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炎冥忽似想到什麼,“據傳當年韓張曾在萬軍之中辱罵過段翼,還聲稱終有一日會將段翼生擒,之後扒皮抽筋。”
沈醉釋然,這就是原因了。
雖無過多接觸,但彼此都是兩朝元老,沈醉十分了解段翼那種睚眥必報的個性,有仇必報有恩必償,他是那種你對他好,他百倍償還,你對他不好,那麼對不起,縱是千里,他也會把這份不好,變本加厲還回去的老變態。
換句話說,沈醉更相信韓張此番落難只是段翼抓住時機報私仇而已。
“事已至此,我們當把注意力集中在天誅劍上。”沈醉收整心緒,肅然開口。
“蕭戰雄已死,屬下只怕天誅此刻已經落在鳳穆手裡。”炎冥憂心道。
“鳳穆對十大神兵之事並不知情,他向蕭君逸索要的未必就是天誅。”沈醉搖頭。
“主人,我們何不把璇璣公主之死放出風去,這樣……”
“時機已過,現在放出風只會讓蕭君逸覺得這是我們的離間計,弄巧成拙。尤其宮中趙柔已死,這件事還真有點兒死無對證的意思。”沈醉點燃燭火,將密件置於焰芯,隨着燭焰騰起,密件瞬時化作灰飛。
“那……誰!”炎冥一語,書房的門隨即自外面開啓,蘇若離一派悠閒的走進來。
“炎冥,你的警惕性真是越來越差了,師傅由你保護,我們這些師兄妹甚是堪憂啊!”行至桌案,蘇若離慵懶坐下來,擡頭看向炎冥時,盡是挑釁。
炎冥黑目視之,倒吊的冰山臉上有股說不出來的冷意。
“什麼時候來的?”沈醉斂眸,聲音?”看着蘇若離眼中的晶瑩璀璨,站在一側的炎冥眸子越發黑了幾分,這是‘纔剛來’的節奏麼!
“你來的正好,爲師正想讓你給齊皇帶話,三日後,爲師要在國師府宴請他,還請他能賞爲師這個薄面。”沈醉倒沒覺什麼,淡聲吩咐。
“嗯,還是師傅想的周到,甕中之鱉!”蘇若離顯然歪曲了沈醉的意思,一臉饜足的點點頭。
而對於蘇若離的誤解,沈醉不作解釋,嚴格說,就算解釋了他覺得自己這個小徒弟也無法領會的那麼透徹。
“主人的意思是讓蘇姑娘不要輕舉妄動。”炎冥冷聲提醒一句。
其實對於炎冥,蘇若離並沒有太多恨意,他不過是沈醉身邊的一條狗聽命行事罷了,而且對於自己的死,他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牽扯。
可他事兒媽啊!
吃你家大米了咋的,就是揪着老孃不放!
蘇若離知道,這是出於對沈醉的衷心,既然所屬派系不同,那麼炎冥註定是她的敵人。
而她亦相信,待撕破臉的那一日,炎冥絕對不會因爲自己是沈醉的小徒弟就手下留情,真打起來巴不得她死!
沒有在國師府逗留太久,離開後,蘇若離依慣例潛入楚館給趙柔換藥。
經歷撥皮去骨之痛,以往那張清麗可人的容顏早已不在,現在的趙柔,除了額頭幾處縫線的地方還需要處理,別的地方已經可以見人了。
明眸秀目,蛾眉粉黛,挺翹的瓊鼻小巧可愛,朱脣如蔻,玉骨冰肌,精緻的五官傾城無雙,銅鏡裡,趙柔默默注視着這張陌生的容顏,眼底的冰冷絲毫沒有減一分。
“可以帶我去拜祭母親跟弟弟嗎?”待蘇若離將白紗裹好,趙柔擡頭,好似死水般的眸子溢出乞求。
面對那樣一雙眼睛,蘇若離沒有拒絕的理由。
原本豔陽如火的天空不知何時鉛雲籠罩,蘇若離帶着趙柔乘車趕往西山,墓地腳下,趙柔急不可待的跳下馬車,蘇若離隨後跟出來,帶着她走向墓地深處。
西山墓地所葬多爲平民,墓碑以普通的白色理石打造,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趙柔拼命搜索自己母親跟弟弟的名字,卻無果。
“在那裡。”蘇若離伸手指向墓地最後面的那些孤墳時,趙柔只覺心痛如錐,憤然轉身,怒聲低吼,“爲什麼是在那裡!”
相比前面那些平民百姓的墳墓,後面這些多數無主,不是城中乞丐,就是客死異鄉的城外人,而豎在這裡的墓碑,多數沒有名字,就算有,張三李四什麼的簡直不要太多。
“因爲我不想讓任何人通過墓碑探查到你的身份,如果墓碑有名,不管是真是假他日都會被人揪住不放,百密一疏的結果,只會一敗塗地。”蘇若離輕聲解釋,她不求趙柔現在就能領會她的意思,只求她能接受。
趙柔不語,默默轉身,凌厲的視線漸漸渙散,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看着趙柔絕望匍匐的身影,蘇若離不知該如何勸慰,除了靜靜的陪在這裡,她什麼都不做了。
“娘……嗚嗚……”墓碑上沒有名字,只刻着一朵蘭花,旁邊緊挨着的墓碑上則刻着一匹小馬,趙柔第一秒就看懂了,母親最愛蘭花,就算生活有多窘迫,她都會養一盆蘭花在房間裡,每日澆水,細心呵護。
而弟弟最愛的就是馬,他曾跟趙柔說過,等他長大了一定從軍,縱馬馳騁血戰沙場,爲國爭光。
當時她還怪弟弟不該有那樣的想法,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嗚嗚……”淚水決堤,趙柔再次嚐到了那抹撕心裂肺的滋味兒。
空中突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細雨迷濛,如煙如霧,將整個西山渲染的都有些不真切了。
蘇若離由着雨水打溼衣襟,默默陪着趙柔,任她悲鳴哀嚎,任她慟哭絕望,只是哭過之後,就該堅強……
雨越下越大,趙柔的哭聲被雨聲淹沒,直到最後,那抹纖弱的背影慢慢站起來,帶着滿身的泥土轉向蘇若離,撲通跪到了地上。
“我要報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蘇若離沒有開口,只把趙柔扶起來,陪着她一起離開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