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之境,天涯海角,這裡是神仙都嫌遠的地方,卻有曠世絕美的景色。
漫天彩虹中穿梭着白色身影,腳踩雲朵,引頸長歌,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茫茫三千弱水,水底靈獸的腦瓜子一個一個探了出來。
“世元仙君又出來撒歡兒了?”
“除了他還能有誰,哦哦呀呀擾人清夢。”
“我挺喜歡,多熱鬧。”
“得了吧,把鳥兒都驚下來了?”
“什麼鳥,這裡怎會有鳥?”
“喏~”
幾十顆頭同時往一個方向看去。
不知哪裡來的雀兒,黑翅、紫眸、長長的藍色尾翎,似乎傷得不輕,腳爪死死勾着一根樹枝瑟瑟發抖,幾次險被波瀾掀翻。
眼看浪頭打來,雀兒勉力扇動翅膀,無濟於事,忽地被清風一卷升到半空。
世元仙君將它託在臂上,“哦豁,弱水上還能漂着,牛啊。”
衆水獸:……
雀兒掙扎欲飛,卻被摟進溫暖的懷中,淡淡酒氣撲面,“哦,受傷了。”
下一刻,汩汩暖流涌入傷口,泛着淡淡的金光的靈氣輸進身體,百年的修行瞬間移換主人。
“舒服了吧,陪我待會兒。”鳥兒振翅欲飛,被他摟着不放,不得已安靜下來。
“仙君,你不如給它唱一曲解悶兒。”水裡有獸起鬨,
世元仙君微微一笑,“你不說我都忘了。”拿出酒壺,給懷裡猛灌一口。
那股子辛辣的味道,封擎好多年後都記憶猶新。
沈曜戰平褶皺不堪的紙張,讀了一遍,微微蹙了蹙眉頭,“只說了這些?”
鬱安寧憤然道:“說得多就不是他了!”
沈曜沉吟片刻,問:“絲帕還在嗎?”
“在,怎麼了?”鬱安寧從胸前拿出來,狐疑地放在他手上。
沈曜細細觀摩“崑崙幽居”圖,將絲帕平鋪在信紙旁邊,偏頭問鬱安寧:“看到了麼?”
鬱安寧莫名其妙:“看到啥?”
“落款的字跡。”沈曜擡眸看他一眼,耐心地解釋,“一邊出自希白兄,一邊出自無名氏,落筆、筆畫卻有相似之處,兩人有可能師從同門,不是很奇怪嗎?”
鬱安寧面色微變,“你是絲帕的主人有可能是……”他忽然哽住,不敢再往下說。
沈曜聲聲音不急不緩,“至少說明這位與希白兄多少有些關聯,又或者與江家有關。”
“可是,舅舅就這麼跑了啊!”鬱安寧哀聲叫道,“早知如此,我該睜眼盯他到天亮纔是!”
沈曜望向鬱安寧,“也並非失掉所有的線索。”
鬱安寧湊上去,“怎麼說?”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這裡。”
鬱安寧靈光一閃,兩人異口同聲說,“崑崙。”
鬱安寧抱臂,“沈少俠沒忘記怎麼做吧?”
沈曜目光投向他,緩緩站了起來,“你說該怎麼做,鬱師兄?”
他嗓音本就清朗,聲音壓低時很有磁性,這一聲低沉含蓄,卻又含着說不出的味道,彷彿夢境還原在眼前,鬱安寧腦袋轟地一聲,雙頰莫名發燙,連應聲也忘記了。
沈曜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薄脣微抿,伺機欺近,“路費明日奉上。”
那種酥麻的感覺又來了,鬱安寧猛地擡頭,登時跌入湖水般的雙眸,與之四目相對,又想起昨晚輾轉發側,心頭莫名狂跳,不對啊,這跟他想得不一樣啊。
沈曜脣角微彎,“鬱兄時間不甚寬裕,好生打點打點。” 轉眼行至門前,
鬱安寧忙道:“你等等。”
他轉過身,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 。
鬱安寧:“……我舅舅讓你叫他希白兄?”
沈曜:“嗯。”
“咱倆差輩份了吧?”
“沒事,我不介意。”
“我介意啊!”
五天後的一大清早,鬱安寧精神滿滿地揹着行李來到聚仙鎮唯一的港棧。
後來他才知道,蓬萊和崑崙向來秉承寧缺毋濫的原則,面向六界招收學子,每年僅有十二個名額,兩家各佔六個,聚仙島上“飛羽”和“無華”均有一人入選算是相當不錯的年景,其中一個是他,另外一個肯定就是沈曜了。
“看來這小子的確有兩把刷子。”鬱安寧心想,他心裡只有擴大自己的地盤,外加打敗沈曜,根本沒關心過別的事情。
玄天地域廣闊,共有六塊懸浮空中獨立的大陸,這些大陸連同周邊島嶼被稱爲六界。
聚仙島的本界大陸已處在玄天邊緣,島嶼本身又距離大陸很遠,算是名副其實的偏遠之地。鬱安寧要去崑崙,需要先到本界大陸週轉。
穿過虛無縹緲的雲空並非易事,除非是法力高強的上仙才可御劍穿行,否則都要乘坐靈氣驅動的飛熊舶。
飛熊性情溫和,靈階不高,是生活在雲空的大型靈獸,人們將之馴服後成爲坐騎,同時也爲它們補充消耗的靈氣,可謂各取所需。
由於靈氣獲取不易,飛熊舶費用非常昂貴,共有四個座位,最多停靠五天,聚仙島上的港棧數月纔來一艘,幾乎處於半荒廢狀態。
若非沈曜承擔路費,鬱安寧去這一趟要花費酒館一年的收益,他能走出聚仙鎮,還真要多謝沈曜。
雖然四個座位盡收眼底,鬱安寧還是四下找了找,並沒有發現那個人的影子。
“是他自己飛走的?還是有人御劍接他走的?”鬱安寧想,不管怎樣,這小子家裡都蠻有錢的。
乘客到齊,飛熊舶緩緩地駛向廣袤無垠的雲空,速度慢得要死,鬱安寧看着外面,頭一點一點不久就睡着了,等他醒來往外一瞅,不禁睜大了雙眼,港棧上車水馬龍、繁華喧囂,熱鬧得一塌糊塗。
鬱安寧走出來,拿着票證小聲嘟囔着行程,“這裡是‘崇明界’,崑崙在‘崇光界’,半日後出發,明早剛好趕到!”
確定時間後,他一掄包袱,大步流星地融進人流,正好趁這個空檔,祭祭五臟廟。
一個時辰後,接連穿行五六條巷子的鬱安寧徹底傻眼了,他知道大陸的東西貴、大陸港棧的東西更貴,可看到價牌才發現自己錯了,這哪裡是買賣,簡直是搶錢嘛!一碗破面條的價錢頂的上酒館一個月的,讓他如何捨得舅舅留下的那點兒細軟?
鬱安寧很鬱悶,可肚子餓得咕咕作響,垂頭喪氣走到巷口,一股熱氣蒸騰,香味兒撲鼻,定睛一看是個賣燒餅的攤位,價格雖然高,勉強可以接受,
鬱安寧狠了狠心,買了兩個,邊啃邊向通往“崇光界”的港棧走。
“你、你、你給我放開!”男子粗暴的呼喝響徹熙攘的廣場,引得路人頻頻轉頭。
“公子,求你了,可憐可憐吧!”婦人悲慼的哭喊聲聲傳來,
鬱安寧看時間還有富餘,嚼着燒餅擠進圍觀的人羣,見一位婦人正在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死死箍住一個年輕男子的小腿,苦苦哀求,“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請您高擡貴手吧。”
“快、快、快給我拉開!”男子一邊扯腿一邊吩咐隨從,怎奈當着衆人的面,隨從也不敢太過爲難這對婦孺,只好在身邊作勢打轉轉。
“大嬸,發生何事?”鬱安寧探着頭問旁邊,“孩子是他的啊?”
大嬸不耐煩地扭過頭,一看見他的臉,語氣頓時緩和了許多,將前因後果耐心地敘述了一遍,原來婦人的孩子得了急病,聽說有位神醫專治這類病症,於是急着奔赴崇光界,可是近日到那裡的票證早已售完,再等怕是貽誤病情,經過多方打聽得知男子包下整艘飛熊舶,懇求他讓個位子,男子死活不肯才爭執起來。
鬱安寧聽着吃完最後一口燒餅,大嬸收回放光的視線,啐道:“不說錢的事兒,孩子病成那幅模樣,這才叫爲富不仁。”
“這麼多人旁觀,爲何沒人出手?”鬱安寧撲着手上的酥皮渣渣問,
“嗨呀,能包船的肯定非富即貴,不一定是哪家仙門大戶,誰願出頭找這個晦氣?”大嬸瞄了他一眼,“怎麼,公子想去行俠仗義?”
吵鬧聲越來越大,婦人涕淚橫流,男子也死不相讓,眼看僕從被主子說急了,大腳丫子就要落在婦人身上,大嬸只覺涼風乍起,再看的時候,僕從已經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哎呦哎呦打滾兒了。
年輕男子萬分驚訝地看着他,半天才道:“你、你、你長得跟娘們兒似的,還、還想替人出頭?”
鬱安寧也不理他,躬身扶起婦人,將自己的票證交到她的手上,“半個時辰後去崇光的,你們先走。”
“耽誤公子的行程可怎麼好?”婦人登時熱淚橫流。
“我的事兒不急。”鬱安寧笑笑。
婦人千恩萬謝,紅腫着眼睛抱着孩子匆匆走了。
圍觀之人看這一幕,對那年輕男子更加鄙視,只想用口水淹死他,鬱安寧望了望天,背起包袱正要離開,卻聽後頭有人高聲道:“且、且慢,哪裡就輪到你這個、娘、娘娘腔出頭了,滾、滾回鄉野去吧!”
鬱安寧驟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去,微眯起眼睛,手指掰得嘎啦作響,晃了晃久未活動的僵硬的脖頸,勾起嘴角道:“看來要好好教你一下如何叫人了。”
男子被他瞬間散發的氣場壓制得死死的,連口吃的話都說不出來,一張白淨臉憋得通紅。
他的僕人艱難站起身,擋在前面,“這位可是‘崇光界’芙蓉公子,容不得你放肆!”
“哦……芙蓉公子?”鬱安寧笑眯眯地向前走了幾步,上下打量他道,“你臉上若不開出朵兒芙蓉來怎麼配的上這個名號?”
主僕兩人一同被逼得往連連後退,最後還是僕人挺身而出,外強中乾地說:“你、你站住,我們公子仙術可是崇光數得着的,小心啊,會被打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