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浴室的門,蕭亞光舉起那隻層層包裹的右手,注視良久。
少傾,紗布被剝落,露出了中間扭曲變形的三根手指。
要不是蕭若芷接骨及時,他的右手就完全廢了。
對方陰狠毒辣,手術刀在他手裡使得出神入化,不過瞬間功夫,就齊齊切斷了他的三根手指。
那個人叫亞瑟,在法國早年被稱爲“鬼才醫師”。近十年一直銷聲匿跡,行蹤不定,據說當了伯爵千金的專用醫生,常伴左右。
蕭亞光簡單洗漱了一下,準備修理鬍鬚。
左手的動作笨拙,畢竟沒那麼靈活。沒一會兒,下巴處就多了兩道殷紅的口子。
換回右手,結果剛剛握住刀柄,就聽“哐啷”一聲,剃鬚刀掉進了陶瓷洗漱盆裡。
“阿光,怎麼了?”雲舒聽見浴室裡傳出聲響,不免擔心,透過磨砂浴室門往裡張望着。
接下去又悄無聲息了。
“放心吧,還死不了。”廖睿城站在窗前抽菸,冷冷的注視着她心急如焚的傻樣。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雲舒回頭怒瞪了他一眼。
廖睿城薄脣抿成了一根直線,他的心情極差,又宣泄不出來。
剛纔已走到電梯口,是被追出來的京懷南拉住的。
“患難最容易產生真情,如果你還不想失去她,就別衝動。”
“難道讓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卿卿我我?我的心還沒這麼大!”
“重新追求一次,拋開你的專屬思想,”京懷南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比起讓她忘記你,從此沒有這個人才是最難接受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裡似乎流露出了傷感,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廖睿城留下了,可下決心是一回事,親眼看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浴室的門從裡打開,蕭亞光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走出來,臉上也弄乾淨了,只是眼中沒有神采。
“阿舒,我的手廢了,以後沒辦法再照顧你了。”他緩緩舉起右手,視線停駐在她的臉上,“之前給你的承諾,看來要食言了。”
她握住那隻不再靈活的手,眼淚撲簌簌直往下落,“你真傻,誰要你照顧一輩子了,這次換我來照顧你嘛。”
“阿舒……。”他的心田注入了一股暖流。
還好,他殘缺了,她沒有失望,也沒有選擇離開。
“我已經把店轉給小青打理了,如果你想留在港城打拼,我會陪你。”
“可我現在這種情況,做不了醫生,連畫筆都拿不了,還能幹什麼?”
“你可以用左手,還有你的大腦,別讓他們廢了。”
蕭亞光的眼中燃起一線光亮,“我真的可以嗎?”
她用力點頭,“就算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我。”
廖睿城掐滅手中的煙,走過來,見她一臉戒備的擋在蕭亞光身前,強行壓下心頭的嫉妒和苦澀,沉着臉說:“雖說我們早已不再是兄弟,你被人欺負得這麼慘,也是啪啪打我們幾個人的臉。我和懷南替你去請國際上享負盛名的幾個外科專家,不至於連撐門面的主刀醫生都沒有。”
蕭家醫院一半以上的醫生都被雷思思高薪挖走,明擺着就是和廖睿城他們對着幹。
蕭亞光大感意外,心裡既愧疚又感動。
“只是我有一個條件,她不能住在你這裡。”廖睿城指着雲舒說道。
“爲什麼?這樣我沒辦法照顧阿光。”
在麗江兩年,她和蕭亞光同在一個屋檐下,要發生什麼,早就發生了。
這個男人究竟在擔心什麼?
廖睿城沒理會她的抗議,寒着臉盯着蕭亞光。
他不相信,在自家產業生死存亡和女人之間,蕭亞光會自私的選擇後者。
只要他們不住在一起,他有的是辦法令她回心轉意。
“阿光接下去會很忙,”京懷南適時走進來打圓場,“他姐姐病倒了,醫院的事全權由他負責,我和睿城也不會坐視不理,無暇分神其他事情。虞小姐,這段時間,我的兒子就要委託你來照顧了。”
雲舒不知所措的看向蕭亞光。
蕭亞光似乎也吃了一驚,“你有兒子了?”
只聽說他和趙家小姐的婚事提上了議程,這段時間也沒見他身邊出現其他女人,這個兒子哪來的?
“我兒子身體不太好,需要人時時照看,正巧這段時間保姆家裡有事辭職了。”
趙採菱目前看來賢惠大度,只是他不敢冒險,這個孩子是連接那個人和自己的紐帶,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對於雲舒住進京懷南名下空着的別墅,幾方都沒有異議。
“家裡有個老管家會負責你們的起居,我不常去,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進屋前,京懷南說道。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懷裡抱着十幾個月大的寶寶,在偌大的客廳裡轉悠。
聽見聲響,孩子烏溜溜的黑眼珠轉向了門口。
雲舒沒想到自己要照看的是這麼小的孩子,立刻猶豫起來,“我沒帶過孩子。”
“沒關係,蘇姐會教你幾天。”
孩子看着京懷南,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喚着,看得出來很高興。
京懷南垂眸看着孩子蒼白無血色的小臉,眼底有什麼洶涌的情緒翻滾着,手臂剛剛擡起又放下了,雙拳握緊。
“請替我好好照看他,我還有事。”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留下客廳裡大小三個人。
孩子的目光追隨着他出了門,因爲沒有得到期盼中的擁抱,小嘴扁了扁,淚水很快盈滿了大大的眼眶,鼻尖也紅紅的,別提多可憐了。
蘇姐連忙哄着,“寶寶乖,你爸爸要上班,工作很忙的……。”
“能給我抱抱嗎?”
雲舒接過香軟的孩童,這時孩子已止住了哭泣,約莫剛纔令他失望的場景經常發生,已是習以爲常,所以這會正懷着好奇,對雲舒瞧個不停。
“好可愛,他叫什麼名字?”
“先生沒起名,我就喊他寶寶。”
孩子都十幾個月大了,居然連個小名都沒起,這個爸爸當得究竟有多失職。
“寶寶的媽媽呢?”
蘇姐欲言又止,“姑娘,你就別問了。我剛來的時候也問過幾次,結果先生的臉色每回都不好,後來也不敢多嘴了。這個孩子性子安靜,挺好帶的,唯獨體質差,家庭醫生隔三差五要檢查一次。”
接下來幾天,雲舒跟着蘇姐一起照顧小寶寶。
誠如蘇姐說的,這個孩子很好照顧,不怎麼哭鬧,除了吃和睡,大部分時間都是靜靜的玩耍,讓人看着格外心疼,雲舒很喜歡他。
寶寶總能牽起她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
講了幾個睡前故事,孩子聽着聽着就靠在她的懷裡睡着了,雲舒把他抱到小牀上躺下,蓋上被子。
注視着眼前可愛的小臉蛋,她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他的額頭,“可憐的寶寶,希望你不再孤單,你的媽媽會回來陪在你身邊,看着你健康快樂的長大。”
每個孩子睡着的時候是小天使,醒來會變成一個惹人煩的小惡魔,可是再搗蛋可惡,也是媽媽的心頭寶。
衝了個澡,她裹着浴巾出來,一擡頭差點失聲尖叫
“你進來做什麼,出去!”
英挺的男人將她用力按在牆上,牢牢貼近,“如果換作是蕭亞光,你是不是也會同樣趕他走?”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說話吐氣時濃濃的酒味襲來,合着灼熱的溫度,幾乎把她裸露在外的肌膚燙傷。
推不動那山一樣的身軀,她只好偏頭躲開,“你喝醉了,趕緊走!把寶寶吵醒了,京先生會生氣的!”
“懷南?就是他讓我來看望孩子的,他自己對這個兒子又愛又恨,所以只能遠遠躲開,誰叫他愛上了自己仇人的女兒,還是自個的妹妹。”
雲舒聽了,驚呆在原地。
寶寶是兄妹禁忌戀的產物?不會吧———。
“你胡說,寶寶很聰明的。”
近親的孩子畸形,而且智力低下,這些症狀寶寶都沒有。
身前的男人已經跳過了這個問題,抱着她喃喃醉語:“如果我們的孩子還在,會比他還要大些,一定很可愛很健康……。”
他的手滑下,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嫣嫣,我們再要個孩子吧。”
雲舒忽然在他懷裡劇烈掙扎起來,她的腦袋又開始痛了,心臟也跟着抽疼。
“廖睿城,你放開我!”
“爲什麼要選擇忘記?”他痛苦的在她耳邊低吼:“過去有那麼不堪嗎?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原諒?”
他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每次看見她和蕭亞光之間默契的舉動,哪怕沒有絲毫曖昧,也讓他嫉妒成狂,夜不能寐。
“你是我的,你虞嫣然是我廖睿城的,誰也搶不走!”
他的吻如雨點般落下,臉上,頸脖上,緋脣上,狂風驟雨,凝聚了所有的力氣,彷彿要把她就此融化在自己懷裡纔好。
她差點透不過氣來。
望着男人近在咫尺酒醉後通紅的俊臉,刀刻般深邃的眉眼,瘋狂而放肆的表情,她的大腦像是被閃電劈開了一道口子,擠進了些微光亮。
“睿……睿城……不要這樣!”她不能自抑的低聲出口。
廖睿城在她胸口倏然停住了,十幾秒後方如夢初醒,驚喜的擡眼看向她,卻見她已是滿面淚痕。
“我爲什麼會哭?”她摸着自己的臉,困惑的自言自語:“我是怎麼了?”
廖睿城大氣不敢出,酒醒了一大半,這時緊張萬分的看着她,小心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