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這次回來能呆多久?”但見風落塵半點反應也無,蘇若離極是尷尬的鬆開自己八爪魚似的胳膊,坐回到原來的位置,重新握起酒壺,剛要喝便覺手中一輕。
風落塵提過酒壺,仰頭狠狠灌了一口,“明日就走。”
有風拂過,風落塵鬢間青絲拂面揚起,遮住了那雙眼中難以言喻的悲涼,跟不捨。
“明日?”蘇若離驚訝不已,“師兄不是纔回來嗎?”
酒壺已空,風落塵轉眸看向自己的小師妹,“也不知再回來,我的小師妹會變成什麼樣子。”
蘇若離聽出風落塵言外之意,苦澀自嘲,“是啊,若離不才,在不長個兒的年紀開始長心眼兒了。”
“的確長的晚了些。”風落塵伸手,揉了揉蘇若離的腦袋,“世事無常,人心難測,縱然是在府裡,你也不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一個人,包括……我。”
“不啊,若離相信大師兄,最相信大師兄了!”蘇若離膩歪着貼了過去,心裡卻對風落塵的話十分贊同。
是啊,你明明猜到我有可能背叛了府卻還這般縱容,雖然對我有利,我卻不能信你……
紅霞映落日,天邊泛酡紅,暮色漸沉,月華初上。
酒盡,風已涼。
風落塵起身欲送蘇若離回宮,卻是蘇若離將他送到了府。
墨色蒼穹之下,蘇若離親眼看到那抹絳紫色的身影回了房間,轉身時入目所見,顧如是依舊跪在前院正廳,寒風侵襲,瑟瑟發抖。
蘇若離悄然匐形,水色清眸帶着一絲冰冷落在顧如是身上。
若沈醉能捨得顧如是在這裡跪上一晚,也算公允。
然爾,就在蘇若離感慨之際,管家沈安急匆跑了過來,“如是小姐,叫您去書房。”
眼見沈安扶起已麻的顧如是站起身走向書房,蘇若離眼眶略溼,所以就算顧如是犯了這樣的大錯,你不過是罰她跪了兩個時辰而已?
那麼,我又有什麼必死的理由!
沈醉呵,如果上一世我死的冤枉,那麼這一世,就算是死,我也一定會讓自己死得其所……
深夜的書房,燭火微亮。
昏黃的燭光下,沈醉那張清雅的容顏彷彿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之上的嫡仙,只忍瞻望,不忍褻瀆。
房門開啓,顧如是由着沈安攙扶,腳步深深淺淺,行至案前雙膝跪地,“如是叩見師傅……”
“扶她起來。”沈醉面色無波,眼底亦未流露出喜怒之情。
沈安得令,正要伸手卻被顧如是推開,“如是知罪,這當是如是該受的。”
見顧如是執意跪在地上,沈醉揮手,退了管家。
此刻書房裡,就只剩下沈醉與顧如是師徒二人,沈醉默聲不語,顧如是亦不敢先開口,房間裡的氣氛也跟着壓抑起來。
最後,還是沈醉打破僵局,“若非你沒有拿真的賬本給寒子念,爲師都不知道該怎麼原諒你。”
淚,淺淺滑落,在那張精明更勝美貌的臉上留下淡淡的痕跡,顧如是磕頭在地,“師傅,事情並非小師妹所講,如是懷疑她甚至陷害她,都只是因爲她真有可能是隱藏在府裡的隱患,若這隱患有爆發的一日,如是隻怕……”
“不管是你,還是炎冥,都開始這樣懷疑我了嗎?”沈醉聲音輕緩,毫無責備之意。
“沒有!如是從來沒有懷疑過師傅!”顧如是猛然擡頭,眸間悽悽楚楚。
“沒有?若真沒有,你們何以覺得倘如蘇若離背叛府,我會看不出來。”沈醉長吁口氣,“起來吧。”
那是因爲你對她,有了格外的關愛。
顧如是含淚,緩慢起身,心裡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既是有了真的賬本,你明日便起啓回淮南,這一次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段翼佔了先機。”沈醉清眸如水,音如天籟。
“師傅!如是……如是覺得既有炎冥在淮南坐陣,我們只須把賬本送過去,我……我留在這裡幫師傅!”什麼顧府,什麼寒門,顧如是統統不在乎,她在乎的不過是眼前這個男人。
“如是。”沈醉音色漸沉。
“師傅……如是不想離開……”顧如是垂眸,如果硬要說今日這一局她有收穫,便是蘇若離當衆暴出她心中所想。
眼下,她更渴望沈醉的態度。
“淮南顧府是整個府的命脈所在,亦是爲師的心血,交給別人爲師放心不下。”深邃黑眸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愫,“如是,當年爲師將顧府交給你打理,便是因爲爲師膝下所有徒弟,也只有你……能真真正正的讓爲師放心。”
顧如是聞聲,受寵若驚,“師傅!”
“你先回淮南,待皇城之事辦妥,爲師便會到淮南看你。”沈醉擡眸,眉眼間那抹情愫被他表達的恰到好處,多一分則是曖昧,少一分又顯無情。
“如是明日啓程!”顧如是彷彿參透了沈醉眼中深意,雙手拱拳,激動之餘,悸動萬分。
沈醉點頭,“明日還要早起,你先下去準備吧。”
顧如是領命,恭敬退出書房。
房門闔起,沈醉眼底光芒漸漸轉冷,直至寒涼……
夜深,月明。
錦鸞宮內,龍辰軒等待許久,終於將某人給毫髮無損的盼了回來。
然而人是盼回來了,魂兒卻沒了。
眼見蘇若離木偶似的推門進來,坐到桌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面,龍辰軒憂心不已,“輸了?讓顧如是將了軍?”
蘇若離不說話,她這一路都在想,沈醉爲什麼對府裡所有人都那麼寬容,唯獨她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