後急促晃了幾下,始終沒有轉過來——艾梅粒一隻右手,依然反着在地上摸索撲騰:“對,找到真正規則,我纔有希望恢復原狀……”
……她好像壓根沒有聽見麥明河讓她撕碎規則的吩咐。
麥明河愣了一愣,這才意識到,艾梅粒沒聽見,實在是太正常了。
因爲她自己嘴裡正在同時發出兩種聲音。
一種,是麥明河費盡力氣才擠出來的微弱吩咐;另一種,是老婦人一般抽抽歇歇、不能自已的響亮笑聲。
不如說,艾梅粒從笑聲底下,竟能聽見“真正規則”四個字,已經很值得驚訝了。
也就是說,靠不上艾梅粒了。
在艾梅粒的手指尖幾次觸碰劃過紙片,終於抓住它的一角時,麥明河咬緊牙關,再次拼命往前邁出一步——她一腳踏在紙上,艾梅粒也正好抓着它往前一拽,“嘶啦”一聲,紙片碎裂了。
“雜工……”
“煩不煩啊,”彷彿一大串鑰匙撞擊似的嗓音,冷不丁響了起來。“撕成兩半,又不是不能看,你們自己再把它對上不就行了嗎?”
“什麼?”艾梅粒一驚,“你是誰?”
麥明河將身體重量都壓在紙片上,用鞋跟使勁將它碾了幾圈,把碎紙與文字油墨一起碾破,壓進了人行道磚縫裡的泥污中。
誰都不可能再看清這一張真正規則了。
靜了幾秒,張貼工嘆了一口氣。
“好了,先鬆一點手吧。”它不情願地說,“沒辦法,在我重新張貼好一張新規則之前,你不能繼續殺她了。”
老婦人罵出了一串尖銳髒話,難聽骯髒得甚至讓人不得不佩服它的創造性。
“我快去快回,”張貼工保證道,“兩分鐘——不,六十秒,六十秒我就能帶着規則回來,把它貼好了。”
……才六十秒?
拼掉半條命,才換來了一分鐘?
得到保證,老婦人總算一點點從麥明河頭腦中退出去了,它創造出的石屋屋頂也緩緩升上去了;儘管石頂仍籠罩在頭上、儘管她的脖子依然被老婦人握在手中,但麥明河終於再次呼吸到了一絲氧氣,也終於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
麥明河第一個反應,就是死命去拽老婦人的手;但它雙手穩穩地圈在她脖子上,既不往裡繼續卡緊,卻也幾乎無法往外推開。
……至少,單憑自己的肉體力量,是推不開的。
她眨了眨眼。
張貼工已經不見了。
艾梅粒背對着她,就坐在前面路上,一隻手陷在縫隙裡,另一隻手似乎正要擡起來,去摸自己的臉。
“艾梅粒,”她叫了一聲,聲氣盡量鎮定柔和。“我現在需要你的槍,給我槍,我來想辦法把我們救出去。”
艾梅粒愣了愣。
她似乎也在極力控制自己、恢復冷靜:“發生什麼事了?”
說着,她在一隻手仍卡在牆裡的情況下,努力朝後方的麥明河扭過身子,說:“爲什麼我感覺不到我的臉了?”
原本應該是臉的地方,現在只有一大張光滑、平整的肉皮,正隨着她轉身而微微顫抖着,彷彿她的腦袋,是一塊被切去三分之一的肉果凍。
麥明河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又強迫自己重新轉回眼睛。
艾梅粒前三分之一的頭顱消失了,脖子、身體依然完整;手槍也仍插在她身前腰帶裡。
“我正在努力,但我被居民纏住了,彎不下腰。我需要你馬上把槍遞給我,時間有限,你必須相信我。”
艾梅粒擡起那一塊本應是臉、卻被切得光滑平整的肉凍,安靜了極漫長的兩秒。
漫長得讓麥明河想呻吟、哀求、怒罵——但是她最終還是掏出槍,漫無目的地把槍伸進了半空裡。
“拜託你了……”艾梅粒喃喃地說。
她沒有了鼻子,聽不出她這句話中是否有鼻音或哭腔。
“你要幹什麼?”老婦人似乎生出了警惕,“我不會被子彈——”
它沒把話說完,麥明河就已經反手將槍口頂在它的臂彎處,對準關節,手指深深按下了扳機。
第一顆子彈,就像樹葉落在湖面上,僅有一絲幾乎感覺不到的漣漪。
但麥明河沒有鬆開手指;一顆又一顆子彈,吃準同一個位置,一次又一次地飛射轟擊出去,接連不斷地撼動着老婦人的胳膊——在不知道第幾顆子彈時,老婦人的手臂像是一根突然斷開的繩子,被打得高高飛揚進了半空。
天空下回蕩起一道憤怒嚎叫。
同樣的招數,剛纔不管用,現在卻管用了:因爲張貼工出現時要儘量保證“公平”,這一次老婦人不能持續加重力道、抵抗子彈了。
麥明河一矮腰,直到此時才終於脫離了老婦人的掌控。
儘管神智、力量都還沒有重新紮穩腳跟,但她依然拔腿就跑,在一陣陣暈眩裡跌跌撞撞,衝過了馬路。
“你去哪兒?”艾梅粒從後方高聲叫道:“你不是要救我嗎?”
來不及回答她了,從馬路拐角處,麥明河已經看到了張貼工——它套着一件棕色工裝外套,脖子上一張面孔深深陷進腦袋裡,讓人想起一條燈泡壽命快耗盡的長走廊,幽深昏暗,看不清楚。
它一手拎着刷膠桶,一手拿着一張海報。
麥明河舉起手槍,即使不回頭,也知道老婦人重新蹲在地上,正朝她急急爬來,已經爬過半條馬路了;她對準張貼工手中的海報開了槍,急速泄出一串彈火。
“啊,你幹什麼!”
張貼工怒叫了一聲,好像被子彈打得疼了,拼命甩起手,“海報又被你搞壞了!你看看,這還看得了了嗎?我跟你說,你這樣下去可是要受懲罰——”
麥明河早就衝出去了,把它的怒叫拋在了腦後。
只要新規則還沒有被重新張貼出來,附近的東西就暫時不能對他們三人繼續下手——這也將是他們唯一一絲生命線。
麥明河朝編號07的遊客信息中心大門吼了一聲“讓開”,隨即一肩撞開了玻璃門;李斯旦步伐踉蹌,避之不及,被她撞了一個跟頭,細長食管在面頰上搖盪出一道弧形,“啪嗒”一聲,跌在地上。
“別怕,”麥明河回頭衝地上那一個人形東西說。“現在附近居民不能繼續攻擊人了,一切——一切惡化和形變都暫停了。”
其實她看清楚李斯旦模樣時,比他還怕,嘴裡都磕巴了一下。
要不是這一團肉色裡糾纏着衣物顏色,一點熒光橘色,旁邊還放着一隻物資袋,她都認不出來這是李斯旦。
居然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就算出去了,他還能恢復了嗎?
“你……你去抵住門,別讓那老婦人進來。你聽見了嗎?你還聽得見嗎?你回答我一聲。”
李斯旦現在的樣子,該從哪個部位伸出手來抵門,也是一個謎團。
“知道了……”他含含糊糊地說。“地圖……小心……”
麥明河一扭頭,目光在遊客信息中心裡掃了一圈。
之前有一個想騙她放自己出來的東西,也說過,遊客信息中心裡有舊港地圖——這句話,原來不是謊話。
接待廳裡牆上一排架子,最顯眼的地方,就是一份舊港地圖——或者說,一個外表恰好是舊港地圖的東西,正板着臉,一動不動,裝作自己沒有生命意識的樣子。
老婦人砰一聲撞在了玻璃門上,驚得麥明河一激靈。
她回頭看看,下了決心,一把抓住“舊港地圖”,將它握進了手裡。
地圖憋回去了一個笑。
“準備好,”
麥明河對地上的李斯旦說,“我們帶上艾梅粒,就要一起從這兒衝出去了。”
我連續幾天體力消耗特別大,昨天想着快過年了,把家裡收拾一下吧,好麼,收拾出了山一樣的垃圾,和五噸狗毛……
接下來兩天,還不得消停,要跑好幾個地方,一想都累……過年不是休息的時候嗎!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