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興奮得動作有些顫抖, 沒發覺外面忽然安靜,仍然吩咐道:“再拿盞燈來。”半晌沒人迴應。
“嘿~這些人……”掌門沒辦法,只好吭哧吭哧爬出來, 迎面一襲流光水滑的錦袍後面還有五彩斑斕的長拖尾, 所有人恭敬地立在一旁, 無人敢出聲。
掌門目光一路向上, 待看清來人, 立刻綻放燦爛笑容,“藍右使?什麼風兒把您吹來了?”
藍翎勾了勾脣角,俯視道:“還不是彭掌門這股人來風兒?”
“右使何出此言?”彭掌門有心敷衍, 免得他人攤薄功勞。
“不滅天長使歷來輪流看門,尤其這種時候, ”藍翎打了個呵欠, 悠悠道, “您三更半夜多次進出,真是擾本座清夢。”
彭掌門一驚, 連聲致歉,“小的初來乍到、多有得罪,還請大人見諒!”
藍翎眯起眼睛,彎腰看向他身後,“掌門行色如此匆忙, 莫非有所發現?”
“沒……”彭掌門讓過半步, 身體擋住香案, 俯首帖耳, “若有發現必得及時上報右使。”
“哦?”藍翎目不轉睛看着他, “掌門要燈做什麼,這裡明明是空的, 莫非沈少主躺在地板下面?”
彭掌門他是跑江湖的老油條,很快琢磨出味道,面色微變,“右使聖明,咱們想了一天工夫,您一眼就看出來了?難道……”
藍翎露出迷人微笑,“你猜得沒錯,這地方就是本座找的呀!”
“你、你居然勾結魔頭!”彭掌門一臉驚恐,連忙向同門打暗語,可惜那夥人完全沒意識到危險降臨,一股黑氣悄然而至驟然膨脹將他們包裹其中,幾人來不及反應,吸入體內的妖氣迅速鼓脹,不消片刻就把他們撐爆開來,一時間赤紅四濺、血肉橫飛,將小廟四壁糊了個勻實。
“妖、妖怪啊……”彭掌門面色煞白、脣色青紫,哆嗦半天吐出三個字,襠部漸漸洇溼。
藍翎一甩衣袖,不染纖塵,拖着長尾款款而來,“現在才知道,晚啦~”
彭掌門浮起的驚恐戛然而止,五官已經絲絲黑氣伴着鮮血汩汩而出。
藍翎伸出食指輕輕一轉,忽然頓在半空,嘟嘴嘀咕一句,“……算了,太近又要捱罵。”
彭掌門隨着體內黑氣不斷外泄,頹然倒地,死狀無比猙獰。
藍翎視若無睹,環望四周景象,哼起音調軟糯的小曲兒。
“咯嗒”聲響,香案下,一塊地板掀起,一隻手臂伸了出來。
鬱安寧半撐起身子,長長地吁了口氣。
有些刺目的燭火中,一個好聽聲音的聲音問:“沒事兒吧?”
沈曜躺在身邊,仍在沉睡,長長的睫毛於面頰打下一片暗影。
鬱安寧不由自主伸出手,描摹着他的入鬢長眉,突然被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奪走了注意。
鬱安寧出了黑暗,看到眼前景象陷入震驚,暗紅色的房屋中,只有藍翎站立的地方是乾淨的。
“爲何殺人?”鬱安寧面沉如水,語氣不乏嚴厲。
“呦呦,還挺嚇人。”藍翎提燈立在原地,微笑一絲也沒有消減。
鬱安寧冷聲問:“爲何要殺這麼多人?!”
藍翎笑着步步走近,腳底踩過片片斑駁,語氣卻是出奇的溫柔,“他們不死,你們也逃不了。”
鬱安寧呼吸一滯,“那你就不能……”
藍翎聳了聳肩,無奈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是嗎?”清朗的嗓音自黑暗中傳來,帶着森森寒意。
藍翎身體一僵,笑容凍在臉上,眼看鬱安寧目光移向他的身後,十分機械地扭過頭,“少主這麼快就醒啦?”
“嗯。”沈曜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再不醒怕你忍不住殃及池魚。”
“哈哈哈,少主哪裡的話,”藍翎快被他的眼神冷僵,訕訕道,“本座做這麼些還不是爲了救您嘛?”
沈曜面頰陰沉,一道白焰自掌心騰昇,映得眸底宛若茫茫深海,沒有一絲情感。
“尊……”藍翎後背冒出虛汗,話音未落,白焰已經倏然而出,直向額頭而來,“啊啊!”他喉頭如同哽住,發不出更多聲音。
白焰卻陡然轉了個彎,擦着他的頭皮向屋頂飛去,所過之處凝結起厚厚的冰霜,覆蓋住團團斑駁血污。
須臾之後,廟宇變成一片雪白,血腥氣蕩然無存,就是冷了點兒。
鬱安寧裹了裹衣服,臉色依然不好看,藍翎有苦難言,這是蕩魔氣,妖階低點會直接凍成冰坨子,沈曜明白着故意罰他,可還得擺出一副討好的樣子,“少主功法恢復,可喜可賀,本座也算功德圓滿了。”
沈曜瞥他一眼,“找得這破廟還有臉提?”
藍翎滿臉委屈,“修仙者修道,誰會跟佛祖過不去?”
沈曜:“這是藏身在此的理由?”
鬱安寧:“……這藍右使果然腦子有問題。”
氣氛落到冰點,藍翎連忙自寬袖裡掏出一隻小包袱,“我的人要換班了,事不宜遲,你們快走吧。” WWW ⊕ttκǎ n ⊕¢O
鬱安寧環視四壁,“那這些人……”
藍翎道:“放心吧,有我呢。”
鬱安寧:“怕的就是你。”
沈曜聲音冷沉:“以後不許再開殺戒!”
藍翎:“護妻這麼嚴實真的好嗎?”眼看鬱安寧登上馬車,一把拽住沈曜袖子,“少主借一步說話。”
沈曜看着鬱安寧坐好才扭過身子,蹙眉道:“事無不可對人言。”
藍翎瞪大眼睛:“尊上莫不是怕他多想?”
沈曜:“……有話快說。”
藍翎語帶憂慮,“尊上莫得再次動用妖靈血?”見沈曜默然不語,他長嘆一聲道:“這是第二次,您知道再用會有什麼後果吧?”
沈曜:“知道,告辭!”
藍翎又拽住他的腰封,“會魂飛魄散的尊上,即便魔尊也活不成!”
沈曜深望一眼,擡臂拉開他的手,“好好守在不滅天。”轉身上了車。
厚重的玄鐵城門緩緩開啓,有了右使的赤焰令,守城仙徒不敢打開車簾,只在外面再三確認的確沒有任何妖氣的反應,才放了他們出去。馬車一路狂奔,越過無數村莊和山野,直到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鬱安寧靠在沈曜肩頭,昏昏欲睡,忽然睜開眼睛問道:“藍翎在自己守城的時候把人放了,不會有危險吧?”
沈曜拍拍他的手背,“你還擔心別人,咱們不是也在逃命?”
鬱安寧看着車廂裡的陳設和吃食,“沒有逃命的感覺。”
沈曜眼底存笑,“心大也是優點。”
“師兄好像在笑話我?”
沈曜寵溺地摸摸他的頭,“去把那個包袱打開,看看裡面有什麼。”
不滅天明心宮
兩個守門仙徒竊竊私語。
“右使進去多久啦?”
“一個時辰總有了。”
“怕是要出大事!”
“你又胡說。”
“你新來的不知道。現在可是首座閉關修煉的時辰,卻把右使叫進去,說明什麼?”
“說明修煉任務提前完成?”
“……說明首座被異相打擾了啊,蠢蛋!”
“得了吧,出事的話藍右使早被拖出行刑了。”
“哼,等着瞧!”
偌大的殿閣只燃着兩三盞燭臺,黑漆漆空間瀰漫着特有的藥草香氣。
這是藍翎特別爲首座配製,調節氣息所用,此時竄進自己鼻孔,越發撩撥着敏感的神經。
還沒有上山,就接到袁珏緊急傳召他進宮的消息,藍翎心感不妙,爲了拖延時間,還是一路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不想被晾在這空蕩蕩的殿裡,進退維谷。
他想了想,決定先撤,剛要拉開殿門,袁珏的聲音響起:“右使要去哪裡?”
藍翎翻了個白眼,轉身堆笑行禮,“聽聞首座閉關,不便打擾。”
“你過來。”袁珏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藍翎遲疑片刻,還是循聲往後殿而去。
穿過幽暗的迴廊和煙雨濛濛的庭院,流水聲隱隱傳來,轉過假山,眼前豁然開朗。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藍翎狐疑,他在不滅天許多年,不知這裡竟有條瀑布。
“你來了。”袁珏聲音傳來,
藍翎一驚,瀑布遮蓋了聲音,不知何時他已來到身邊,黑髮披散,赤膊赤腳,只下身穿着一條白布長褲。
“拜見首座。”他這副樣子,藍翎心裡更加忐忑。
“嗯。”袁珏很隨意地揮了揮手,低頭望向他的眼睛,“右使不會不知本座因何喚你吧?”
“……屬下愚昧。”藍翎俯得更低,這情形袁珏問他叫什麼他都能說不知道。
周遭陷入安靜,袁珏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也不怪你。”
不等回答,肩膀的手倏然一緊,藍翎的裘氅如同薄紙般撕碎,中衣應聲斷裂,露出大片白皙肌膚。
縱使沒臉沒皮慣了,藍翎低頭看着裸/露的胸膛眉頭一皺,“首座這是何意?”
“右使陪本座練練功法。”袁珏微笑,仿似冰雪消融、百花盛開,擡臂將他提起,傾身墜向崖底飛流衝擊的崖底。
“啊啊,不要!”藍翎終於露出驚惶失措的神情,叫聲很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水聲裡。
強大沖擊宛如巨石砸在頭頂,全身瞬間被水包裹,看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激流,藍翎本能向外逃竄,卻被袁珏死死縛在水中。
“右使怕水?”耳邊他的聲音格外清晰,“還有什麼本領趕緊使出來吧?”
“可惡!”藍翎惡狠狠地看着崖底密密麻麻的縛妖陣,他稍一疏忽就會化爲焦灰。
“右使今日怎麼了,功法如此之弱?”袁珏俊顏隔着水流愈發扭曲,一掌擊在他妖核的位置。
藍翎吃痛弓下了腰,忽被他捏着下頜提到半空,振臂一甩扔出瀑布,重重落摔在陣法中央。
身旁陡然震動,袁珏頃刻間跟了上前來,垂眸冷視,“右使想通了嗎?”
藍翎驚詫:“你早就知道我是……”
袁珏蹲下身,擡手抹去他臉上水漬,挑起下巴仔細看看,“右使如此與衆不同,本座頗爲不捨,說出沈曜去向,饒你一命,不然的話……”他目光陰冷,“對付妖孽本座有的是辦法,準保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