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黑夜,看不到一絲光明,西川的火燒的正旺。
將軍府內,龍千絕有些疲累的仰在檀木刷漆的寬椅上,手臂自然垂落,雙目微闔。
不管前路如何,至少西川一役,他在戰術上贏的精彩。
他再一次向世人證明,他是天生的武將!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龍千絕緩緩坐直了身子,開口時肖禮從外面走了進來。
“啓稟王爺,西川副將寒嘯此刻正率三千軍馬攻城。”肖禮雙手拱拳,重聲稟報。
龍千絕沒有意外,龍辰軒激憤之下派兵攻城本在他預料之內,且四處城門皆有準備,三千軍馬並不足懼。
“龍辰軒過於意氣用事,換作本王,當及時退至中都,以安撫軍心爲重。”龍千絕微微頜首,淡聲分析。
“王爺所言極是,想來龍辰軒應該是真生氣了纔會這麼衝動。”肖禮也以爲,龍辰軒並不是帶兵的材料。
“來,陪本王一起等着吧。”龍千絕朝肖禮招了招手,“順便商量一下,佔據西川之後我們是否要乘勝追擊中都。”
肖禮得令,上前一步坐到桌案對面……
二人就這樣秉燭夜談,信誓旦旦的聊了大半個晚上,時間將至黎明。
這個時候的夜空,最暗。
倏然,窗櫺被寒風吹開,書房裡燈火驟滅。
伸手不見五指。
片刻,肖禮將燈燭點燃。
幾乎同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外面傳來,龍千絕甚至還沒有開口,那名士兵已然破門而入,撲通跪到地上!
“大……”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城牆倒塌……所有將士埋於磚牆之下,城門大破!”肖禮一句‘大膽’還未吐口,便聽那士兵歇斯底里吼道,自其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就像是五雷轟頂,振聾發聵!
龍千絕騰的起身,雙手拍案,“你說什麼?”
“城門倒塌,敵軍已入城!”士兵再次絕聲悲吼。
龍千絕只覺腦子嗡的一聲,身體支撐不住的跌坐到椅子上。
“王爺!”肖禮急步過去。
“怎麼破的?城牆怎麼會倒!”龍千絕推開肖禮,再度起身,狠戾咆哮。
“屬下不知……屬下不知!”那士兵身上還沾着黃土,絕望搖頭。
“你先下去!”肖禮揮手退了士兵,轉爾看向龍千絕,“王爺,跟末將走!”
不管原因如何,現在的局勢迫在眉睫。
龍千絕再度推開肖禮,“帶着他們,走。”
“王爺!”肖禮雙眉緊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王爺與我們先退出大周,龍辰軒再大膽也不敢貿然躍兩國邊境!”
“走!”龍千絕狠狠推開肖禮,“你忘了本王之前跟你說的麼?你想違抗軍令!”
“王爺!”肖禮泣淚,撲通跪到地上。
“走……”龍千絕看向肖禮,眼眶漸紅,“你莫讓本王失望,照顧好他們,就說……本王這輩子對不起他們了!”
“王爺……”肖禮哽咽,淚如泉涌,此一別,再見許就是來生。
“走吧,老夫要去看看,我那好侄兒到底是怎麼挖倒了江左的城牆,不應該呵!”龍千絕吃力撐起身子,步履遲緩的繞過桌案。
肖禮起身時,龍千絕的手重重拍在肖禮肩膀上,“你這一生未曾讓本王失望,這一次,算本王求你了。”
這一生,捱了多少刀劍的肖禮未曾掉過一滴眼淚,然此刻,卻像是把這一生的眼淚都掉盡了,“末將,定不負將軍所望!”
龍千絕點頭,之後先一步,走出書房……
江左城門,殘垣斷壁。
寒嘯領三千軍馬衝在前頭,然江左城內各路兵馬集結,寒嘯一時難入城半步,雙方便在城門處僵持。
這樣的局面只過了半個時辰,便在龍辰軒揮軍五萬助援的情況下結束。
大勢已去,龍辰軒以帝王之名赦免三軍,但凡交兵卸甲者,赦無罪!
如此情勢下,不乏投降士卒,直到最後,拼死抵抗的幾萬人皆被寒嘯圍至江左南城處,強行奪兵卸甲。
局勢已定,龍辰軒於駿馬之上緩緩而來,身後蘇若離亦騎着自己選的白色駿馬跟過來。
彼時選馬,蘇若離一眼便相中這匹雪色駿馬,龍辰軒當時沒說,出城之後才問蘇若離,茫茫黑夜你選了匹白馬,是怕敵人找不到靶嗎?
蘇若離臉黑,想回去換時卻被龍辰軒拉住。
有朕在,敵人的靶子射不到你頭上。
此刻,天色漸亮,龍辰軒似乎聽到了自將軍府而來的馬蹄聲,扯繮繩望之,正是自己皇叔。
遠遠望去,龍千絕一身銀色鎧甲,雖已遲暮,可那身霸氣卻是令他自愧弗如。
見龍千絕背後百餘死士,寒嘯正要下軍令,卻被龍辰軒阻止,“爲了這幾萬人的性命,皇叔該不會輕舉妄動。”
蘇若離的視線也跟着落到龍千絕身上,這一刻的龍千絕哪還有半點老態,與在皇城時的那副文弱,天壤之別。
“這纔是真正的肅王吧。”蘇若離輕聲感慨。
“皇叔,好久不見。”龍辰軒端坐於馬上,目光犀利卻無半點勝者的姿態,恭敬如往昔。
龍千絕收緊繮繩,馬蹄踢踏,身後百餘死士同時止步,各個視死如歸。
龍辰軒掃過那百餘名死士,未見肖禮等人。
心,瞭然。
“好侄兒,本王低估你了。”龍千絕孑然於馬背之上,雙目炯炯有神,亦無半點敗者的頹廢。
“讓皇叔輕敵,是侄兒的過錯,但讓侄兒陷入兩難,皇叔何解?”龍辰軒直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龍千絕何以要反?
爲皇位?
年過花甲膝下無兒,便是得這萬里河山,又能怎樣!
“成王敗寇,勝者有實現抱負亦或願望的資格跟權力,敗者,只能認命。”龍千絕想過敗,卻沒想過敗的這樣慘。
一切,終究是黃粱一夢。
龍辰軒沉默片刻,擡眸,“皇叔打算如何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