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安寧偷偷觀察沈曜側顏,發現這父子倆五官輪廓還挺相似。
眼看到了仙山之巔,沈曜後背倏然緊繃,飛劍也跟着搖晃起來,鬱安寧下意識摟住他的腰。
沈宗主似乎發現不妥,掌心輕輕一擡,似有有張風網將他們兜住,護送着穩穩落在地面。
鬱安寧暗想:“沈家主人真不錯,還特意跑來迎接。”擡頭時卻嚇了一跳。
沈曜表情陰沉得要滴出水般,還在挺很的位置就跳了下去,飛快前行一段距離,回頭望向鬱安寧。
鬱安寧被他一瞅,這才發現所有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好從飛劍上下來,用腿走。
沈曜揮袖收劍,三步並兩步來到老者面前,躬身行禮道:“父親。”
沈毅銳利的眼風一掃,目光如炬,深鎖濃眉沉聲道:“你怎可不行通稟,擅離崑崙?”
鬱安寧的角度,看到沈曜身子一僵,沉默許久才道:“孩兒知錯。”
沈毅一甩衣袖,語氣冷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鬱安寧那麼粗的神經都感覺出氣氛不大對頭,正欲上前打個圓場,還沒邁步就被人硬生生拽住,回頭一看,竟是雲朵裡躥出來的那位楊副使。
“家主面前哪有你說話的餘地,趕緊退下!”他的手勁兒雖大,發使出七八分勁卻沒能拽住這個初階仙徒,面色不由變了一變。
鬱安寧無暇理會他,繼續往前行,臂上忽然傳來不似常人的力道,將他扯了一個趔趄。
鬱安寧蹙眉說:“方纔你看見了,沈曜是我的朋友。”
“跟少主做朋友你也配?真讓人笑掉大牙!”男人死盯着他的臉,笑意輕蔑,語帶警告:“小心點,再走你的手臂會斷。”
說話間他已催動咒語,鬱安寧感覺胳膊似被鐵鉗夾住,扭頭見沈毅已帶着隊伍走向遠處,沈曜背在身後的手指比出個“三”字。
“楊副使,宗主喚您。”有個仙徒匆匆來報。
男人甩開他的手臂,狠狠地說:“得空好好教你規矩!滾吧!”
鬱安寧這會兒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眨眼嘻嘻笑道:“我叫鬱安寧,別找錯了。”
“你!”對方從沒遇到過這樣狂放不羈的仙徒,一張臉瞬間變成豬肝色,指着他說不出話。
鬱安寧拱手強調:“鬱安寧。”扭頭便走。
不知此行沾染了什麼,接下來的幾天,鬱安寧彷彿撞上衰神,喝口涼水都塞牙。
當晚就莫名其妙病了一場,雖然痊癒,體力卻嚴重下降,連正常的體術課都跟不下來,被罰得非常慘。
轉眼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彩霞漫天,夕陽無限,鬱安寧被罰從山頂蛙跳到山腳下。
要按以往,絕對是小菜一碟,如今只跳半程便已大汗淋漓像剛衝了澡一樣,正奮力拼搏,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哎喲喂!”
有位路人的靴子被鬱安寧的汗水甩溼了,叫道:“你、你、你……”
鬱安寧擡頭,對方立刻轉怒爲喜,“大、大哥,怎麼是……是你?”
鬱安寧撥開貼在眼睛上的頭髮,“是悠遊啊,幹嘛來了?”
“別、別提了,最近累、累死了,崑崙還總有破、破事兒!”餘悠遊一臉苦惱。
鬱安寧嘻嘻笑道:“忙得沒空去找入畫啦?”
“大哥你你又、又笑話我。俗話說,窈,窈窕淑,淑女……”
“打住。”鬱安寧及時制止他念古詩,徑直問:“告訴我入畫住哪兒?”
餘悠遊一臉震驚,“大、大哥,你、你是認真的嗎?你沒、沒告訴表哥吧……”
鬱安寧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沈曜安排的。”他那天暗示三日之期,而餘悠遊剛好這個時候出現。
“真的?”餘悠遊問。
“那當然,我會騙你?”鬱安寧信誓旦旦。
餘悠遊頗爲狐疑地看他一眼,擡頭望望天空,“這、這樣吧,酉時咱、咱們在山腳下匯、匯合。”
鬱安寧:“好。”
“大、大哥,你宵禁回不來怎、怎麼辦?”餘悠遊關心地說道。
鬱安寧:“沒關係,仙師讓我在這兒跳一宿。”
餘悠遊:……
月黑風高之夜,兩個年輕人悄悄地潛出崑崙山門。
夜間道路縱橫,餘悠遊辨識起來遊刃有餘。
鬱安寧問:“你不是修仙之人麼,怎麼隨意出入人世煙花柳巷?”
餘悠遊自黑暗中道:“大、大哥,你想想。我若不衝、衝、衝……”
鬱安寧聽他說話就起急,忙補充道,“衝上去抱/姑娘?”
餘悠遊:“……衝破心中這道魔、魔障,怎麼能成、成仙?”
鬱安寧居然無法反駁,沉默片刻說:“有道理。”
崑崙城中,塵世民間燈火通明、歌舞昇平,一幅繁華冶豔圖景展現眼前
二人轉過兩條巷子,粉香氣撲鼻而來,樓臺館榭紅袖飄招、脂粉盈街,鬱安寧被這場面迷亂了眼睛。
餘悠遊輕車熟路地來到街頭一座裝飾豪奢的館所前,徑直走了進去。
鬱安寧跟在後面,一擡頭,差點被裡面金燦燦的樑柱閃瞎了。
餘悠遊走到中堂,左右環顧,忽然“咦”了聲,擡頭有個容貌俏麗的姑娘正站在廊上,問道:“翠雲,紅娘子呢?”
“芙蓉君來啦?”姑娘笑趴欄杆俯視他們,往裡面指了指,“喏~”
“好咧!”餘悠遊朝她拱拱手,提步就往裡走。
鬱安寧着他,忽聽嘈雜聲從內堂傳來,遠遠見兩人正在爭執,衣着光鮮的女子緊跟在錦衣男子身後似乎想要阻攔,怎奈男子步速極快,追得十分吃力。
餘悠遊轉眼來到廊下,與那兩人剛好對上了眼。
鬱安寧隨之望去,年輕公子頭戴碧玉冠,腳踩粉底造靴,浮雲暗紋打底的錦衣上花團錦簇、奼紫嫣紅,皮膚光潔、五官精緻,加之身形高挑挺拔,簡直是風流倜儻的最佳詮釋。
男子微微一愣,隨即冷笑:“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餘少主嗎?怎麼不在家裡打鐵,餘掌門肯把你放出來了?”
餘悠遊翻了翻眼皮,“你、你是哪位?”
對方一聽,頓時炸毛,轉身欲走。
“哦哦,想起來了,和爲貴,和公子,久仰久仰。”餘悠遊早知道他不識逗,打住玩笑,慢悠悠地會問,“你咋不、不在家裡燒炭?”
鬱安寧:……也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主兒。
被當衆揭底的和公子非常生氣,貌似又惹不起餘悠遊,滿腔怒火都撒在老鴇身上,聲調拔高好幾度,“快把入畫叫出來,我就不信她天天不在,你們收了錢就糊弄本大爺!”
老鴇對這大場面司空見慣,愁容中一雙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轉,上前勸解:“公子趕得不巧,是這丫頭沒有福分,可您……”
和爲貴打斷她,“我來三天都出去赴宴,你們肯定故意的!”
鬱安寧跟餘悠遊對視一下,都從對方眼底找到了答案。
老鴇捕捉到機會,禍水東引,“莫非餘公子也是來看入畫的?”
迎着何爲貴劍拔弩張的架勢,餘悠遊微微一笑,極有風度地說:“既然姑娘出門去了,我們也不便叨擾,告辭。”說罷拉着鬱安寧轉身便走。
不時出了樓館,鬱安寧問:“就這麼走了?”
餘悠遊道:“誰、誰有空同那傻子瞎耗,跟、跟我來。”
鬱安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發現你對姑娘說話不口吃。”
餘悠遊笑容流露出自豪,“神、神奇吧?”
鬱安寧:“……神奇。”
餘悠遊道:“上蒼如此眷顧,所以我便修仙了。”
鬱安寧:“你高興就好……”
陣陣冷風兜頭襲來,不覺間兩人已到了城外,鬱安寧四下一望,鬱鬱蔥蔥的山林在夜風中搖擺,黑乎乎的一片,幽暗處不時傳來夜鳥驚啼,氣氛十分瘮人。
於是問:“爲什麼要來這裡?”
餘悠遊帶着兩分神秘道:“這是我與入畫相知相守之地。”
“啊?”鬱安寧驚訝,“你們倆……私定終身了?”
餘悠遊瞟他,“這倒沒有,不過她邀我來這裡幾回,女兒家的心意怎說得明白?”
鬱安寧沒有經驗,只是有點狐疑。
“果然如此!”微風攜着聲音自頭頂降下,一個人影登時出現在面前。
餘悠遊馬上認出了他,“和爲貴,莫、莫、莫非你一直跟着我們?”
和爲貴冷笑:“不跟着又如何知道你心懷鬼胎?”
“我、我怎麼心懷鬼、鬼胎了?”餘悠遊反脣質問,
“誰不知道你同入畫最爲交好,剛纔走得那麼痛快,必然有詐。”和爲貴一針見血。
餘悠遊見事情敗露,乾脆不提這茬了,“那、那我、我說的話你也聽、聽到了?”
和爲貴盯着他片刻,嗤了一聲,“瞅你那點兒出息,餘家主爲何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餘悠遊一下子急了,“得、得、得了吧你,瞅你那頗、頗、頗有深意的名字,還有、有臉、臉說別人?”
鬱安寧暗想:“兩家老人都夠操心的。”正欲勸阻,卻忽然蹙了蹙眉頭,“且慢動手,兩位聽到什麼聲音嗎?”
兩人同時望向他,一時間安靜下來。
“窸窣、窸窣……”摩擦聲纏繞着風聲灌進耳朵,輕微、詭異,樹冠依次抖動的順序說明對方體型非常龐大,漸漸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