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裡再次歸於安靜,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角落處發出簌然響動,鬱安寧身形一閃,來到面前。
手臂粗的鐵欄如同受到巨大沖擊, 向兩側扭曲分開。
鬱安寧錯身移步, 閃過幾道藍色鐮刀, 緩緩蹲下身子。
鮮紅色繩索勒進白得發青的皮膚裡, 有種詭異的美感。
封擎跪在地上, 雙腳被鐵鏈束縛,眼神渙散而懵懂,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是。
鬱安寧心如刀割, 擡手想覆上臉頰,卻被他驀地躲開。
“忘了嗎, 我是安寧啊。”仗着對方被束縛住, 他把人整個抱在懷裡。
封擎狠命掙扎了一陣, 貪戀他懷中的溫暖,終於安靜下來。
“還是這麼婦人之仁呢。”男子聲音柔美悠揚, 字裡行間帶着戲腔。
鐵門開啓,身披貂裘的男人走進視野。
“藍翎,你來得正好。”鬱安寧叫道,“快幫把手。”
藍翎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神色有些複雜, “你是, 世元?”
鬱安寧輕輕拍着封擎, “這是怎麼回事?”
藍翎蹙眉道:“尊上爲了不化形, 只靠妖靈血撐着, 撐到現在意識全無……”
鬱安寧捧着封擎的臉,心痛中帶着親暱, “怎麼這麼傻,死要面子?”
封擎目光呆滯,黑色瞳底全是他的影子。
“別怕,這就救你出來。”鬱安寧一扭頭,語氣不免急躁,“藍翎,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藍翎悠悠笑道:“怪你自己婦人之仁,害人害己的毛病五百年來一點兒沒變,留那幾條性命專爲通風報信吧?”
藍翎話音未落,腹部遭遇一記重擊,面目扭曲,痛苦地彎下了腰。
鬱安寧頭也不回,只是按在封擎胸前,傳送功力。
藍翎低喝道:“尊上妖核潰散,別再浪費工夫了。”
鬱安寧背對着他,默然無聲,這種感覺比打他一拳更難受。
紅索貌似鬆動,封擎稍微舒服些便急於晃動身體,鬱安寧拍着肩膀輕柔安撫,卻見他容色驟緊,猛地偏向一側。
鬱安寧揚手一擊,熾白靈焰球拐了個彎,將鐵欄攔腰打斷。
封擎流露一絲驚恐,鬱安寧緩緩地轉過身來,袁珏脣角上揚,衣袂飄飄地立在不遠處。
與鬱安寧對視,卻扭頭對藍翎道:“右使做得不錯,改日嘉獎於你。”
藍翎表情一暗,草草拱手,“受不起,卑職分內之事。”
鬱安寧道:“師兄並非罪魁,快放人。”
袁珏挑了挑眉,“這般模樣,你說不他是妖怪誰會信?”
鬱安寧道:“妖不一定做壞事,外面那些變化之人並非妖禍而是人爲。”
袁珏面色一沉,“人被妖氣侵染纔會那般,除了他還能有誰?”
“這變化也有可能是……”
“住口!”袁珏陡然打斷,天命直指鬱安寧,“你不過沈曜身邊媵孌,竟敢在本座面前口出狂言,還不束手就擒?”
鬱安寧“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情哥哥我是救定了。”
旁觀羣衆藍翎:“……你騷起來也是沒誰了。”
鬱安寧擋在封擎身前,“不過堂堂首座輸給媵孌,可不大好聽。”
袁珏:“今天就給你個露臉的機會。”
鬱安寧:“我能自己選哪嗎,不信哪樣也勝不過首座。”
袁珏:“哦?你想比什麼?”
鬱安寧:“就比拳腳體術如何?”
袁珏:“哼,媵孌的眼界也不過此處。”
藍翎:“首座,你好像被他繞進去了啊……”
鬱安寧也不多說,只是向他勾勾手指,脣角那一抹笑意,堪稱傾國傾城。
袁珏微微愣神,感覺自己受到莫大侮辱,黑着臉急攻而上,率先發起戰鬥。
前世的世元和今生的鬱安寧一樣愛打架,而且“架品”都不怎麼樣,口舌挑釁外加東躲西藏,袁珏攻勢雖然凌厲,幾十招下來也沒沾到什麼便宜。
居然被一個媵寵如此看扁,他怒不可遏地想要動用功法。
藍翎也是浪蕩不羈的,整套下來目瞪口呆,不知道說什麼好,搖着頭嘆了口氣,忽然有些同情起封擎了。
“啪!”清脆的皮質斷裂聲劃破氣氛,封擎繩索崩斷兩根。
袁珏被鬱安寧纏得死死的,恨恨的眼神分明在說:“臭小子,你耍詐!”
鬱安寧毫不保留地送還,“緩兵之計,我也會呀!”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鬱安寧傳給封擎的功力也在發揮了作用。
藍翎站在一邊很沒事兒人一樣,權當路人旁觀。
袁珏氣得要死,這邊鬱安寧笑吟吟的臉不時出現在近前,緊緊攫住他的注意,他彷彿被施了魔咒,即便使用功法也難以擺脫。
鬱安寧笑吟吟地說:“既然首座破了規矩,我可不讓着你咯~”
“讓?!”袁珏額角青筋暴突,“你能如何?!”
鬱安寧指尖一晃,靈焰倏然升騰,轉了兩圈,白焰中顯現出火紅的內核,望之彷如一朵嬌豔的花。
“不準欺負我的情哥哥!”
袁珏俊美面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藍翎眸底也閃過驚訝,“他的慧靈根恢復了?”
世元當着九天上仙親手拔除慧靈根,還做出墮天之舉,落到到武力決定一切的魔界受盡屈辱,蟄伏許久,不知因何想通,才肯同尊上見面。
藍翎無暇多想,只覺囚牢內如同被彩虹充斥,五顏六色地閃了一陣子,袁珏已重重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封擎身上的最後一根繩索應聲斷裂。
藍翎額頭冒出冷汗,好在當年沒跟鬱安寧交手,不然結局可能比袁珏慘烈得多,畢竟無極六界靈氣枯竭,即便上仙來到這裡功法至少衰減三成。
“師兄,師兄!”鬱安寧已經把頹然倒地的封擎攬在懷中,輕聲呼喚。
許久,封擎緩緩睜開眼睛,沉沉黑眸映出鬱安寧的身影。
“安寧……”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兩個字含混不清,鬱安寧還是聽到了連忙回答:“我在,我在。”
封擎望向立在不遠處的人,與之一觸,藍翎目光火速移開。
封擎嘴脣翕動,正想說些什麼,囚牢鐵門驟然發出巨大聲響,像張紙片一樣被掀翻了出去。
一團巨大的黑影瞬間將囚牢籠罩,也將冷氣寒霜徹底驅散。
黑影急劇收縮,最終化爲一條人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鬱安寧大吼一聲:“舅舅,你怎麼來了?”
江希白道:“……你眼可真尖。”
鬱安寧:“島上什麼情況?”
“不知道啊。”
“你不是守在那兒嗎,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江希白老臉一紅,“沒什麼意思,雨停了,我守不住了啊!”
“那你就跑了?”鬱安寧吼他,“一出事兒就跑!”
“臭小子,不跑等死啊!”江希白惱羞成怒,“你不知道島上藏了多少人,怕是把明心城都塞在那兒了!”
兩人吵的不可開交,封擎忽然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面目嚴峻地望着相反的方向,鬱安寧看他神色便知大事不妙。
藍翎也面色如臨大敵驟變如臨大敵。
鬱安寧定睛一看,方纔不省人事的袁珏不知何時竟站了起來,冷傲地掃視一圈,氣場無比強大。
袁珏目光最終落在身上,鬱安寧只覺周身一冷,內心深處無由升起畏懼,眼前驀地一暗,自己被封擎高大的身影遮擋。
“袁珏”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好一對苦命鴛鴦。”
封擎音色森冷,“還是來了。”
袁珏的面容漸而扭曲,眉宇間出現猩紅的印記,緩緩與元赤的面容重合起來,天帝純淨的笑意浮現,滌盪心靈的聲音環繞上空,“你不是早就說過,同孤必有一戰?”
“沒錯。”封擎正要上前,卻被人拉住胳膊,回首一望,目光立刻溫柔。
元赤微笑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就像泥塑的一般,上下打量他道:“你憑什麼?”
封擎能與之抗衡的資本,都在這九世輪迴中消耗殆盡,如今只剩下僅夠維持清醒的一點妖靈血,即便挺身而出,無非是灰飛煙滅散得快些。
玄鐵囚牢陷入一片死寂。
元赤俯瞰四人,仿若螻蟻。
“還有我。”鬱安寧從封擎身後走了出來,三個字撥動了衆人的神經。
“哦,對了,差點把你給忘了。”元赤語氣輕挑,“背叛天界和天后的罪仙。”
江希白低喝,“你不要欺人太甚,說話留點口德。”
元赤:“你是何人?”
江希白:“大外甥不記得我啦,我是你舅舅。”
鬱安寧:……
封擎:……
藍翎:……
元赤笑得輕蔑,“哦,想起來了,不就是那條被逐出家門的廢鯤,居然有臉現身?”
江希白眼看火了,指着鼻子要罵,鬱安寧隨手一記五彩繽紛甩了出去,威力要比剛纔大的多,數道彩虹將元赤環繞,猶如江河奔涌而來,洪流吞沒一切。
江希白慶幸道:“好在還留着姐姐的遺物,不然死定了。”
鬱安寧怒道:“得了吧,是誰差點把絲帕給洗了啊?!”
話音未落,耳際轟然,彩色的激流彷彿撞上高山崖壁,彈出五顏六色的浪花,瞬間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