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爲貴忍不住瑟瑟發問:“那個……是什麼?”
鬱安寧和餘悠遊同時搖頭,神情都好不到哪去。
近在咫尺的樹冠忽然間“嘩嘩啦啦”響了起來,像是有人在劇烈搖晃樹幹。
和爲貴面色乍變,轉身就跑,鬱安寧想阻止都來不及。
似乎被腳步聲驚動,那龐然巨物直接掉頭,尾隨和爲貴飛快而去,鬱安寧見勢不妙,疾走幾步追在後面,大吼一聲:“小心!”話音未落,腥羶烈風狂卷而來,將他們兩人重重掃向天空,連站在旁邊的餘悠遊也沒能逃過。
三人如小石子般於半空劃出一條弧度,噼裡啪啦墜落在蔥鬱的樹冠之中,雖然有樹枝攔擋,還是被摔得七葷八素,掛在枝頭氣息還沒喘勻,樹叢裡再次發出劇烈的摩擦聲。
要按以往,鬱安寧或許還能拼上一拼,怎奈身體實在不在狀態,外加跳了兩天的石階,頗感力不從心,兩位貴公子也只有拌嘴的時候神采奕奕,狠狠摔過一回,反應比他還慢,誒呦誒呦叫個不停。
藉着幽暗的月光,鬱安寧隱約看見一襲巨大的黑影遊走而來,警示道:“小心。”
“媽媽呀!”餘悠遊看清後哀嚎,這回倒是沒有磕巴。
和爲貴面色比月光還白,一直碎碎念着自己的名字。
烈風呼嘯,龐然巨物瞬息便至,鬱安寧決定不能坐以待斃,蓄積最後的力量將樹枝踩到極限,身體如離弦之箭般射向前方,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張血盆大口。
鬱安寧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頭栽進深不見底的黑洞,就在雙腿即將被吞沒的剎那,雙肋之下生出巨大力量,將整個身體向上提了出來,清脆的鞭聲響徹夜空,巨物似被擊中要害,嘶吼着倒下,粗壯樹幹折斷的聲響此起彼伏。
鬱安寧耳畔風聲烈烈,不知被提着跑出多遠,而追蹤他們的窸窣之聲一直未曾斷絕。
待安靜下來,已置身在極爲茂密的樹冠裡,他驚喜地叫道:“沈……”卻被對方直接捂住嘴巴。
沈曜搖了搖頭,示意他噤聲,黑沉沉的眸子一直某個方向觀望。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他才扭過頭,眉宇間的極度警惕慢慢地消失。
鬱安寧笑小聲兒問:“那是什麼玩意兒?”
沈曜靜靜地說:“妖物。”
鬱安寧心有餘悸,“哪種妖物?”
“方纔着急救你,沒來得及看。”沈曜語氣淡淡,似乎無意回答,接着便問,“你爲何到此?”
“唉,爲了見入畫嘛。”鬱安寧道。
“悠遊提過的風塵女子?”沈曜問,仍舊那副冷峻容色。
鬱安寧:“是啊。
沈曜微微挑眉,“哦?”
“入畫是條重要線索。”鬱安寧若有所思,
“因此約她深夜相會?”沈曜語氣冷然,
鬱安寧忽覺背後發冷,裹了裹衣襟補充:“別誤會啊,我是照你的意思過來的。”
“哦?”沈曜眸色沉沉,“我的意思?”
鬱安寧靠近他,神秘地說:“那天伸出三根手指,不就代表三天後行動嗎?餘悠遊是你安排的吧?”
“你……會錯意。”沈曜走近兩步,月光下愈發眉清目秀,眸底似有波光涌動。
“什麼?”鬱安寧正要質疑,卻被他輕輕一拎,踩上袖中迴旋而出飛劍,升往半空。
鬱安寧冷不防吃了滿口涼風,扁着嘴瞅他,沈曜注視前方,衣袂飄蕩宛如謫仙,頓了一會兒才道:“我的意思,是讓你三思而行。”
仙劍一路向西,飛行了近一刻的工夫,直到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鬱安寧這才意識到他們被那妖物追蹤到如此之遠。
昨夜的龐然黑影歷歷在目,鬱安寧不覺有點後怕,視線掠過腳下熟悉的地形,突然想起還掛在樹上的那兩位貴公子。
飛劍緩緩降下,隱約可見有樹杈上有人影搖晃,他倆乍一出現,和爲貴露出猛然一驚的表情,差點一頭栽了下去,餘悠遊面色也不大妙,眼神兒卻更好一點,見救星降臨,頓時熱淚盈眶,慘兮兮地喚了聲:“表哥啊,你可來啦!”
餘悠遊、和爲貴貌似陰影面積不小,瑟縮在樹下,滿臉劫後餘生的感慨。鬱安寧從小沒接受過妖獸可怕性教育,屬於初生牛犢不怕虎,想起昨夜的狼狽不堪和沈曜救他的英武不凡,內心深處酸並慶幸着,幸虧聚仙島爭老大時沒有跟他當衆比武。
過了好一陣子,餘悠遊問:“表、表哥,你不、不是去不、不滅天了嗎,咋這、這麼快回來了?”
沈曜道:“我來尋你們就是爲了這件事。”
和爲貴,剛緩過勁兒來,跟着追問:“不滅天又發勞什子指示不成?”聽他語氣,似乎對不滅天的做法含着諸多不滿。
“”嗯。沈曜點頭道:“任務已分派各自負責的轄區,需細細搜尋,力求找到線索。”
餘悠遊插言,“哼,就、就知道沒、沒好事。”
沈曜接着道:“貌似得到確切的線索,不滅天十分緊張,這輪搜尋《墮天錄》把各大世家都牽扯進來了,你二人也在此列。”
“什嘛?”兩人聽聞一同變了臉色,“他們莫不是瘋了,要咱們進入魔物出沒的地方,崑崙豈能坐視不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曜道:“不滅天態度強悍,各大家族也均無異議,雖然父親據理力爭,將崑崙的範圍縮減不少,但不去是不可能的,爲安全計,我把在場四位分到同一組。”
餘悠遊聽聞,表情雲開霧散,和爲貴鬆了口氣道:“有少主在,可保性命無虞,咱們搜尋哪兒啊?”
沈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家轄區,玉南谷。”
聽到這個名字,和爲貴剛剛恢復的臉色又煞白了。
餘悠遊騰地站了起來,“憑什麼,這怎、怎、怎麼分,我找他們去!”
沈曜:“抽籤。”
“誰抽的啊,手、手氣這麼臭!”
沈曜:“我。”
衆人:“……”
和氏轄地地處崇光界的東北部,玉南谷位於和氏轄地的最北端。
第二天傍晚,四人出了崑崙城,乘坐飛熊舶一路向北,飛行兩天一夜,前方雲層漸漸濃厚起來。
鬱安寧和沈曜坐在前排,餘悠遊坐在和爲貴身邊一臉怨氣,可借他個膽子也不敢跟沈曜提換座位,於是抱臂噘嘴,一言不發,和爲貴則盯着外頭,不知在想什麼。
飛熊雙翼連接身體的部位有一層透明的膜,可用來窺視。
鬱安寧瞅了一陣子,默默取出袖中絲帕對比,悄悄問沈曜:“覺不覺得山巒走向跟這幅圖有些相似?”
沈曜眸光輕輕飄過,“是有點。”
鬱安寧:“越看越像了。”
沈曜:“一抽就抽中這裡,真巧。”
鬱安寧:“別忽悠我了,你特意安排的吧?”
沈曜似笑非笑地看他,忽然側身湊到耳畔,“和家馭火之術十分了得,又看重轄地,不肯輕易讓外人涉足,餘家拜託我照顧悠遊,爲了一起進入玉南谷,只好在籤紙上動手腳了。”
加捲着淡淡的草香的溫熱氣息撲在耳垂,微癢的感覺一直躥到心尖上。
鬱安寧沒想到他這麼老實,居然和盤托出,擡頭間撞入一雙深潭般的眸子,腦中一亂,半天沒想到該說什麼,拱了拱手,耳尖泛紅。
“表、表哥!”餘悠遊忽然湊上前,腆着一張大臉問,“你們在說什什麼悄、悄悄話,是不是有、有軍情?”
看他緊張的樣子,鬱安寧笑嘻嘻地應和,“師兄說先不要告訴你,恐你生懼。”
餘悠遊望向沈曜,見之比平日更加肅然,面色隱隱發白,欲言又止。
“啊啊啊啊!”一直望着下頭的和爲貴驀地尖叫出來。
餘悠遊被他嚇得不輕,呵斥道:“你、你、你雞貓子亂叫什麼?!”
和爲貴臉色發青,嘴脣發白,指着下頭說:“看到我家山門口了,我能不能先回去啊?”
三人均愣了愣,哭笑不得。
沈曜靜靜地道:“我們不想攔你,可和掌門已對不滅天立下掃滅妖獸的軍令狀,怕是不會放你進去。”
和爲貴哀叫,“爹啊,你非要逼死我不成?”
鬱安寧低聲問:“他爲何怕成這樣?”
餘悠遊搖頭道:“還、還不是他小、小時候被妖獸擄、擄走過……”
鬱安寧:“悠遊,你也被擄走過?”
“沒、沒有啊,何出此言?”
鬱安寧:“你好像也挺害怕的?”
餘悠遊:“我、我就是單純的恐懼,沒、沒有其他原因。”
鬱安寧:……
說話間,飛熊長嘯一聲,整個身體抖動起來,而且越來越劇烈。
黑沉沉的雲層如海浪般奔涌,迅速鋪滿整個視野,餘悠遊指着前方,半天沒說出一個字,和爲貴表情像是快嚇尿了。
沈曜頂開艙門,烈風呼呼地倒灌進來,吹得睜不開眼睛,鬱安寧聽他在耳邊說:“跳出去,快!”擡手揪住身旁一個,想都沒想便縱身躍下。
兩人如同落葉般被風亂入漩渦之中,眼前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
不知飛了多久,鬱安寧感覺跌落在一塊並不算太硬的地方,黑漆漆的天空閃爍着無數金色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