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悠遊看着眼前巨物,眼睛瞪得溜圓:“哇呀,這、這是什麼神通?”
沈曜擡頭凝視半空,“鎖妖塔。”
“鎖妖塔?”這名字莫名熟悉,鬱安寧道,“鎮妖用的?”
沈曜面目嚴峻,“攫取妖靈的。”
“什麼?還、還有這種玩意兒?”餘悠遊再次被刷新三觀,他以爲妖怪已經是最厲害的,沒想到還有敢利用妖靈的。
沈曜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餘悠遊:“這、這人必定眼神兒不好,關我入畫做什麼?”
鬱安寧:……要說嗎?
沈曜:……算了。
餘悠遊徑直走到塔前,遠遠饒了三圈,“咦?爲、爲何沒有門?”
鬱安寧:“你想幹嘛?”
“還用說,救、救人唄!”
沈曜立在原地,“妖陣兇險異常,你留在外面。”
餘悠遊似乎沒有聽到,驀地立住,大吼一聲:“入畫!”說着便往前衝。
鬱安寧見勢,追在後面攔腰抱住,“快醒醒,這裡沒人!”
餘悠遊倏然清醒、停下動作,腳底石子滑進塔邊的深壑,橙紅火焰冒起丈餘。
餘悠遊嚇得跌倒在地,鬱安寧拍拍他:“你看多兇險,還是別去了。”
餘悠遊望着黑塔居然哭了起來,“若、若非我拜託入畫,她、她八成不會落進險境,都怪我……”
“你拜託一個姑娘何事?”鬱安寧問,
“表哥的山水畫,她說剛好經過那裡,再去看看。都怪我、都怪我!”餘悠遊越說越傷心。
與此同時,一抹藍煙悄然而至,少女柔美聲音響在腦海,仍是鬱安寧女裝的扮相。
“尊上還是決定了。”
沈曜:“……不滅天沒事做?”
夢魔:“微臣冒死諫言,妖陣千變萬化,無一相同,安寧已陣裡折過三回……”
沈曜:“先回去忙吧。”
夢魔:“尊上功法撐過九世實在勉強,不如早做了斷。”
沈曜:“瓶子已經備好,只差你了。”
夢魔:“……據聞仙界已有所察覺,您務必小心。”
沈曜:“去吧。”
夢魔:“……尊上變了。”
沈曜:“你倒是一直話多。”
“我、我這裡難過!”餘悠遊捶胸叫喊打破沈曜思緒,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鬱安寧苦笑:“他一定要去,你快勸勸。”
“餘家少主有些膽色。”沈曜垂眸,“不過這塔只收精魂,不收肉身,你怕嗎?”
餘悠遊面色發白,“離魂之術可是禁術,表哥會使不成?”他爹明令禁止討論,違者賞教棍五十,沒想到向來被奉爲修仙界楷模的表哥竟然修習過!
沈曜玩味一笑,“無人修習又是如何流傳的?”
餘悠遊貌似鼓起很大勇氣,“我、我信表哥。”
沈曜將兩人攏到一處,道:“陣法由取靈人心念而生,自成一界,進去便是凡人,彼此不識,需要約定暗語。”
餘悠遊脫口而出:“我這有一條:‘吃沒?沒吃回去吃唄!’”
鬱安寧扶額。
沈曜一眼把餘悠遊瞪老實了,語氣淡淡地說:“白雲初晴……”
鬱安寧微微出神,接着道:“幽鳥相逐。”
沈曜眸色一暗,長睫掩住眼底的光華。
鬱安寧眉頭微蹙,“好像在哪裡聽過?”
餘悠遊大着嗓門叫道:“大、大哥厲害啊,我都不知道,此番文試必過!”
沈曜臉色突然一黑,語氣冷得能凍死人,“誰如你般紈絝輕浪?”
哪壺不開提哪壺,餘悠遊意識到說錯了話,連忙向鬱安寧道歉,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只聽沈曜低喝一聲:“少廢話!”掌心泛着紅光在額頭上一拍,全身無力軟軟地倒在地上。
鬱安寧眼睜睜看着一縷熒光從他頭頂冉冉升起,自顧自地飄向黑塔,倏然一閃便消失不見。
沈曜撲撲手掌,“聒噪。”
鬱安寧:“……下一個是我吧?”
沈曜將餘悠遊扛在肩上,向他招手,“跟我來。”
二人走到一處僻靜地方,沈曜放下餘悠遊,將齊腰的荒草鋪得方方正正,像是一張牀鋪的樣子,自己躺在上面試了試,拍拍身邊的位置,語氣中帶着輕柔,“這裡。”
鬱安寧笑了笑,依樣躺過去,鬆鬆軟軟的果然很舒服,偏頭一望,正對上他的灼灼目光,忽想起往日纏綿的夢境,感覺心跳得好快。
沈曜溫熱的氣息在耳畔蔓延,“準備好了?”
鬱安寧收緊的手掌又張開,問道:“我們真的會變成陌生人嗎?”
他頓了頓,輕聲說:“由你所想。”
鬱安寧沒明白其中意味,只覺額頭一暖,整個人已陷入黑暗之中……
秦淮河畔,槳聲燈影。
畫舫清流,吳儂軟語。
婉轉嬌俏的女子伏在膝頭,黑髮如瀑,端着碧波盪漾的酒盅遞在脣邊,“好俊的爺,奴家敬爺一個~”
薄脣輕啓一飲而盡,銀光閃爍裡全是浮豔之色。
緩蕩包裹妖嬈身姿,兩片朱脣含着濃郁多汁的櫻桃,緩緩靠近。
船身猛地一蕩,美人嬌呼一聲,世元微微蹙眉,看向窗外,黑雲壓城城欲摧,寧靜的水面巨浪滔天,外頭翻船的翻船,奔逃的奔逃,不過片刻工夫,整條河道只剩他這一條船了。
安寧緩緩咀嚼着櫻桃,眼見黑色颶風涌進船艙,紗簾鼓動,木板吱呀作響。
“你在這裡。”封擎現身,面色陰沉得緊。
“哪裡比得上人間聲色犬馬、美豔無邊?”安寧掩口輕笑,“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吧,妖魔兩界十八山洞主全被毀掉妖靈,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封擎身影一閃,攸然出現在面前,沉沉黑眸深不見底,修長手指所及之處,寒意徹骨。
安寧很想躲開,卻忍住了。
“你在故意激怒我嗎?”他的語氣像淬了冰,“到底爲了什麼?”
“尊上所問何事?!”安寧不等反應,突然暴起,掌心金色光柱一下子將封擎擊出船艙,藍色長羽紛亂飛舞,如漫天藍雪。
安寧站在船頭,信手拈起一支飛來藍翎,定定望着漆黑的水面。霎時間,他的身體驀地僵直,來不及回頭已被他制住,清冷的聲音道:“你變弱了。”
“嘶……”安寧吃痛,眉頭緊蹙,後頸處一陣涼意叢生,領口被他掀了起來。
大片的赤紅灼痕盡收眼底,封擎頓時明白大半,怒意橫生,“怎麼回事?”
安寧趁機擺脫他的鉗制,手忙腳亂拉緊衣服,“自己弄的,不用你管!”
話音未落,天旋地轉,待安寧看清,已置身船艙內雕花臥榻,封擎俯身欺近,鷹隼般的眸子直入心底,“常日裡你很無聊是不是?今晚,我便好好陪着你。”
“寧哥,寧哥?”
鬱安寧睡得正酣,被人生生叫醒。
他擡起頭,揉了揉惺忪睡眼。
“咋笑這麼猥瑣,春夢吧?”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湊到面前,“捕頭叫你呢,麻利點,不然又得挨罰!”
鬱安寧低頭,見自己身上穿一身捕快的衣裳,腰間挎着佩刀。
“快點、快點吧!”青年一個勁兒催促,恨不能拽着他的衣袖往前院走。
鬱安寧環顧四周,建築佈局像是府衙,不遠處一座廳堂坐北朝南,門口四根玄色廊柱,端莊威嚴。
兩人走進堂中,捕快們整齊立在兩側,青年躬身道:“稟上官,人到齊了。”
鬱安寧擡頭一瞅,一位女子身着同色衣服坐在案後,寒山遠黛、杏眼朱脣,眉宇間攜着一股英武之氣,端的好容貌。
青年暗暗扯他,“愣着幹啥,快行禮啊。”
美人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送他白眼,“尊駕睡醒了嗎?”順手將一疊案卷扔在案上,清脆響亮,震懾廳堂。
堂裡站着十來個高大英武的漢子,沒一個敢出聲,卻都向他投來憐憫的眼神。
女子翻開案卷,沉聲發問:“寧捕快,西郊無頭女屍案進展如何?”
鬱安寧搖頭,周圍陷入死寂。
“綠塘浮屍案呢?”
“……”
“前村偷盜案呢?”
“……”
“那李大嬸家的種豬丟了十天還沒找到?”
鬱安寧內心咆哮:“這是哪兒,我到底是誰?”
女捕頭勃然大怒,柳眉倒豎、聲色俱厲,親自來到堂下挨個質問,“衙門白養着你們這些閒人,個個都是飯桶,尤其是你,大白天睡覺,今兒非得給你點顏色看看,來呀,打八十大板!”
“得令!”這幫男人居然一點兒不給面子,將他放倒後開始扒褲子。
鬱安寧萬分驚愕,不知道該不該反抗,誰知漢子們把他放倒,忽然集體向女子行禮道:“捕頭,寧哥即便有錯,也得改日再罰啊。”
女捕頭微驚,面色果然緩和,沉吟片刻,對鬱安寧道:“你跟我來!”說罷風一樣地走了。
鬱安寧呆立原地,不時有人戳他手肘,“寧哥快去啊,肯定是商量拜堂的事兒。”
“拜、拜堂?!”鬱安寧一頭霧水。
所有捕快都圍上前來,拍着他肩膀後背,“大老爺們兒還害羞了嘿,你跟瑛姑可是皇帝賜的婚,今晚是拜堂成親的好日子,真是可喜可賀,兄弟不醉不歸啊!”
鬱安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