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喝道:“大膽, 首座駕臨竟不見禮?!”
鬱安寧不是不想站起來,他實在站不起來了,同袁瑛激斗的幾個來回再加上無意中激發出的血氣都在方纔一股腦兒給父母送了行。
扭頭一看, 封擎狀態竟比他還差, 臉色蒼白, 胸口起伏得厲害。
後頭的人呼啦啦圍攏上來, 袁珏立在正中, 面色晦暗不明。
兩人勉勉強強直起身子,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鬱安寧打眼一看, 藍翎一身華麗貂裘站在人羣裡,面無表情。
“把誓師大會攪得一塌糊塗, 居然先一步來了?”
“還不是首座仁義, 給了沈宗主顏面, 崑崙好歹也是名門大派,不然如何立足?”
“那‘走火入魔’也太牽強了吧?”
“有可能啊。”
“你走一個那麼厲害的給我看看?”
“哼, 我看這對狗男男必煉雙修邪功。”
“誒誒~”掙說得義憤填膺,有人碰他肩膀。
那人正欲反駁,忽覺一股強大氣場壓迫過來,整個身體被陰影籠罩,擡頭一看, 竟是崑崙宗主沈毅。
雖覺得自己佔理, 但在沈毅高大身影之下, 這位掌門還是認了慫, 側身讓出通道。
沈毅性情暴烈剛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崑崙又有百年清譽,因此宗門仙首都都心存敬畏, 就連袁珏也禮讓三分。
沈毅站在前頭,人羣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不論什麼理由,他兩個攪亂誓師大會,護妖傷人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沈宗主如果當衆護犢子,崑崙的聲譽必定會遺臭萬年了。
沈毅沉沉目光掃向前方,最終落在封擎身上,面目嚴峻地揚聲喝道:“逆子,還不認錯?跪下!”
封擎本就站立得顫巍巍的,恨不能直接躺下的節奏,可他這麼一吼,反而得站直了。
鬱安寧扶他一把,便被衆人看在眼裡,鄙夷目光鋪天蓋地。
烈風平地乍起,虛空一掌落在肩膀,封擎飛出三尺,重重落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衆人面露驚色,只有藍翎無喜無悲。
“沈少主位爲何虛成這般?”
“莫非被魔頭吸乾氣血?”
“這魔頭可真厲害啊!”
目光再次集中在鬱安寧身上,傳說中跟隨沈少主的美豔小仙徒,被袁瑛奪了舍的大魔頭,正式攫取了大家的視線,衆人有的驚懼、有的垂涎,面色各異、神情複雜。
“師兄,你怎麼樣?”鬱安寧飛身將他扶起,扭頭看向對面。
“怎麼,負隅反抗?”袁珏緩緩開口,天命豁然現在掌中,劍身上銀色電光噼啪作響。
“轟隆隆!”又是一掌擊中封擎。
鬱安寧甚至看見他的胸口凹陷下去,不禁面色大變,腦海裡嗡嗡作響。
封擎雙目緊閉,半晌沒有迴應。
沈毅揚手一揮,一根黑索自袖口飛馳而出,沾身如同八爪魚一樣將封擎緊緊捆縛,語氣冰冷道:“不勞首座請出天命,崑崙逆徒,請容本門自行處置。”
不等袁珏開口,羣衆們率先提出反對,“這不合規矩吧沈宗主。”
“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親兒子。”
“這明擺着護短了啊。”
“崑崙仗勢欺人,不把咱們小門小派放在眼裡!”
“哼!你們看清楚再說話!”沈毅爆喝一聲,現場立刻陷入安靜。
沈毅向躺在地上的封擎一指,“崑崙向來以匡扶正義、拯救蒼生爲己任,這件法器,都認得嗎?”
衆人定睛望去,紛紛變了神色,“是‘金烏火眼索’?!”
崑崙鎮山之寶,三百年前沈氏先賢就是手持此物斬妖除魔,開闢仙宗的。
傳說這繩索嫉惡如仇,若捆縛之身修煉邪功則經脈盡毀,如遇妖魔更是三天內原形畢露,被吸附得如同乾柴般纔會脫落。
袁珏查驗無誤,剛纔吵嚷的人都乖乖閉上了嘴,心說:“早聽聞沈毅冷麪無情,今日看來簡直冷血,虎毒還不食子呢。”
沈毅向袁珏躬身道:“爲了親嫌,首座把這逆子帶回不滅天,是妖是魔三天後自有分曉。”
“誰也不能帶走他!”一聲低吼充滿震懾,鬱安寧毅然擋在封擎身前。
“魔頭,還不上前受死!”後面同仇敵愾,紛紛亮出自己的武器,縮小圍攏圈。
袁珏緩緩擡起手,“這魔頭功法不弱,交給本座如何?”
許多人見識過鬱安寧發狂的樣子,方纔敢吼也就仗着人多,此刻連忙就坡下驢,呼啦啦退讓開來。
經歷剛纔幾番爭鬥,鬱安寧早已是強弩之末,本以爲可以鑽個空子帶封擎逃跑,不想被袁珏看穿,與之對決,勢必是場硬仗。暗暗經脈氣血不足,小腹空得像是被捅了個窟窿。
袁珏長劍指天,緩步上前,絕美面容浮起淡淡的笑意,“準備好受死了嗎?”
鬱安寧嗤道:“你才死呢。”
卻見他突然高高騰起,一道銀色霹靂擦着鬱安寧耳尖甩向失去知覺的封擎。
“師兄!”鬱安寧扭身去擋,顧不得許多直往他身上一撲,後背仿似熔岩滾過,灼燒難當。
鬱安寧堪堪回頭,見袁珏雲淡風輕站在那裡,怒斥道:“你好卑鄙!”
袁珏身形一閃,倏然近前,“兵不厭詐!”
鬱安寧只覺小腹一涼,銀色劍身已沒入自己的身體,雖然沒有多疼,四周卻陰天一般,漸漸地暗了下來,眼前景色逐漸模糊,隱約間一襲白色身影步步逼近……
“啊啊啊,妖怪啊……”
有人往着天空大驚失色。
蒼穹下,倏然出現一片巨大的陰影,像是速度極快的雨雲。
衆人沒來得及聒噪太多,陰影已經出現在頭頂,大雨滂沱而下,將所有人淋成落湯雞,這荒山野嶺的,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只有袁珏運功及時,打開遮擋,垂眸一看,腳下白雪斑駁,泥沙俱下,荒草地上只剩被繩索緊緊綁縛的沈曜,哪裡還有鬱安寧的蹤影?!
皓月當空,雲海濤濤。
世元伏在松樹上,托腮嘆了口氣,“如果我不是仙家,你不是魔尊,該有多好?”
須臾,清朗聲音自耳畔響起,“不想做就不做,咱們一起找個地方……”
世元:“嗯……要幹啥?”
封擎微微挑眉,“你說呢?”
鬱安寧倏然睜開眼睛,知覺“嘩啦”一下都醒了過來,全身像浸泡在冰水裡一樣冷,映入眼簾的,卻是紅彤彤一個很大的火堆。
“醒了?”有人在旁側問道,
鬱安寧扭頭一看,無奈道:“江希白,再不出來我都把你忘了。”
江希白二話不說,上去一記爆慄,“怎麼跟長輩說話呢,沒大沒小!”
鬱安寧捂着額頭,“不說一聲就跑得無影無蹤,你哪裡像人家長輩?”
江希白頓時語塞,仰天長嘆一聲,“我也有苦衷啊!”
“嗯,說說?”鬱安寧湊到旁邊,托腮等着,“看我能不能原諒你。”
江希白斜他一眼,眸底卻劃過一抹柔色,“我本瀟灑不羈,放蕩自由……”
鬱安寧:“說重點。”
江希白撇嘴:“怎奈命苦,有那麼一個天后姐姐,一個先天帝前姐夫,一個先神君現姐夫,一個現天帝大外甥,一個神君墮天小外甥,竟還找了一個魔尊老公……”
“得了得了,繞口令啊你?”鬱安趕忙寧打斷,“時間緊迫,趕緊切入說重點。”
江希白長長吐了口氣,“重點就是你們一家子破事兒真多!”
鬱安寧嘟着嘴,“那你爲啥還要幫我?”
江希白扭頭看他半晌,正當鬱安寧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忽然道:“因爲姐姐爲救蒼生而亡,曾親口把你託付給我,還因爲我是姐姐一手帶大,我實在拒絕不了,嗚嗚嗚……”
鬱安寧嘆道:“也真是難爲你了,我家的破事兒以後再說吧,先告辭!”
“你等等,”江希白問,“想幹嘛去?”
“當然去救你小外甥的老公啊,”鬱安寧攤手。
江希白麪色一黑,“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那個封擎也太過莽撞,就爲了讓你想起他來,硬生生將通往無極六界的暝河倒流八次,不惜讓你九世輪迴,多少妖力耗盡不說,弄不好兩人的命都沒了……”
鬱安寧握了握拳頭,心尖上像插了一把刀一樣,拱了拱手,“先告辭。”
“滾回來!”江希白低吼,“你不知道那‘金烏火眼索’的厲害,況且三日之期已到,你老公八成當着衆人變回黑色大鳥了,現在不但救不了他,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鬱安寧十分了解江希白,若非涉及生死,他絕不會用這麼正經的語氣說話,不得已頓住腳步,“那該如何?”
被夕陽拉長的身影飽含蒼涼,短短几個月不見,鬱安寧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光影明暗中,江希白竟隱約看到袁瑛的樣子,不,他身上氣息甚至更甚。
鬱安寧半回過頭:“舅舅,這些年爲何對母親諱莫如深,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江希白正了正容色,“姐姐拼死將慧靈根傳給了你,萬萬沒有想到你親手毀掉自己的修爲,如今你想營救,真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